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步天记》

此时殷司正入神地看着手上的一本古籍——不得不说，相比清醒的千尘，还是睡着的她比较令人放心。

这本书是他在魔宫找到的，似乎是外祖父的心爱之物。虽然他不曾见外祖父翻阅过，但是它藏在外祖父书架的夹层里，显然是被用心收藏的。

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放在被珍藏的位置呢？

书页有磨损，应该是被外祖父翻来覆去地看过，这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看文字，是来源于人间，只不过，到底是人间的写的，还是天族的人写的，那就不好说了。

殷司读来，觉得没有什么古怪。只是一本游记罢了，实在不值得外祖父一遍又一遍地翻阅。

这本游记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异想天开，亦真亦幻，也拿不准是不是本臆想小说…

殷司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书名《步天记》，陈昊所著。

他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上有古旧泛黄的笔迹：“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愿君上珍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友陈昊敬赠。”

原来这个陈昊，是外祖父的朋友…

殷司的指关节敲着桌案，或许旁人看了此书不过三节，或笑或骂，总而言之不会认真；而其中内容却让殷司感到不安，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在地宫里，阿霁看到水镜里的天族魔域，四界真相，那不自觉露出的震惊表情，好像被雷劈了一样，一时之间难以适从。

此时的他，或许就是当年的千尘。

不过也或许，此书就是杜撰而成…可是依外祖父的智慧，一本杜撰的书，为何他要翻到书页磨损？如果此书是真，为何要把它藏起来？

这个陈昊又是谁？他怎么从来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他已经死了或者说还在世？他是什么人呢？

一时之间，年轻的魔君陷入了困惑。

魔君作为一域霸主，他们往往都会选择固守疆土，然后就是日常和天界针锋相对。

仿佛太极图的黑白两色，相生相克，自成一体。

魔君要么死于天魔之战，要么死于家庭政变，这就是历代魔君的命数。

这么看来，陈昊…其实是想劝说外祖离开魔域？

那也大可不必编出这样绮丽的游记来。

殷司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步天记》里的一切都是这个名为陈昊的人亲身经历过的。里面的一切都是存在的！

那自己呢？就像人间的人不知道自己只是身处于一块“遗失之地”上一样，原来他也做了一回透明鱼缸里的金鱼？

殷司忍不住又将《步天记》翻到了扉页，还想找找什么线索…或许是它真实存在的，或者是证明它只是空谈的…

可是现在证明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或许自己原本就是井底之蛙，或许原本就是他管中窥豹…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殷司发愣的行当，背后已经站了一个阴恻恻的人影——千尘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手刀已经举了起来——喜欢劈我是吧？那叫你也尝尝这滋味。

只不过看到他手上的《步天记》，千尘忍不住惊呼起来。

“睡醒了？”殷司知道千尘估计现在很想揍他一顿，秉持着她应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他也笑眯眯的，“看起来漂亮多了。”

“那我没被你打那一下之前我就不漂亮了？”千尘脸上的微笑一点都不善良，隐隐写着一个“危”字。

“…也漂亮啊。”殷司急中生智，“我是看你精神实在不佳。都有白头发了。”

“白头发？”千尘摸了摸头发，“也是，这些天这么搞，定然要长出来的。对了，原来你们魔域会有《步天记》啊，什么时候借我看看？”

“你听说过？”提起《步天记》，殷司也来了兴趣。

“嗯。”千尘身子一转坐进他怀里，“这是人间的禁书呢。都说是邪书，看了的人都疯了。所以啊，恐怕浮玉建国那一会儿…嗯，也不是…反正就是很早很早以前了，就开始封禁了。我爹爹说他爷爷那时候就规定不许持有，不许传抄，开始还有人为了噱头，自己也写本《步天记》出来，后来还被斩了，所以就没人敢这么做了。再后来，到我这一代，人人都知道《步天记》，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我们呢，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宣布封禁它，反正祖先留下的罢了。就算要封，哪里有书可以让你封的。”

“不是说看了便疯的？你怎么这样大胆还敢看？”

“我可不怕。”千尘笑道，“看了就瞎的我还会怕它几分，这样看了就疯的，不过是作弄痴愚者的鬼把戏罢了。我才不怕呢。”

“那我可更不能给你了。”殷司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痴愚者看了要疯，聪明人看了那就更了不得了。要不怎么说是禁书呢。”

“我还知道一个传说呢。”

“哦？什么传说。”

“传说啊，写这《步天记》的人就是个疯子，本来好好的一个人，被山鬼夺了魂儿去，然后就疯疯癫癫的开始了。传说他还是当年一个大家族的少爷呢，前途无量的，结果突然就失心疯了。最后被家族除名了，也逐了出去流浪了，不知生死。”千尘又笑道，“我爹爹说，他小时候还被我爷爷教育过，让他不要学写《步天记》那个疯子，好好的家世不珍惜，出去写出什么疯疯癫癫的东西，回来也没人看，何苦不乖乖的？他若学乖点，虽说继承族长之位是没有希望的，好歹能平平安安活到老死嘛。”

