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崖白鹿5

这将军府与别的宅子不同，端的是高墙大院，气势恢宏。孟九枝从后街绕去前街都走了好一会。

        前街一片肃穆，将军府的门匾熠熠生辉，上面还挂着红绸。府门未开，只开了侧门，那里站着几个戎装的男子，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威风凛凛。

        孟九枝在那里站了一会，那几个看门的士兵便盯着她，怒目横对，好像在说：“快点滚。”

        这点凶神恶煞吓不到孟九枝，她仰头看着将军府的大门，隐约从侧门看见里面一点光景。她想起昨日看的那几篇话本，对于这些王公大宅的庭院描述几乎是铜墙铁壁，里面又别有洞天，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孟九枝挠了挠头，觉得硬闯也不是一个事。这时，前街的另一边，又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声音在人烟稀少的前街格外扎耳，孟九枝转眼看去。

        只见几个士兵架着几个和尚道士。那几个和尚道士仿佛被打过一遭，帽子衣衫凌乱不堪，有个胖和尚宁死不屈道抵抗着：“有妖怪！有妖怪！我不去！”

        士兵道：“瞎嚷嚷什么呢！将军大人喜得麟子，喊你们这群臭和尚道士来为小世子祈福。再嚷老子就把你舌头割了！”

        说着，那几名士兵脚步极快，将几个和尚道士提溜进了小窄门。入那窄门里，那几个和尚道士像是进了鬼门关一样鬼哭狼嚎。听着他们的惨叫声，孟九枝顿时感觉那大宅里阴风阵阵。她有些不安，心说自己必须走一遭了。

        孟九枝不会扶乩卦术，当然也不会看风水。不过所谓捉妖捉怪，她想她是会一点的。

        有些事情，直接打就行了。

        她这般想着，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载阳刀。这会子，孟九枝才想起来，早上她只是想出门转悠几圈，并不想吓到人，便也没有带刀。

        孟九枝不由苦恼起来，半晌，她再次走向将军府，拥起笑脸对着那门口凶神恶煞的门卫说：“这位小哥。”

        “你干什么？”为首的一声暴喝，声震如雷。

        孟九枝捂起一只耳朵，摁了摁，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还需要祈福吗？”

        “你来祈福？”这话一说，那群门卫上下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起什么，全都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野丫头？”“她知道祈福是什么吗？”“小丫头片子，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孟九枝仿佛没听见那些话，闻言疑惑道，“方才那兵大哥也说是祈福呀。这个我会。”

        那人哂笑道：“你看那和尚道士想来吗？”

        孟九枝乖巧摇头，旋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不管怎么样，我都能给你们将军摆平的。”

        她问的温和，笑容也是甜甜的，像一个善良的、不谙世事的少女。

        门外的护卫在将军府外一天到晚没有事，跟个门神一样。听孟九枝这样说，纷纷互相对视一眼，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有嘲笑孟九枝白痴，有含着不善的谋算。这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门口的大汉回首睨了她一眼，堆笑道：“你当真要去？”

        这次，看孟九枝的眼神，并不是满是不屑了，反而像是在看一坨发光的金子。谁不知道，将军府的将军年过半百，但是屋子里的姑娘可是从来都没有缺过。他们一眼就看出孟九枝长得脱俗，也不知道哪家不留神将这个傻子放出来了。

        这群人顿时生了拿孟九枝向将军讨赏的念头。

        孟九枝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闻言，点点头。

        为首的打量再三，眼中含着精光，最终还表现出自己十分无奈，却好心替孟九枝走一遭的神情，道：“行吧，我们去为你和将军通报一声。”

        孟九枝“嗯”了一声。旋即，她想想自己刀还未带，况且这入将军府后便一时不容易出来了，又想起家中的一狼一鸟没有她在说不定就要翻天了。她又笑道：“这位小哥，虽然我会祈福，但是我这个技艺都是学的我家公子的，我会的不过是皮毛，我还是回去请我家公子一起来吧。”

        “小丫头，你怕了？”

        孟九枝故意地咽了一下口水，道：“我家公子就在城中，我去将他请来。”

        有一个人像是怕她跑了一样，道：“也好，我陪你去将你的公子请来。”

        孟九枝自然不惧，邀他同行。一路回家，孟九枝脑子里已经搭好了戏台。然而，快要临门的时候，孟九枝好像才想到什么，身子一僵。

        那门卫目光冷冷看着她，问：“怎么了？”

        孟九枝内心悲凉，道：“我今天出门给忘记给我家公子穿上衣服了，侍卫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公子虽然有通天的本领，但从小身子骨孱弱，现在更是有大半的时间缠绵病榻。他衣衫不整见到外人，定会生气。我家公子不能受气，不然就容易吐血咳嗽，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不如您在外面等等我，我对我家公子阐明事情，再请侍卫大人进去。”

        跟着孟九枝前来看好戏的这个士兵其实只是一个门卫，无官无阶，孟九枝随口一叫的“侍卫大人”可是比他高了好几阶的官阶。这门卫显然很受用，宽宏大量地道：“那叫你家公子穿好了再来见大人我吧。”

