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两难

　　戴长景和沐峰皆不耐的望着邵栋，就连邵宜相望着他的目光都带着些不悦。邵栋被三人火辣辣的目光瞪得心中有些发毛，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惹火杨小姐的，再说张二哥身手了得，他定能平安带杨小姐回来的。”
　　沐峰忍不住斥责道：“你就算再不愿，邵杨两家婚事也是人尽皆知的，杨小姐如今孤身在外，又是女儿家，你多少要给她几分面子。”
　　“你说的倒是轻松。”邵栋不悦道：“逼着被成亲的又不是你。”
　　邵宜相插腰大气，“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跟你讲道理你也不听。”
　　“我又是哪里做错了？”邵栋顿觉委屈，气道：“我拼了命救下长孙殿下，圣上什么不好赐，偏要赐一门婚事。爹爹命我去陕西下聘，我心中有千万个不愿，也只好认了。可杨小姐与我当真无缘，我是连夜跑了，可我也不是没担当。我去求了长孙殿下，长孙殿下也答应我，只要我替他完成任务便去求圣上收回成命。我几天几夜不合眼，跑来给你们送信，也是希望能戴罪立功。我承认我对不起杨小姐，害的人姑娘家千里来寻我，但我又能如何，我不快刀斩乱麻让她死了心，难道还一边好言安慰一边背地退婚。”
　　邵栋越说越畅快，索性一股脑把话都说出来了，“你们各个都怪我，难道真要我娶了她你们才开心？杨小姐对我痴缠不过是因为一道圣旨，她非心中有我，待她想明白过来了，说不定还会和我做同样的事情。明明成亲最重要的应是新人，可新郎不甘不愿的娶，新娘不情不愿的嫁，这样你们就开心了。”
　　听着邵栋说完一连串的话，邵宜相也觉得心中有愧。毕竟当初她也从邵?那说起过杨芊芊，明明知道邵栋极有可能不会满意，但她还是和全家一起瞒住了他。
　　邵栋说的有些激动，心中却是畅快不已。望着前面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三人，心中更觉得意，大手一挥，清了清嗓子，“行了，都去睡吧。”
　　“等一下。”
　　戴长景突然开口，却把目光放到了邵宜相身上，他一直走到邵宜相面前，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邵宜相面色微变，有些为难的咬了咬下唇。说完后，戴长景站直了身子，走到沐峰身前，示意让他回房休息，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邵栋疑惑的走到邵宜相面前，问道：“怎么回事？叫住了我，他倒是回了房间了。”
　　邵宜相松开下唇不满的瞪了邵栋一眼，拉过他的手臂，就往他房间走去。用力打开房门，将他从外扔了进去，自己也跟着进了房间后，才从里屋紧紧的关上了房门。
　　“什么事非要进屋说。”邵栋不满的打了个哈欠，“我好困，有话你快说。”
　　邵宜相气道：“就你困，要不是你惹事，我早回房睡去了。”
　　邵栋不耐的挥手，“你现在就能回去睡觉。”
　　邵宜相恨恨的拉着邵栋在桌前坐下，道：“戴长景让我告诉你一些事。”
　　“什么事？”
　　邵宜相有些为难的绞着手，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道：“他让我告诉你，当初我知道爹娘为我定亲戴长景后，我心中的想法。”
　　邵栋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不乐意。”
　　“你当我是你那么任性。”邵宜相白了他一眼，“爹娘做主的婚约，就连大哥都夸赞他风神俊秀，温柔体贴。而且那时候三哥离家那么久，四哥……四哥又惹爹生气。家里多了一门亲事，娘的心情也好了许久。”
　　“这么说，你当时是同意那门婚事的。”邵栋望着邵宜相道：“那倘若戴长景没逃婚，你们岂不是会……”
　　邵宜相愤恨锐利的目光狠狠向邵栋射去，邵栋撇嘴打趣道：“老天可真会开玩笑。”
