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青崖白鹿4

孟九枝该心大的时候，也很心大了，第二天一早起床，她伸了一个懒腰，外面春光大好，她在煦煦阳光下晒了一会，昨夜的那点毛骨悚然什么的全都烟消云散了。

        孟九枝看着日头幸福地眯了眯眼，她第一次入尘世，许多事情还需要学习学习，为了让自己是个普通孤女这件事更可信一点，她决定再出门研究研究，让自己谎话编得更有意思一点。

        黑鸦宿在房中一夜无话。

        裴镜又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夜，才觉得自己喘气顺畅了一点。他内心盘算着怎么逃离这个鬼地方。

        裴镜闭着眼睛假寐，忽而眼前一暗，孟九枝到了他面前，遮去了他世界里的光。

        她没说话，裴镜只好睁眼，问：“有什么事吗？”

        “我要出门。”孟九枝道。

        裴镜心中一动，心道：“此刻不正是我离开的好时机？”裴镜立刻收了冷漠的神情，道：“早些回来，注意安全。”说得情真意切，淡漠的眉眼间，隐隐动情。

        黑鸦坐在一旁，看见裴镜的神色，也知道了他内心的算盘珠子在盘算什么。不知道为何，它心中一叹，看向门外蓝天，觉得裴镜想得太天真。

        果不其然，孟九枝在他话音落下后，就利落地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一根绳子来。

        裴镜脸色一变，显然对孟九枝的某些石破天惊的行为有些后怕，他问：“你想干什么？”

        “我这鸟，不安分。”孟九枝指着黑鸦道，“麻烦你替我看一下。”

        裴镜看着她将绳子要往自己脖子上套，骇然道：“绑我干什么？”

        “你受了伤，我怕你抓不住它。”孟九枝道。

        “为何绑脖子？”

        “想它就算折腾，也不会不知分寸让你早早魂丧。”

        黑鸦在一旁瞪着金黄色的眼珠子，鸟喙微张，漆黑的双颊僵硬。

        “嘎嘎……”

        我说你逃不了了吧。

        裴镜阴郁地看了它一眼。

        孟九枝轻车熟路地将绳子套在了裴镜的脖子上，裴镜抬手捉住她的手腕，想要抵抗她的动作。然而，他发现孟九枝的力气比他大上许多。二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女方的手腕和男方搭在女方的手腕的手上，裴镜默了半晌，最终把手放了下来，乖乖地伸着脖子。

        孟九枝对于他的识时务和主动也满意，言笑晏晏地让他乖乖在家呆着，自个儿出了门。

        裴镜被孟九枝弄得太阳穴直跳，他好半晌才镇定下来，问：“你怎么在这？”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我来看看你，就被她捉住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猜出你和我的关系，你一定不要被她骗了。

        一狼一鸟绑在一处，裴镜十分头疼。他用力扯了几下牛皮绳，发现孟九枝这绑的绳子确实结实，让他挣脱不开。裴镜心里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便放弃了挣扎，只道：“我知道了，你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嘎嘎……”

        全都死了。

        “裴迟呢？”

        “嘎。”

        哦，他还没死，不知道去哪了。

        裴镜脸色一变，道：“你没跟着他吗，他手里还有……”

        “嘎嘎嘎嘎……”

        他跑得太快了。

        裴镜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忧色，这抹沉重之色就算自己被那个猎人女人抓在手里，也没有出现过。

        “嘎？”

        那东西那么危险？

        裴镜沉声道：“北国已经死了十七个狼人了。”

        “嘎……”

        草……

        黑鸦跳起来问：“嘎嘎？”

        那东西现在在哪？

        裴镜道：“最终目的地是青崖白鹿镇。”说到青崖白鹿镇，裴镜的目光很严肃地沉了下去。

        黑鸦道：“嘎！”

        我们现在就在青崖白鹿镇诶！

        裴镜神色一亮，换了本要周旋逃走的主意，道：“难道这些猎人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她真正的目的是和我们一样？”

        “嘎。”

        不知道。

        裴镜微微垂眸，默默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牛皮绳，他从鬼门关里回来，也知道生是如何的不易，他黑色的眼睛一暗，只当忍辱负重了。

        ……

        孟九枝身无分文地在外面游荡。

        祭司让她来青崖白鹿镇处理事情，却没有说明事情是什么。她肚子有些饿，一心觅食，却无处可觅。

        “要是在山里就好了，随便有野果也能暂时填饱肚子。”孟九枝嘀咕着，忽见前方有几个佝偻着腰的老头正在卸货。那些货物太重，像是要随时压垮他们的脊背一样。孟九枝看着，就见一个老头双腿打着颤，像是随时要倒下。

        孟九枝立刻飞奔过去，替那人接住了沉重的麻袋。这麻袋里面沉甸甸的，孟九枝举起来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吃力。