        孟九枝一溜烟跑了进去。

        ……

        裴镜正坐在床边等着孟九枝回来。

        正百无聊赖间，他扯了扯脖子上的牛皮绳，就见孟九枝如风般杀了进来。

        裴镜手一僵，乖巧将手“扯”的动作缓缓放下，眼底戒备地看着孟九枝，生怕惹她不快。

        孟九枝全然没有在意，单刀直入道：“这位公子，今天我出门逛了一圈，实在是没有银钱为我们买早饭，所以我为我们找了一份活计，你要不要帮个忙？”

        裴镜抬头看她，心说又是哪路戏上身了？

        他对孟九枝此人已经完全脱敏，什么虎狼之词变态行为，裴镜都可以处变不惊地接受了。裴镜默默看着她，旋即想起自己有事要在青崖白鹿镇做。这件事，还真需要孟九枝帮点忙。

        想到这，他扯出一个笑来。

        这个笑在孟九枝眼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是孟九枝顾不得了，看戏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呢，太早暴露就不好玩了。

        她看着裴镜，她心里数了三声，心想要是他不说话，我再劝劝他。

        不等孟九枝发话，裴镜矜持地理了理衣袖，相当配合地问了，“若是要帮忙，好歹先告诉我做什么才好。”

        孟九枝立刻坐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贴着他耳朵，飞速地说道：“是这样的，今日我出门想要买早饭，却发现身边早就没了银钱，一想到你，我，还有它三张嘴要吃饭，便不由苦恼起来，就想着先在这城镇里谋一份生计。后来我打听到，这将军府需要为新生的小孩祈福的，便想进去讨一分酬劳，养活咱们。你看怎么样？”

        孟九枝贴近裴镜的时候，裴镜敏感地感觉自己的耳朵一紧。接而，他发现孟九枝并没有太接近自己，才略略放下心。他认真听完孟九枝的话，捕捉了一个词，问：“祈福，你会吗？我可不会。”

        “我会！我会！”孟九枝道，“我教你。”

        孟九枝不会真的法术，但是祭司的祭祀礼她没看过一百也有八十，这些糊弄别人的东西手到擒来。

        裴镜不语，似是在思考。孟九枝在心里又数三声，准备开口。这时，裴镜又抬眼看她，问：“这城里最大的官就是将军吧？”

        孟九枝猜应该是的，便点头。

        裴镜心想着裴迟和那东西八成就在将军府了，他欣然而往，面子上十分赞成孟九枝的行为，补充了一个必去不可的理由，“那想必酬劳颇丰。”

        孟九枝深以为然，二人一拍即合。

        孟九枝起身收拾东西，临走前让裴镜穿好衣服，提醒道：“对了，你也不必强撑。我来之前就说了你身子骨不好，你就装装病秧子就行了。你是我家公子，我是你的丫鬟。”

        孟九枝说出“丫鬟”二字的时候，裴镜和一直在沉默的黑鸦不约而同地看她。这一狼一鸟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地位蹭地上来了，难得地眼睛里都有些发光，好像在说：“真的吗？”

        孟九枝倒是不介意自己此刻屈居人下，毕竟这个屋子里，这一头狼还有一只臭鸟到头来还是得听她的。

        她心满意足，忽视了这一狼一鸟的眼神，去后院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

        二人一鸟一马扮着也有了行者神棍的模样，准备好了，便由孟九枝牵着缰绳，出了大门。

        那门卫正无聊在门外等着，过了一会，他几乎以为孟九枝逃走了，准备进去寻，迎面便撞上了孟九枝和裴镜。

        只见一个白衣公子坐在马背上，眉目俊秀，衣带飘飘，除了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不然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模样。那门卫步子一顿，便又退了出去。

        孟九枝对门卫道：“侍卫大人，我带着我家公子来了。”

        门卫看着裴镜那张不似凡人的脸，问道：“你家公子是什么人？”

        孟九枝道：“我家公子之前在一座仙山修行，如今得道便想要下山匡扶社稷，只不过这世上浊气横行，倒是弄得他身子骨不好了，只能慢慢将养着。方才我已经将将军府的事情告诉了我家公子，公子神通广大，掐指一算，便算出来将军府这几日有大灾，甚至青崖白鹿镇都要受到牵连。因此，这就应了我，去将军府看看。”

        孟九枝侃侃而谈，裴镜本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演那一吹就能倒的世外高人般的病弱公子，听着她胡诌起来，舌灿如莲，便微微斜了视线瞥了她一眼。

        孟九枝对裴镜的视线浑然不觉。门卫看见他们，心中却是略不安。将军府里发生的事情，他们这些做门卫的不算清楚，但也捕风捉影地听到一些，夜夜的鬼哭狼嚎可不是假的，但是他们将军丝毫不慌张，反而最近红光满面。这可不是怪着呢嘛？要是这两人进将军府，真的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他还要不要命了？

        这时，门卫又看着马头上站着的黑鸦，问：“……这乌鸦？”

        孟九枝立刻道：“神鸟。”

        黑鸦站在马头闻言，毛茸茸的胸脯一挺，这马头也被它站出几分高贵来。

        孟九枝说完，那门卫尴尬笑了一声，道：“得，你家公子要是真有什么本事，将军大人向来爱才，必不亏待。”

        裴镜掩着袖子咳嗽了两声，对着那门卫点点头。

        孟九枝展颜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侍卫大人，请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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