（188）扑朔迷离

傀儡正在慢慢回收，也就是说，王明已经被消灭了。

        既然鸦语令已启动过，殷司很快就会过来的。

        安全了。

        终于安全了。

        千尘终于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灵力依然是封锁的…而且身前的屏障依然存在！

        她感到不妙，但不可置信，于是又一次用尽全力肘击屏障，可是那屏障根本没有要松动的痕迹！王明已经死了，为何还不解封？

        不对！不对！不对！这个结界有古怪！

        千尘此时哪里顾得上去找王明的尸体，去寻自己的储物袋，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根淬毒的金簪，一次又一次试探着面前的结界，她期望着在某一次击打之后，这个结界便会破碎。

        她就可以回去了。

        却不知她身后，一根洁白结实的手指勾了勾，她后颈上的，墨色的鸦语令便如同一张年画一般，轻飘飘地被揭了下来，在空中树叶一般打了个转，印在了一张普通的草纸上。

    千尘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依然在做困兽之斗。

        “放弃吧，这是老身的天地。”

        千尘听得身后传来女声，猛地转过身，背靠结界，暗暗捏紧了金簪，不敢放松一时一刻。

        眼前的女子一袭黄衫，衣上用褐黄并黑白彩线绣着黄雀绕枝。一段茶色锦裹在腰间，足蹬精巧乌靴，头上戴了个闷青的嫩枝编制的斗笠，蒙着薄薄的土布，此时那帘子搭在斗笠上，千尘得以看到她清丽的面容。

        如同松间明月，石上清泉。

        那张脸上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见天地，照阴阳，人鬼分明。

        “你是出不去的。”女子缓缓说道。

        “想必，你也见识了我的傀儡了。”千尘强作镇定，“还是放了我吧。你如果对我有敌意，会被傀儡杀死的。”

        “傀儡？”女子轻轻笑了，拿起那张草纸，“你说这个么？”

        “你拿了它也无用！”一见纸上的图画，千尘差点绷不住，“它已经启动了，很快它的主人就会来的…”

        女子摆摆手：“别想了。我这天地之中，一年才是外界的三日。等他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界内一年界外三日…

        千尘突然想起云傲的须臾塔来，塔中一年塔外一日…

        妈蛋，自己是倒了什么血霉！一个王明已经够糟心了，这个女子又是什么人！

        千尘咬咬牙，手里摩挲着那根小簪子，寻思着有没有可能偷袭…

        女子突然笑起来，现出了一个阿婆模样，又变回年轻貌美来：“怎么，这样就认不出我了？”

        千尘终于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黄姑婆——您吓死我了。”

        “还认得老身就好。”她弯腰眯起眼笑了笑，“还好，魔胎已有了肉身。长得真快。”

        “阿婆，你…”千尘重重叹了口气，复又如释重负地笑了，“您怎么在这里？这一回，是有何指教？”

        “王明劫了你，我一直看着呢。”黄湘神色如常，“借你之手除了他，也算了了我一桩恩怨。”

        千尘扯了扯嘴角，不太乐意被当了回枪使。

        “嗯…既然已经了了阿婆的心愿，不如我们一起去见阿雪吧。”她掩饰着自己的不悦，想站起来，结果小腿抽了筋——想来是方才绷得太紧。

        “你是个聪明人。”黄湘道，“老身要带你走——”

        “为什么？”千尘打断了她，一脸不可思议，“现在？阿婆，这不可以…”

        她刚刚在外头差点被人炼化作了炉鼎，总得让她回去见见殷司吧！

        “你没有选择。”黄湘顿了顿，又道，“我是为你好。你的魂火已经接近失控，跟我走，我能留得你的性命。”

        “阿婆，你将结界撤了。”千尘道，“殷司很快就会过来。我要同他道个别…”

        “不行。”黄湘冷冷地看着她，“立刻就走。”

        “为什么？”千尘十分困惑，但看黄湘冷峻的神色，她也不肯就范，据理力争，“现在他们找我一定已经找疯了，我一定要告诉他们…”

        “天机不可泄露。”黄湘道，“你在此纠缠多久都没有用，趁老身用强之前，你还是乖乖走吧。”

        “用强？”千尘觉得古怪，“我说阿婆，我的灵力还被封着，是您做的吗？”

        “没错。”黄湘爽快地承认了，“是我。否则以王明的修为，是封不尽的。”

        “为什么？”千尘不解，“您既然远胜于王明，为何还要借我之手？”