        那个扛着重物的人本来承受不住，眼见自己要倒下，心中直打着颤。然而，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一轻，抬头看去，正见着一个肤白貌美朝气勃勃的黑发姑娘替他撑住了包袱。

        孟九枝朝他笑了一下，也看清了麻袋里都是些米谷，道：“大爷，你这么累，这个东西我给你背就行了，到时候你分我一口吃的就行了。”

        那老头本来要感谢，闻言却是变了脸色，叫苦道：“姑娘，你看我们有东西吃吗？”

        这老头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同伴，闻言跟着道：“要不是为了吃口饭，我们哪里还要这么做这种苦差事？”

        孟九枝本来只是想帮个忙，换点吃的，闻言只能扁扁嘴。她将包袱还给了老头，想要就此离开。

        “唉，姑娘。”有一个老头见状，叫住了她，“我看你这么有力气，不如就去码头那里帮忙吧，去那登记，搬上一袋就会给你一个饼子的。”

        孟九枝道：“码头？将军？”孟九枝确实有力气，她也不嫌活累，便打算去这群人所言的码头去看看。

        然而，又有一人拦住她，对那个提意见的老头啐了一口道：“嘿，你个孙老三，你疯了吧，让这么个姑娘去将军府的面前晃悠，你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姑娘，你听我的，不要为了一个饼子去干这种事，你一个人有力气，立刻离开，跑得远远的。”

        孟九枝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一言一语，听明白了。这将军不是一个好人。

        孟九枝倒是不怕这个将军，看着这群人说话，便道：“我不去码头那里了，我替你们将这些东西送到你们要送的地方，我问你们几件事怎么样？”

        那些人犹豫起来，孟九枝接过一个包袱，道：“第一个问题，你们青崖白鹿镇，近些天有没有出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个人跟着孟九枝，见她健步如飞，自己一身轻还一时还有点跟不上她的步伐，想了想道：“没有啊，我们青崖白鹿镇没有出过什么怪事。”

        孟九枝道：“烦请您再想一想，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那人想了想道：“现如今这世道这么乱，经常打仗，死人无数，已经够乱了，城里有好多人说没了就没了，这再说怪……”

        忽然，这人一顿。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我这脑子，我想起来了，将军府有怪事，天大的怪事。”

        孟九枝道：“请说。”

        那人四周看看，格外神秘。最终，带着孟九枝到了一个暗巷的墙角，才压低声音道：“将军府的那个十一姨太前些日子临盆，就在她快要临盆的时候，她的那个院子，只有她的那个院子，突降飞雪。姑娘，你说这都快入夏了，怎么会降雪呢？”

        “然后呢？”孟九枝蹙眉。

        那人绞尽脑汁地想想，道：“这其实也不是怪事吧。提起打仗，我想到将军才想起这件事。毕竟只是天降飞雪而已，以前不是还有什么人物六月惨死天降大雪吗？这是也不是我乱嚼舌根子，不过对于将军府来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事。”

        孟九枝道：“怎么说？”

        “我们青崖白鹿镇的将军啊，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天生杀星，罪孽重，到了这个年纪，都没有孩子。那些姨娘夫人，要么怀不上，要么怀上了孩子胎死腹中。那十一姨娘临盆前院子里独降飞雪，已经十分奇怪，这个孩子能够顺利出生，长得还很结实，足足有九斤重，没有半点不足，岂不是很奇怪吗？”

        “城中张灯结彩，也是因为将军喜得麟子？”孟九枝恍然想起城中一片凄凉，却仍旧喜气洋洋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人道：“可不是吗？姑娘，我这是谢你帮我才这样说的，其实以前将军根本不在城里，这一处只是将军府的旧宅。将军长年征战，也就前几天祭祖的时候回来过过日子，正巧十一姨娘要生产，一并带了回来，求列祖列宗保佑，这才保住了孩子。对了，跟着将军回来的还有一位道士，听说这小世子能保住，多亏了这个道士呢！”

        孟九枝闻言点点头，替这个人将东西送到目的地，笑道：“这也倒是一件奇事。”

        快到了目的地，那人连番谢谢孟九枝。最后一段路，那人道：“好姑娘，你最好还是离将军府远些吧。我看你也不是俗人，但是这将军更不是个人。”

        孟九枝道：“谢谢提醒，不过若是有怪事的话，我还是要去的。”

        孟九枝返回去，又问了几个人。有人说城中偶尔会有人失踪——不过他们认为这不足为奇，因为将军府的将军回来了，许多人害怕，举家搬迁走了。孟九枝暂居的那一处宅子，大抵也是哪户人家搬迁走留下的。

        他们说来说去，最终话头都到了将军府上。孟九枝问将军府在哪里，这些人指了前边那条街，说那就是。

        原来，他们所在的正是将军府的后街，这些从码头背来的粮食，正是要运往将军府的粮仓的。孟九枝道了一声谢，往将军府的前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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