　　“自古以来，凡是女子，即便再娇生惯养，父母宠溺，终究是依着礼数教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邵宜相目光透着些哀伤，“婚姻大事便是连你们男子都需依父母之命，更何况女子。”
　　邵栋隐隐有些猜出她想说什么了，双手不由得渐渐握起。
　　邵宜相继续道：“越是深受宠溺的女子，对家中安排的婚约越会欣然接受。父母如此疼爱自己，定会全心全意为自己相看。当初因那场婚约，我为戴长景重学琴艺，调香料、制香囊。此时的杨小姐便如当时的我，她把整颗心都放在你身上，憧憬着你与她的未来。”
　　“你与杨小姐不同，你是爹娘做主，她是圣上赐婚，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杨家有多少个在京官员，想打听你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邵宜相道：“戴长景告诉我他无意中看见杨小姐屋里有《寻马术》，杨小姐若真对马有兴趣，便应早将那本书背的滚瓜烂熟，何至于还需贴身带着。她之所以会带着这本书，是因为她未婚夫是个人尽皆知的马痴，如此她便能和你多一些话题。”
　　邵栋低声道：“我与她从未见过面，她不至于为我如此吧。”
　　“只是你没见过她而已。”邵宜相又道：“戴长景还在她房中看见一副画，是一位少年骑马奔驰的情形。虽没看到画中少年的脸，但那匹马通身黑色，唯有四蹄雪白，尾巴又有一撮红毛，像极了你的那匹追影。马上的少年衣着鲜亮，衣纹复杂，与你身上的衣服竟是一模一样。定是你哪日骑马威风时，不知被谁画了下来，辗转到了杨小姐的手上。”
　　鲜衣怒马，张扬肆意。画中潇洒自由、无拘无束的氛围大大感染着杨芊芊，令她被画中的少年深深沉迷。她喜欢邵栋，无关圣旨，是一个少女对一个少年最懵懂、纯洁的感情。
　　片刻的寂静后，邵栋开口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邵宜相道：“你真想退婚，就收起你的性子，好好的与杨小姐谈一谈。”
　　邵栋思虑片刻后，猛地起身，开了房门就往外走，“我这就去找她。”
　　“你放开我……放开我……”
　　邵栋刚走出房门，就听见杨芊芊愤怒的声音从前廊走来。循声望去，看见杨芊芊被一条衣带从肩膀到腿脚团团绑住，被张同之牵着一路蹦蹦跳跳向他而来。
　　邵宜相听到杨芊芊的声音忙走出一看，不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张同之头发混乱，像是被人用力抓扯过，衣服也被扯得皱烂不堪。他沉脸牵着绑在杨芊芊身上的衣带，一直走到邵栋面前，手一挥，将衣带扔在了邵栋身上，握着自己的右手背一眼不吭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刚才一连串动作中，邵宜相隐隐约约看见张同之右手背上似乎有个浅浅淡淡的牙印。
　　邵宜相忙替杨芊芊解了身上的衣带，邵栋本想与杨芊芊好言沟通一番。没想到杨芊芊一解了绑，便怒气冲冲的向着张同之房间而去。邵栋见她怒火朝天，双眼冒火的样子不惊打了个颤，心想，还是待她气消了再说吧。
　　天微微亮，邵宜相打着哈欠从屋里走来，恰见戴长景和银酌从另一侧而来，二人也是萎靡不振，连连打着哈欠。
　　邵宜相勉强一笑，“看来昨晚，你们也没睡好。”
　　“上半夜是杨小姐和邵栋的争吵声，下半夜是杨小姐猛拍张二哥房门的声音。”戴长景敲了敲肩膀，“整个驿站恐怕都没人睡好。”
　　三人说着话下了楼，刚走进大厅，就见张同之抓过杨芊芊急速挥来的鞭子，用力从她手上扯过鞭子后，厉声道：“杨小姐，便连你师父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是你了。”
　　杨芊芊怒火中烧，“你胡说，你们两个联手不过赢我师父半招，真要单打独斗，我师父定把你打的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未必。”张同之中气十足，“谁输谁赢要比了才知道，没比过，谁也没法说准。”
