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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中箭


  日出日落,月上枝头,驿站门口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晃动,暗淡的灯光照着大门口漆黑空旷的街道。
  大厅内,邵宜相焦急的扯着帕子来回踱步,时不时向大门口望一眼。一旁的沐峰,更是紧握着双铁拐,双眸深邃黝黑,紧紧的盯着门口,一顺不顺。
  大门突然被人打开,邵宜相和沐峰陡然一震,正要走上前去,却发现进来的是打着灯笼的姜天。
  姜天一直走到沐峰面前,道:“我走了一路都没见到少爷的踪影。”
  沐峰紧绷着脸,提起双铁拐就往大门口走去,邵宜相忙拉他的胳膊,“你说过要在这里等大公子回来的。”
  沐峰脚下不停,边走边道:“到现在都没有踪影,我要去找他们。”
  邵宜相急声劝道:“大公子不让你去,就是要你留在这里主持大局。连你也离开了,这里该怎么办?烈姑娘又怎么办?”
  沐峰猛地停住了脚步,他心中一片凌乱,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抬头去望邵宜相,见她神情慌乱的样子,心中涌起一种惭愧之情,握上她的手,愧疚道:“是我冲动了。”
  邵宜相安慰道:“大公子吉人天相,他不会有事的,千万别冲动。”
  沐峰深深皱眉,“都怪我,我明知长景内力不济还让他出门,还有邵栋和杨小姐,我……我就不该答应这么做。”
  “他们会平安回来的,别着急,我们再耐心等一会。”邵宜相拉着沐峰走回大厅,又对姜天道:“酌姐姐和烈姑娘都没出来吃晚饭,我让人在厨房温了些饭菜,你去把饭菜给他们房里送去。”
  姜天领命而去,沐峰握着邵宜相的手,哑声道:“你为邵栋也担心不已,还要为我分担劳心,委屈你了。”
  “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本就该为你解忧。”邵宜相轻轻一笑,“我才不担心五哥呢,算命的说他此生富贵荣华,长命百岁。”
  一直凌乱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厅外传来,刘仪追着张同之一路走到厅外的长廊,怒喝:“你给我站住。”
  张同之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大门口走去。刘仪大怒,冲着他的背影,厉声咆哮,“再走一步就别认我这个师兄。”
  张同之这才停下脚步,直挺着背不满的站在原地。刘仪走到他的面前,气道:“你又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朝什么方向走的,你此刻出去寻还有什么用。”
  “一条街寻不到我就寻十条街,哪怕把这里翻遍了,我也要去寻。”张同之胸口剧烈起伏,“总之我不能再干等着。”
  张同之说罢就走,刘仪紧紧拉着他的胳膊,阻止道:“她未婚夫还在她身边呢,用得着你担心。”
  “已经一整天了,那丫头就会些花拳绣腿,又没个轻重,我要去找她。”张同之甩开刘松的手,疾步向大门口走去,沐峰正要出口相劝时,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戴长景把门开到最大,邵栋满头大汗背着杨芊芊急速进门,杨芊芊无力的靠在邵栋背上,裙摆上尽是鲜血。
  邵栋一边背着杨芊芊向二楼房间冲去,一边大声道:“快把活神仙叫来。”
  “我去叫酌姐姐。”
  邵宜相立马去楼上找银酌,张同之一脸紧张,急匆匆跟上楼去,刘仪也只能跟着一起上楼。戴长景将大门重新关上后,沐峰疾步上前,急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先去看杨小姐。”
  戴长景和沐峰匆忙赶到二楼时,张同之拎着邵栋的衣领,怒喝,“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怎么保护她的。”
  张同之怒火中烧,举起拳头就朝邵栋脸上砸去。刘仪急急将他拦住,斥道:“不准胡闹。”
  张同之怒气不减,紧紧抓着邵栋的衣领不放。戴长景上前道:“阿酌还在里面为杨小姐疗伤,别吵到他们。”
  张同之双目冒火,恨恨的瞪着邵栋,怒道:“她若有事,我不会放过你。”说罢,狠狠的推开了邵栋。
  天色越来越晚,寒风也更加刺骨凛然。戴长景等人在屋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邵宜相一开门,众人瞬间涌了上来。邵宜相不自觉的退了一步,邵栋拉过她的胳膊,忙问:“她怎么样?”
  “酌姐姐说没什么大碍……”
  邵栋瞬间松了口气,长吁一口气,倚靠在墙上。
  张同之急切追问:“可她留了很多血,真的没事?”
