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挣扎

“谁说不是呢。”阿蛟脸上依旧有淡淡的笑意，只是眼中有些哀伤，“俗话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岂止是她们，多少好人都成了填进炉子的柴禾，柴禾足够多了，魔族的大业才烧得起来呢。”

“越机呢？”千尘想起来那个被自己强夺了魂血的，那个白净瘦弱的残疾青年，“好像我许久没见他了…”

“您放心吧，他好好的呢。”阿蛟能猜的出千尘脑子里想的什么，捂嘴笑道，“他还是继续管着汇通银号，现在比前些年好多了。”

“那…殷司每天都在哪里啊。”千尘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找不到他。”

“那是自然啦。君上是魔域的君上，当然在魔域啊。”阿蛟似乎在打趣千尘，“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也不能日日待在这里啊。”

“那…他是白天在魔域…晚上再回来？”

“嗯…应该是。”阿蛟又问，“帝君，属下觉得这样不是办法。等天魔之战结束了，到底是您跟着君上去魔域，还是君上随您留在人间？”

千尘笑道：“我跟他罢。人间…浮玉就交给阿离。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呢。”说到最后，千尘忍不住笑了起来，阿蛟却惊讶地看着她。

打死阿蛟，她都想不到，千尘竟然这样轻松就“服了软”。

她以为，像千尘这样要强的，必然不肯抛下人间自己打拼下的一切去魔域的。

实际上，若是昨日她问千尘，答案会截然不同。

还是因为宫离。

宫离这一丢，千尘是真的心态爆炸。

心态爆炸之后，她反而看开了。

自己能管多少，管到几时呢？

她突然明白了，巫族那个老人说的“天命——不可违！不可改！”

气数要尽时，神仙也没什么办法。

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就是还没收拾了孙苌。

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再等等，云泠长大成人了，师兄回御宗了，阿离接管浮玉了…

就可以歇着了吧。

若阿离找不回来…

找不回来又有什么办法？找不回来，那就是找不回来了。

或许…她和殷司若是有了孩子…

千尘摇摇头，苦笑起来。

谋算这些作甚，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不如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就像她辛辛苦苦给宫离安排，结果宫离都没了，这还安排个鬼？

“阿蛟，给我准备一床厚厚的被子，我想睡一觉。”千尘笑笑，“我今天跑了好几个地方了。玉宫有人替我管着，我想睡一觉。”

“是。只是，帝君，地宫没有厚被褥。”阿蛟无奈地笑道，“都是薄被子。”

“那给我最重的。”千尘舒了口气，爬上了坚硬的，还未铺上褥子，只有席子的木榻。

“帝君，这太硬了…您要不还是换个地方？”阿蛟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小心起来腰痛呢。”

“不要紧。”千尘心想，谁是真来睡觉的——不过是找个地方喘息罢了，“我会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不会腰痛的。”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千尘闭目养神间，竟恍恍惚惚看到宫离就在眼前，那孩子面容苍白消瘦，目光哀伤，全然不似他在玉宫时那样。

“阿离，你去哪里了呀！”

梦中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千尘也是如此。

她急忙要将阿离抱入怀中：“可把我们担心坏了！日后你可不许一个人行动了，知道了吗？”

宫离的脑袋慢慢地垂下，目光依旧哀伤：“师父，你骗得我好苦…”

千尘猛地松开了手。

她讶异地盯着宫离：“阿离，师父如何骗过你？”

“师父…把阿离当傻子呢。”宫离苦笑着，面上只余凉薄，“又害死阿离双亲…又抚养阿离长大…师父可真是…操劳…”

千尘冒着冷汗醒过来。

阿蛟给她端来了茶：“刚才就见您不对劲…只是陷入梦魇的人是叫不得的，否则会把魂儿丢了呢。所以属下准备了香茶等您醒来。”

千尘抿了口茶，自嘲道：“哪里有什么魂儿好丢。若说这魂魄，我本就丢了一窍。定是我换了那冷血畜牲的精魄，我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阿蛟不知道她的梦境，自然也理解不了她。等千尘复述之后，她才缓缓出言安慰。