“你是说…他可能还没死？”殷司抓到了他想听到的消息。

“都是传说而已。传说本来就不可信。”千尘耸耸肩，“我都怀疑这个作者是不是存在？或许《步天记》原本就是一群闲的没事干的文人编出来的呢。”

殷司没说话，默默把书翻到最后一页，将作者亲笔所写的留言示予千尘。

“原来…这陈昊不是化名啊…”千尘也是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突然对殷司说道，“既然人间和魔域都曾有过《步天记》，不知上界有没有啊。”

“不对，”殷司摇摇头，“魔域从未流传过。这本是孤本，我整理外祖的遗物时看到的。”

“你要是想查，说不定也查的出。”千尘观察着这本《步天记》，就是用针线将纸页钉装在一起，“这本子是人间的手艺，应该是打算量产的本子。只不过人间的应该已经被销毁殆尽了。现在去查没准能靠这工艺查到印书的地方呢。”

“不必去。”殷司道，“查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当年的工坊没准已经不在了。手艺人比不得修士，见过他的估计也已经死了近千年了。只可惜不知道这陈昊是生是死。”

千尘笑道：“只要他还在人间，还没有被草席子裹了扔到乱葬岗去，定然是找得到的。”

“怕就怕…他已经不在人间了。”殷司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也许他飞升了？”千尘不得要领，问得自己都要笑出来，“老天爷，你还是把那《步天记》给我看看罢。我看你也是痴了——”

“不给，坚决不给。”殷司凤目含笑，“我可不想把你熬得满头白发——”

“那你可别一个人看傻了。”千尘十分谴责这种吃独食的行为，“你要是也疯了，我可不管你的，等你没了就草席子一卷丢乱葬岗去！”

“那更不能让你看了。把你也看傻了，到时候我草席子乱葬岗都捞不着。”殷司发现千尘这张嘴真是叫人又爱又恨，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怎么会呢？”千尘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大不了两个人就跟那陈昊一样，疯疯癫癫地去流浪呗？你放心，到时候你死了我管埋。”

“…”殷司觉得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是个活宝。

“无碍无碍。”千尘摆摆手，“等我忙过这一阵子，你这书，我迟早能看得到的。”

“嗯。”殷司居然承认了，“不过我得再查一查。或许他还给外祖父留下了什么信物。”

“诶，你外祖父是什么样的人啊？”千尘突然好奇心泛滥，“我几乎没见过我外祖，舅舅舅母什么的，我只记得自己见过他们一回，他们还说我什么都不如妹妹呢。”虽然后面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不过这种话怎么能当着男朋友的面说出来呢～

“外祖父…”殷司在脑中组织着语言，描述这个他向来崇敬的人，“他英武不凡，豪迈不羁，是我心中魔族骄傲的化身，他的眼睛总是炯炯有神，手掌便像人间习武之人的手掌，有些粗糙但是总是干燥温暖…幼时他会把我抱在怀里，扛在肩上…”

思及此，殷司的眼中滑过一丝哀伤：“更多的你不如去问问阿蛟。她大我几岁，早早便陪在外祖父身边。说也奇怪，外祖好像更疼爱女孩子，比起沧夜更疼爱我的母亲，连侍童都选了阿蛟。”

“你们魔族的女子那样好看，我看那个沧夜，脸上阴沉地能滴出水来，换我我也喜欢阿蛟。”

“你啊。”说起阿蛟，殷司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现在那些下属都在传什么？都说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泡阿蛟…”

“不会的不会的，”千尘忍着笑，“你看，你不是比阿蛟好看嘛。再说了，我跟阿蛟…那也生不了啊是不是…”

殷司正想过去狠狠拧她耳朵，却看见了在门口呆若木鸡的阿蛟。

一时之间他的动作停住了。

“啊…”千尘惊呼了一声，急忙捂住了嘴。

“阿蛟，什么事啊。”千尘做好微笑的表情。

“我…”阿蛟咽了口唾沫，“属下来找帝君。是宫离小公子，已经找到他了。”

“什么？”千尘激动地蹦了起来，冲到阿蛟身边，“他在哪里，怎么不带回来？”

“御宗。”

阿蛟说道。

见千尘没有反应过来，她附在千尘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千尘觉得天灵盖被人掀了。若没有阿蛟在旁边，她铁定已经跌坐在地上。短短一瞬间面如死灰。

“罢了，”她叹了口气  ，“这是又要揭我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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