  “她左腿受了箭伤才会那么多血。”邵宜相道:“酌姐姐已经为她止了血,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这里阴冷潮湿,未免伤口感染,最好再涂上青莲膏,但青莲膏需以内力推送伤口。”
  邵宜相说着拿出一个小瓶子,张同之神行微动,正要抬手之际,刘仪一把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双目紧紧的瞪着他。
  片刻冷静后,张同之慢慢平静下来,杨芊芊左腿受伤,要以内力推送伤口,无疑是要肌肤相亲。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点,纷纷把目光望向了邵栋。
  邵栋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众人直视而来的目光逼得他不得不站出来,细细想了想,走上前拿过邵宜相手中的瓶子,跨门走进了里屋。
  戴长景等人在门外一直等到下半夜,房门才再次打开。银酌走出来告诉大家,杨芊芊已无大碍,众人才彻底松了口气,各自回了房间。沐峰正欲向戴长景询问,但戴长景已握过银酌的手离去。
  邵宜相见邵栋一言不发,无精打采的走回自己房间,心中好奇不已,跟着他后面一起去了他的房间,质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杨小姐是不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邵栋猛的一震,惊讶道:“戴长景告诉你的?”
  “哪需要他告诉我。”邵宜相白了他一眼,“我与你是最亲的兄妹,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你要不是心中有愧,会对杨小姐这么好,一句牢骚也不发。”
  邵栋烦愁的摇了摇头,坐在圆凳上,叹气道:“我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对我……哎……”
  邵宜相被他吊起了好奇心,坐在邵栋旁边,催促道:“你别说一半藏一半呀,快说。”
  “我们经过山头的时候,那里有许多猎人设下的机关。”邵栋抚着额头,叹气道:“我也是没想到原来捕猎的机关还能设在树上,见树上有几个野果子,一时心血来潮,就跳上树去采,谁知道竟不慎触动了机关。那些箭突然一下子就全射来,戴长景倒是聪明,立马趴在了地上。”
  邵宜相道:“所以杨小姐没有躲过射来的箭,受了伤?”
  “她躲在了另一棵大树下,本是躲过了那些箭。是我在树上躲避不及,从树上掉了下来,就在那时一刹那,有一根箭直直的向我射来,杨小姐……她……”邵栋站起身来,目露惊诧,“我是真没想到,就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就扑了出来,替我挡过了利箭。那箭就这样射中了她,她竟为了我,为了我中箭。”
  邵栋震惊而激动的望着邵宜相,“就那一瞬间,根本来不及细想,她竟然……真的为我挡了箭。”
  邵宜相静静的望着邵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我真没想到,她竟会一丝犹豫也没有,如果那不是箭,是刀,是火铳又会怎么样?”
  邵栋在房间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仍是心血澎湃,不能平息,“世上竟真有人愿为我挡剑,那人竟是她……”
  邵栋仍在极大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恍惚不定,邵宜相不再多言,转身出了房门。
  戴长景拉着银酌一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后,向她问道:“杨小姐的腿伤可会耽误我们赶路?”
  银酌冷静道:“她中箭之后,你们立马为她拔了箭头,伤的并不重。邵五爷又用内力推送了青莲膏,已无大碍了。只是前两天行走会有些不便,两日后就能坐马车了。”
  戴长景略点了点头,又对银酌正色道:“阿酌,有些事情我要提前告诉你。”
  银酌微微一怔,“怎么了?”
  “与我们同路的烈姑娘不是普通人,她是鞑靼最受宠的公主,花烈。”戴长景道:“我与沐峰是受朝廷之命,护送她回鞑靼。”
  银酌微感惊讶,“相儿倒是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是没猜到烈姑娘竟是公主之身。”
  “本来,我们是要送公主到嘉峪关,但没想到那竟是个陷阱,有心人想借机除去公主,令两国开战。后来,邵栋带来皇长孙密函,他已联系到卓尔赤,只要我们将公主平安送到哈密所,卓尔赤就会亲自护送公主回部落。”
  银酌揣测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戴长景点头,“其实卓尔赤一早就派人来保护公主,但因是大明境界,所以那些人不敢贸然现身,一路跟着我们秘密保护。我本来让白云镇的孙驿长替我留意那些人的行踪,一直与我有书信来往。就在昨天信突然断了,我怕那些人出事,就带着邵栋和杨小姐出去寻他们。”
  银酌倒了杯水给他,戴长景喝过水后继续道:“杨小姐根据马蹄印一路找了过去,就在后山的一个废旧山庄里,死了许多鞑靼人。孙驿长一直躲在庄子后院没敢出声,直到看到我们才敢现身。”
  “那些人都死了?”
