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恐龙与人类

　　次元边界游戏科技公司推出《萌宠百分百》之后短短两个月，另一款惊世之作火爆上市。这款名为《史前危机》的游戏再一次颠覆了项轶的认知。

　　2036年9月30日，还在人力资源部培训新人的项轶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电脑屏幕上如同真实原始森林一般的游戏场景。游戏中的一头霸王龙正与一头三角龙对峙着。市面上此类恐龙题材的电子游戏不计其数，无非是按照一些古生物学家的假说来塑造游戏中巨大威猛的恐龙形象。然而这款《史前危机》中的恐龙，外型和动作都与之前的同类游戏迥然不同。虽然与大众传统认知中的‘恐龙’有着不小的区别，这款游戏却似乎有着魔力一般的让几乎所有玩家都觉得，《史前危机》中的‘恐龙’才是真实恐龙应该有的姿态。

　　只见屏幕中的三角龙灵活的转动着粗壮的脖子，头上的长角宛如击剑运动员手中的长剑一般快速舞动着，完全不像人们印象中的那般笨拙。另一边的霸王龙身材有些瘦小，可能是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似乎有些营养不良。饿疯了的霸王龙决定铤而走险，率先发动了攻击。可是还没等它的利齿触及猎物的要害，三角龙就将脑袋转了过来，对准霸王龙的腹部发动了反戈一击。受伤的霸王龙只好转身逃跑，捕猎失败了。更糟糕的是，霸王龙的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没走多远，这头纵横影坛数十年的凶暴巨兽就肚破肠流的倒下了。

　　存在于亿万年前的恐龙是绝对不可能通过虚拟打印技术来制作的。可要说这些恐龙是一般的游戏模型，也未免太生动逼真了吧。项轶这样想着，想得太入神，没有注意到身后凑过来的HR主管孟长青。

　　孟长青：“啧啧啧，太血腥了。我得去跟老王说说，玩这游戏必须得有年龄限制。你看这恐龙，肚子破了，肠子都露出来了……”

　　项轶：“老孟你吓我一跳。王总那边您就别浪费口水了，限制玩家年龄不就等于让他少赚钱吗？”

　　孟长青：“小项啊，你对老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我知道你调过来心里有些委屈，可是在这里依然可以发挥你的才能呀。你看这款新游戏，你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开发，但你培养的新人工程师们去了技术研发部之后，为游戏的开发是贡献了力量的。”

　　一想到连那些菜鸟游戏工程师都能参与其中的项目，自己却被排除在外，项轶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孟长青用来安抚项轶的话反而变成了火上浇油。

　　项轶：“拉倒吧，那几个菜鸟能做得出这么逼真的游戏模型？你看这恐龙内脏都看得一清二楚……等等，内脏……”

　　项轶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了一阵后，对孟长青说道：“老孟，我上楼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项轶走进电梯，按下了17楼的按钮。这回他也管不了什么职场规则了，直接走进了技术研发部的大办公室。

　　项轶：“这些‘恐龙’的游戏模型究竟是谁做的？一个游戏模型而已，没必要连内脏都做得这么细致吧？”

　　办公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岑圆贞：“顶铁，你就是不上楼来我也正打算下去找你。小猫小狗我是下不了手的，可这丑丑的恐龙嘛，我可是手起刀落的。”

　　项轶：“你已经解剖过这些虚拟的恐龙了？快说说你的结论。”

　　岑圆贞：“这些‘恐龙’的内脏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非常的完整和健全。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家伙的身体是由虚拟的细胞构成的，在WS提供的显微镜下我能清晰的看见‘恐龙’体细胞的结构。我相信它们不是普通的游戏模型，而是和你之前打印的蚂蚁一样，是真的具备生理机能的虚拟动物。”

　　项轶听得目瞪口呆，说道：“这怎么可能呢……老岑，你觉得它们和曾经出现在地球上的恐龙是同一批物种吗？”

　　岑圆贞：“这我可不知道。但你仔细看这些虚拟恐龙，它们的外型与影视作品中常见的恐龙都不太一样。一些被认为是覆盖着鳞片的恐龙在这款游戏中被披上了羽毛，而它们的叫声也很奇怪，完全不像《侏罗纪公园》里听到的那种吼叫声。”

　　项轶：“你是说它们不是真正的恐龙，而是凭空创造出来的新物种？这更不可能了呀……”

　　岑圆贞：“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影视作品中的恐龙也只是基于一些古生物学假说创作出来的。你知道吗，这款《史前危机》上市没多久，很多知名的古生物学家都围绕这款游戏发表了论文。这些科学家此前都有提出过关于恐龙的各种假说，彼此之间也是争论不休。然而这次他们的意见却出奇的一致，都认为《史前危机》中的‘恐龙’是与考古证据最为吻合的动物，比之前任何假说都更为可信。”