        “你不必管。”黄湘的眼睛精明毒辣，“此事牵扯太多。老身只说一句，想活命，就跟我走。”

        她这么一说，千尘反而盘起腿，一脸无赖地看着她：“您这般厉害，大可将我击昏带走便是，何苦非要劝我走呢？要我走，我可走不动。”

        “老身怜惜你腹中孩儿罢了。”黄湘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不过你若是逼老身用强…”

        “阿婆，我不是不走。”千尘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气，试图跟她商量，“我们等殷司过来，你让我见他一面…”

        “不行。”黄湘一口回绝，“。你难道真想被烧死？那小子会坏事的。”

        “不让我见他，那我就不走！”千尘心里也是来气，心想你这是什么道理，让她陷入危险只是为了解决她自己的仇敌，还要莫名其妙地跟她走！

        “界内一年也好，界外三日也罢，见不到殷司我不会离开的！”千尘一口咬死了不走，倒要看看她有何手段！

        “不行！”黄湘厉电一般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把要将她拉起来，“你走也是走，不走也是走！”

        千尘被她扯得难受，奈何灵力被封，根本无力挣扎道：“阿婆，我身上还有孩子，你怎可强拉——拉坏了怎么办？”

        “孩子？”黄湘闻言冷笑一声，“你别拿他推脱，你坏了他也坏不了…”

        “阿婆！”千尘终于甩开了她，黄湘这般形象，再叫阿婆已是不妥，千尘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你让我想想！”

        “想？你还想什么。”黄湘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调整了一下气息，道，“你没几天好活了，再不走就赶不及了。”

        “赶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你好好想想，以往老身说过的话，哪一句差了？”黄湘不耐烦道，“若不是因为你身上有烨的后代，老身才不会管你呢…”

        “那您得说明白了。”千尘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桩事来，道，“您可记得，殷司没有从他外公遗物里找到您的书信，实际上，您的信被放在了他的骨殖处，与一般遗物不同。”

        黄湘听闻此言，清丽的脸上有些黯然。

        千尘以为她会哭，或者说点什么，然而黄湘只是陷入了沉思。

        许久，她回过神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千尘道：“男女之情，如过眼云烟，只不过是虚幻飘渺罢了。老身早已不相信，以往是年少无知，如今回首，果然是亏本生意。女人在爱情里总是亏的。”

        “阿雪待我很好的，”千尘还是忍不住辩驳一声，“如果我不声不响地跟您走了，他一定会很着急，会铺天盖地地找我。我得让他知道我很安全，我还好好的。”

        “那…”黄湘转了转眼珠，心里想道，若殷司真的不管不顾，抛下大战来寻她，或许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不如拿什么先搪塞搪塞，“那这样吧，你留几句话说清楚就罢了。只一样，不许提起是我救了你们母子。”

        在黄湘的注视下，千尘在那张印着鸦语令的草纸上，慢慢地写下了几句话。

        千尘怕黄湘起疑，便佯做悲伤，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他临走时，我还同他闹，恼他不陪我…阿婆，我们何时能回来？”

        黄湘想了想，道：“最晚，天魔之战结束，肯定能回来。”

        千尘眼睛一转，将信纸交给黄湘，叹了口气，一边观察黄湘的神色变化，一边说道：“真是的，阿婆，既然你能救我，那孩子，我便也不急在这一时。趁它成形不久，不如…”

        “你这小辈真奇怪。”黄湘也打断了她，“知道自己要死时不肯生，知道自己能活时也不生。”

        “阿婆，我可不想带孩子。”千尘摊摊手，“十个月他就落地了，那时候说不定我还没回来呢。没有佣人乳母，我一个怎么带？太累了吧。不如我不生好了。反正，我日子还长，以后我们孩子多的是…”

        “你敢！”黄湘怒气冲冲地冲到她跟前，“你果然是个畜牲！不对，畜牲都比你强！虎毒不食子，你倒好…”

        “阿婆，那你说怎么办？”千尘觉得自己很无辜，“难道咱们十个月就能回来？”

        黄湘原本被气得火冒三丈，此时却咬咬牙，尽量和蔼地说道：“你快些跟我走，赶的回来。”

        奇怪，一会儿说几十年，一会儿说十个月。

        千尘心想，这也太怪了。

        “路途这样辛苦，我还要带个孩子？”千尘一脸你在逗我笑，“我连灵力都没有，这孩子会弄死我的。您先把灵力给我解开，成不成？”

        “不行。”黄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属疯狗的，看见破绽就要撕咬一番。我若松开狗链子，必然要伤人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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