“帝君做的没有错。他的父母犯了错，理应受到制裁。而阿离是无辜的，所以养着他也没有错…换作其他人，早已将他斩草除根了，哪里还会养虎为患呢？只是帝君善良，总是忘不了自己让他变成了孤儿，才会做这个梦罢了。如果阿离真这么想，那可真是辜负了这么多年对他的养育之恩…”

千尘摇摇手，表示自己不想再听了。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若她不养宫离，或许梦中的阿离不会那么痛苦吧…

“先找到他要紧。”千尘说道，“我已经跟他说了，等他接手浮玉都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的。”

到那个时候…一切就由他自己做主了。

千尘想了想，从榻上爬起来：“阿蛟，我回玉宫了。这些日子我都会在玉宫，一有消息就使人来寻我。”她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疲惫。

“啊，那个…帝君，我们君上看时辰也快到这里了，你们要不要见一面…”

“不用了。”千尘无奈地笑笑，“我如今这样狼狈，完全不想见他。你便说我早就回去了就是。”

“啊…好吧。”阿蛟刚要使人去送她，又被千尘拒绝了。

“没事的，我有鸦语令，你忘了吗？会很安全的。”千尘一步一步往出口走着，“唉，如今还不如成仙呢，省得为儿孙所累。”

儿孙…？

阿蛟无声地苦笑着。

不知不觉间，您也将阿离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了啊。

接下来的几天，千尘可谓是食不知味。

即使阿蛟不告诉他，殷司自然也能察觉出千尘的失魂落魄来。因此也不多说话，只是暗自加派人手出去。

实在是千尘修为不济，有那个本事消失在她蛊虫眼中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蛊虫本来是最为可靠的，然而却做了回睁眼瞎。硬是没有捕捉到一点影子。

丢人，丢人！

“阿霁，问题是，”殷司突然主动提出了此事，“固然有本事隐身的人很多，但是，知道你靠蛊虫获取情报的人不多吧？”

“嗯？”千尘有些懵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带走阿离的人，知道你获取情报的秘密。他知道如何避过这些眼睛。”殷司说完，又感觉到这个推论未必准确，“当然，只是我的猜测。”

“…可是…有谁知道呢？”千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五月盟的那几个？没道理。我师兄？不可能。难道是你？不会吧。”

“…”殷司又没话说了。

“而且五月盟那几个，不过是云傲，陆夫人还有连星澈罢了。就算知道，他们也没有绑走阿离的动机吧。”千尘分析着，“看样子是诱拐。如果是他们，必然瞒不过云傲，他会给我送回来的。”

“我没有说是云傲那里的人。”殷司在避嫌，“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一点罢了。对方在针对你的“眼睛”，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懂了…”千尘点点头，随后苦笑，“你是对的。可是阿离可能已经转移了，只抓着他现身玉宫外的一幕…恐怕…”

“你放心，我估计…”殷司算了算，“如果后天还没有消息…那就是…”他选择了闭嘴。

那就是“人间蒸发”了。

“嗯。”千尘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她点点头，眼中泪珠晶莹，“没办法了，我尽了心了，也尽了力了。他已经不在浮玉了。否则，只要他出现在天光下，我立刻就能发现他…”

近来千尘日日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操纵着蛊虫们四下搜寻，可以说能搜查的地方都找了个底掉。而这样的行动是极为耗费灵力和精神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十分不理智的，疯狂的行为。

殷司不是没有尝试着阻止，不过当他看到千尘冰冷而决绝的眼神，便发觉她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非要把宫离找出来不可。

结合阿蛟说的，千尘已经将阿离看作自己的骨肉，殷司想想也可以理解她的行为了。

如果他和千尘的孩子（虽然现在还没有）也是这样被人诱拐了，他应该也会像千尘一样，发了疯地去找吧。

与其阻拦，不如加派更多人手，将宫离找出来为好。

“阿霁，你该睡会儿了。”殷司低沉的声音在她而后响起，随后千尘后颈一痛，便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实际上，这事还真怪不得顾清连和殷司。

虽然他们都选择了如此暴力的方式。

自从千尘被五毒仙君炼了体，更是吞噬了血蟾珠，此类药石便对她难以起效。

既然迷魂药啊什么的根本没用，那就只好用最原始简单的办法了——打晕完事。

不过殷司比较担心的是，千尘都后颈可能还要疼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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