　　项轶：“所以《史前危机》中的‘恐龙’反而更接近真实存在过的恐龙？”

　　岑圆贞：“嗯，最让我相信这些就是真实恐龙的是它们的习性。这些‘恐龙’的行为更加的合理，并不是一味的凶猛好斗，而是会聪明的避开不必要的危险和冲突。你想啊，要是真实的恐龙见到人类这样的未知生物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攻击，那这种恐龙还能活得长久吗？如果硕大一只霸王龙为了人类身上那点塞牙缝的肉大动干戈，追着人跑了十条街，不会得不偿失吗？”

　　项轶：“你是说，真实的恐龙并没有电影里的那么凶猛？”

　　岑圆贞：“凶猛或是不凶猛都是生存需要。你之前做的那款虫子打架的游戏，我就觉得特别蠢。很多时候两只同样致命的虫子被关在一起是不会打起来的，它们会为了避免冲突而不停的寻找逃跑的路线。无论是虫子还是恐龙，都不是专门为了战斗厮杀而生的怪物，而是各自所处环境的生存专家。”

　　项轶：“我听明白了。‘弱肉强食’只是人们对进化论最片面的解读。对抗或者避免对抗，欺骗利用或者互利共赢，都是物种生存的手段。‘适者生存’才是对达尔文进化论最好的概括。”

　　岑圆贞：“没错，真实存在过的恐龙，可不是宅男们心中的‘战斗暴龙兽’，它们只是那个时期地球环境的适应者而已。所以我觉得《史前危机》里的‘恐龙’很可能与真实存在过的恐龙有着相同的习性。”

　　项轶：“这怎么可能呢？恐龙在6500万年前就灭绝了，不可能被打印到虚拟世界吧？难道……”

　　这时，研发实验室的门开了，王恒带着几个陌生人走了出来。项轶心想，这些人应该就是老岑所说的，疑似国家安全部的人。走在最中间的一人带着口罩，可是由于之前听岑圆贞说起过，项轶还是一眼就将那人认了出来。此人正是物理学界的超新星，最年轻的中科院院士，杨恒宇。

　　王恒陪在这些人身边，一直笑脸相迎。要说他们是王恒聘请的技术团队，这平日里自视甚高的王老板怎会如此放低姿态？王恒看到项轶有些意外，脸色一沉却也没有说什么，带着人直接离开了技术研发部。

　　项轶拖了一张椅子，坐到岑圆贞身边，凑近了小声的说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突破了那3.14秒的限制，实现了完美的虚拟打印？而我们国家会不会早就发现了恐龙残存的DNA，并以此克隆出了真正的恐龙？这些人再秘密的将恐龙蛋带来我们公司进行虚拟打印，这样就都解释得通了。”

　　岑圆贞翻了下白眼，说道：“你这脑洞也太大了点。国家安全部为啥要打印虚拟的恐龙呀？用来做武器化研究吗？真的要做‘战斗暴龙兽’吗？国家安全部改开动漫社了吗？”

　　项轶：“可这些虚拟恐龙要如何解释呢？要是能进入AI主控室就好了。”

　　岑圆贞：“有机会的话，我替你问问你家大娃。你嘛，就给我安分点儿，别惹事儿。”

　　项轶：“好吧，不聊恐龙了。你这个国庆假期有什么安排？”

　　岑圆贞：“还能有什么安排，顾超10月3号结婚，婚礼又在海南。不过这样也好，留在杭州肯定又要被逼着去相亲。”

　　项轶：“对哦，我差点儿忘了。你红包打算包多少……”

　　两人就这样开始闲聊了起来，直到孟长青亲自上楼来把项轶抓了回去。

　　时间一晃，到了年底。与往年一样，公司在黄龙体育中心举办了一场跨年迎新晚会。晚会上，各部门的同事纷纷登台献艺，这其中也有岑圆贞。岑圆贞演唱了一首2036年最火爆的流行歌曲——《达芬奇的世界》。这首歌曲刚开始发行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位神秘的作曲人“肖恩M”是谁。很快的，《达芬奇的世界》就在全球范围内流行了起来，成为各大流行音乐榜单无可非议的No.1。随后，作曲人的真实身份被公开，成为了当时震惊世界的大新闻。《达芬奇的世界》是首个完全由AI独立作曲的流行歌曲。“肖恩M”，全称“Sean  The  Musician（音乐家肖恩）”，是Sean  Artech  Corporation（肖恩艺术科技公司）开发的作曲人工智能机器人。具备深度学习能力的AI，在学习了乐理、声学、心理学以及与人类听觉相关的生物学之后，又对历史上最火的那些流行音乐进行了分析、归纳和模仿。最终，一首堪称完美的流行歌曲被创作了出来。