  戴长景再次点了点头,“孙驿长出现后,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告诉我,原本他一直暗中跟着那些人。见他们住进山庄后,就跟着一起进了庄子后院。本想给我传信鸽,却突然发现另一群鞑靼人突然闯进山庄,双方打的厉害,两方死伤无数。孙驿长身份特殊不敢暴露,就一直躲在后院枯井里不敢现身。渐渐地他发觉没了声响,想爬出枯井时,却又听见井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们虽说的是鞑靼话,但孙驿长久住边关,对关外的言语倒是十分精通。”
  戴长景面色变得更加凝重,“原来是脱尔一手安排的,嘉峪关失败后,他再度派人暗杀公主。他安插在卓尔赤身边的眼线告诉他,卓尔赤已经派人去秘密保护公主,所以他先命人暗中残害卓尔赤派来的人,抢过他们的信件信物,就能以他们的身份与我们汇合,获取我们的信任,再光明正大护送我们回哈密所。届时卓尔赤发现我们与脱尔的人同出同进,定会以为我们已与脱尔连城一线,恼羞成怒,再加上脱尔暗线刺激之下,不仅会歪曲皇长孙的用意,更有可能会当众杀害公主。脱尔这招借刀杀人,一来杀了皇长孙和卓尔赤的联盟,二来杀了鞑靼大汗对卓尔赤的信任,三来杀了鞑靼对卓尔赤的人心。”
  银酌倒吸一口气,“好狠的心,公主才是脱尔的亲妹。”
  “天家无情,手足亲情始终比不上手中的权利。”戴长景叹了口气,继续道:“孙驿长知晓了他们的用意,想通知我,但身边虎狼环伺,不敢贸然现身。他与我每日都有信鸽传递,若一日不传信鸽,定会让我起疑。幸好在杨小姐的帮助下,我还是寻到那座宅子。不过杨小姐告诉我,那附近竟多了许多关外马蹄印,蹄印新旧不一,又重叠的厉害,推测至少前后有两拨人马进过山庄。为谨慎起见,邵栋一人偷偷溜了进去,卓尔赤派来的人虽全军覆没,但脱尔派来的杀手也死伤无数,大多围在院子里疗伤,防备也疏忽了,倒让邵栋找到了躲在枯井里的孙驿长。孙驿长被救出后,邵栋又立马以太子府亲兵的身份联系当地县衙,乘那些人伤势未愈之际,暗暗派兵包围了他们,将所有杀手活捉。”
  “那之后你想怎么做?”
  “卓尔赤派来保护公主的人悉数被杀,断了与卓尔赤的联系,卓尔赤定会有所起疑,在未搞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前,他不会亲自来接应公主。脱尔已经知道公主会在哈密所出现,倘若他以鞑靼太子身份出现在哈密所,亲口说出要接公主回去,我们若还不肯放人,只会令两国更添矛盾。”
  “那我们不去哈密卫,回程让皇长孙再下定论。”
  “更加不行,脱尔已经和瓦剌联手,意图说服鞑靼出兵攻打大明。公主必须在鞑靼大汗被游说之前,回到鞑靼阻止这件事情。公主迟迟不会鞑靼,只会令鞑靼对我们大明更加仇视。所以这次,我们不但要尽快护送公主回鞑靼,更要派兵大举护送,以敲山震虎之意。”
  银酌微蹙眉头,“到了哈密所,脱尔亲自来要人,那我们是交还是不交?”
  “必须得交,但不是只交公主一人,而是以大明使者拥送,军兵保护,彰显我大国之礼。”
  银酌疑惑的望着他,“大明使者?”
  “脱尔不会同意大明军队护送,就只能以使者身份,受圣上之命护送公主才能阻止脱尔的推辞。”
  “那使者是?”
  戴长景牵起银酌的手,一瞬不眨的望着她,“是我。”
  银酌冷静的面容瞬间诧异,“怎么会……”
  “从一开始,为防途中生变,殿下已给了我封特使密函。”戴长景紧紧握着银酌的手,“你不用太担心,一路上有军队保护着我,不会出事的。只要平安送公主回到鞑靼大汗身边,我就功成身退,举兵回来了。”
  银酌咬了咬下唇,“这件事,沐师兄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戴长景又道:“所以阿酌,到了哈密所之后,你要帮我控制住沐峰,不能让他乱了计划。”
  “你想我怎么做?”
  “我想你用药让他昏睡几天,但他行走江湖多年,对蒙汗药和迷药早有防备,这件事恐怕不容易”
  银酌细细想了想,“不难,相儿喜调香料,只要在香料里做些手脚,再下些相冲的药给沐师兄吃下就成了。”
  “六小姐是沐峰最不会防备的人,这件事也只有通过她才能做到了。”
  银酌心中仍是担忧,戴长景握着她的手抚在自己脸颊上,温柔笑道:“之后你与沐峰回京等我消息,待我一回来,我们就成亲。”
  从邵栋房间离开后,邵宜相看见沐峰正站在长廊另一边,皱着眉头望着戴长景的房间,似是在等候着戴长景。邵宜相急匆匆走上前,不满道:“等了一晚上还不够,天这么冷,还不去房里休息。”
  “你先回房休息。”沐峰望着戴长景的房间道:“我有些事要与长景商量一下。”
  邵宜相气道:“他和酌姐姐柔情蜜意,哪还顾得上你。”
  “他知道轻重,他……”
  话还没说完,戴长景的房间已经熄了灯。沐峰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邵宜相冷哼一声,“大公子的确够知道轻重。”哼,是重色轻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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