　　岑圆贞清冷又有些慵懒的嗓音，完美的演绎了这首完美的歌曲。不食人间烟火的歌者，唱着不应存在与人间的歌曲，让台下众人听得有些迷醉。

　　岑圆贞作为技术研发部唯一的女生，在部门里一直有着超高的人气，被同事们称为技术研发部的“部花”，当然她自己是很不喜欢这个称号的。平时由于工作需要，岑圆贞都不怎么打扮自己，经常一整天都穿着那件实验室的白大褂。这次为了登台献唱，岑圆贞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一袭淡蓝色的长裙仙气十足，这一登场就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宛如天籁般的歌声，更是把台下的同事统统变成了狂热的粉丝。只见小刘笑呵呵的看着舞台上的女神，拼命的鼓掌，两只手拍得通红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项轶对着刚结束表演回到座位上的岑圆贞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老岑，宝刀未老呀。”

　　岑圆贞白了项轶一眼，说道：“你整天老岑老岑的叫，我还真能被你喊老了不成？”

　　这时，台上的幕布再次掀开，王恒走上了舞台。岑圆贞的表情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道：“顶铁，到王恒的压轴节目了，你可看仔细了。”

　　王恒：“次元边界游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各位同仁们，大家晚上好。在此辞旧迎新之际，我谨代表公司和我个人，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在过去的一年中，公司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这离不开我们每一位员工的努力……”

　　在一段标准版领导演讲之后，压轴大戏开始了。只见四名工作人员合力将一个全息显示台搬上了舞台，随后将所有设备连接好，再通过无线网络远程连接公司总部的超级AI。

　　待一切就绪，王恒继续说道：“曾经，有人质疑我们只会做和机器相关的电子游戏。我们用一款《虫族战场》回应了质疑。而如今，又有人说我们只会做一些禽兽的游戏……”

　　台下发出了一阵笑声。王恒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我们的游戏可以做到以假乱真，却一直缺少人物这一重要的元素。然而在今夜，这一切都将成为历史，次元边界将再次打破外界的质疑。女士们先生们，在此新年来临之际，请允许我向各位隆重介绍，次元边界游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37年开年大作，史诗级电子游戏——《角斗士：生存之战》。”

　　只见舞台上的全系显示台亮了起来，在覆盖半个舞台的范围里出现了一座古罗马竞技场的影像，人群的欢呼声从3D音效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逼真的游戏影像逐渐放大，聚焦在了竞技场的中央。舞台上出现了两名角斗士，一方持短剑和盾牌，另一方持渔网和铁叉，正在互相厮杀着。没有同类游戏中那些什么跳劈呀，回旋斩呀，之类的华丽动作，也没有半点影视作品中暴力美学的影子。就像是两个真实的人，想要以最直接的方式置彼此于死地。

　　场面过于逼真和血腥，当看到渔网角斗士中了一剑时，客服部的几名女员工失声尖叫了出来。在场的绝大多数女性也都纷纷扭过头去，不敢继续往下看。当然，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岑圆贞。虽然对这样的场面同样的反感，岑圆贞还是表情严肃的继续盯着舞台上的角斗士，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项轶此时也依然处于震惊之中，大脑飞快的思考着：这两个角斗士如此的真实，恐怕也不是普通的游戏模型了。终于出现了吗？与人类一样复杂的虚拟人类真的可以被创造出来吗？

　　这时，渔网角斗士抓住了对手的一个破绽，将不慎踩在渔网上的剑斗士掀翻在地，紧接着抛出渔网将对手罩住，一叉子下去，胜负已分。剑斗士身受重伤，却没有当场死去，他痛苦而绝望的看向场边。

　　只见王恒拿出了一只手套，这只手套外型上与岑圆贞用来操纵虚拟手术刀的手套有几分相似。王恒将手套带在右手上，对着全息显示台做了一个拇指倒竖的动作。

　　“住手！”项轶下意识的喊了出来。可是太迟了，渔网角斗士的铁叉刺穿了剑斗士的胸膛。

　　项轶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脑中一片空白，不自觉的起身朝着舞台上走去。一旁的孟长青想要拦住他，可是晚了一步，项轶已经走上了舞台。他向来嫉恶如仇，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认定是“恶”的事物。

　　项轶：“你都干了些什么！这是谋杀！”

　　等项轶恢复理智的时候，王恒已经被他推倒在了舞台上。王恒比项轶高出半个头，本没有那么容易被推到，却因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不及，才当众出了这么大个洋相。

　　王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愤怒的瞪着项轶，吼道：“项轶你发什么疯？什么谋杀？这只是一个游戏角色而已，只不过是一串0和1。”

　　项轶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呀，这个死去的‘角斗士’只不过是一串0和1而已，为什么我会如此愤怒？为什么我认定了这是极致的邪恶？如果这个‘角斗士’在虚拟世界中拥有和我们相同的生理结构，会不会也拥有与我们一样的情感？会不会对死亡感到恐惧？我们真的有权利杀死这个由0和1组成的“生命”吗？项轶这样想着，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就被保安架着，带离了晚会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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