　　“同之……”
　　刘仪轻声斥责，张同之却扬起了脖子，不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有赢便有输。为一招半式就一直耿耿于怀，非大丈夫所为。”
　　杨芊芊听见怒气更盛，拿过桌上的杯子就往张同之脸上砸去。张同之大手一挥，轻松接过迎面而来的杯子，对她道：“你性格浮躁，本就不适合习武。偏你师父又教了你几招，却不传你内力，反而令你更加有恃无恐，惹是生非。长此以往，将来定会惹上大祸。我劝你要么收起你易怒的性子，要么就扔了你的鞭子。”
　　说完，张同之将手中的鞭子扔到杨芊芊脚下，随后将水杯重重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过桌上的馍饼就离开了大厅。
　　沐峰备好马车进屋时，恰好撞上张同之满脸不痛快的离开，还想问几句，刘仪已向杨芊芊道：“杨小姐见谅，我师弟说话不好听却是说的实话。以你的那几招只能对付不会武功的人，但凡练过几年的人都能轻易将你制伏。江湖凶险，杨小姐以后若再独身在外，最好还是收敛些好，并非所有人都不会对姑娘家斤斤计较的。”
　　刘仪拿过桌上的一张馍饼，向沐峰客气的点了点头，就离开大厅。沐峰走向戴长景，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戴长景耸了耸肩，“估计是杨小姐和张二哥又起争执了。”
　　沐峰皱起眉头，张同之和刘仪护送邵宜相一路而来，又无条件留下帮当帮手，又岂能对他们心生怨愤。而杨芊芊是姑娘家，又是邵栋未过门的妻子，他又怎能对他说出不敬的话。两个都是无法惹的主，再这样下去，还不知会生出多大的乱子来。
　　戴长景看穿沐峰心思，走到杨芊芊身前，捡起地上的鞭子，双手递到杨芊芊面前，微笑道：“杨小姐，你师父虽没教你内力，却把他使鞭的方法传给了你。可见你师父是真心想对你倾囊相授，却碍于云水门规矩，便也只能教一半留一半。”
　　杨芊芊拿过鞭子，讪讪道：“我当然知道师父的为难，但他们说的也对，我终究是女子，力气不如男人。莫说是练武的人，便是力气大些的人我都打不过人家。”
　　“那也未必。”戴长景道：“比武并不是以力气取胜。有一句话叫以柔克刚，只要找准了方法和计较，也可以打败高大的男子。尤其是使鞭的，不必近身相博，可大大抵消对方的攻击力，挥鞭时只要够快够准，便能快速占领上风。”
　　杨芊芊双眸一亮，“当真？”
　　戴长景含笑点头，又道：“不过若遇到厉害的对手，极有可能反制住长鞭，倒时就只能以力相拼。”
　　“那岂不是又要拼内力？”
　　“所以杨小姐一定要避免让对方牵制住长鞭，挥动长鞭时要快如闪电，收回鞭子时要急速灵活。挥收鞭子在眨眼之间，让对方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说的倒是轻松。”杨芊芊不满道：“我这九节鞭乃精钢所制，便是挥动鞭子，就已费我不少力气，又要在眨眼之间收放自如，我没半分内力，如何做到。”
　　“挥鞭进攻时要果断快速，收鞭防守时则要灵活矫健。手腕的技巧与手臂的力量需要根据一攻一守间，快速转变配合。只要将这些融会贯通，便是厉害的高手，一时半刻也不会在杨小姐面前讨到便宜。”
　　“攻守之间……”杨芊芊眯眼想着戴长景的话，突然目光一凛，“你想让我去求他们，不可能。”
　　“武功切磋，相互学习，怎么能算是求。”戴长景继续笑道：“众所周知，幽明二剑，一个善攻一个善守，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懂攻守之间的变化配合。”
　　杨芊芊满脸不悦的扬起头，“求刘仪一人我还能考虑，要我去求张同之决不可能。”
　　戴长景继续劝道：“九节鞭虽是软鞭，攻击性极强，张二哥又善攻，杨小姐若能得张二哥赐教，受益匪浅。又何必为了一时之气，错失良机。”
　　杨芊芊坚持道：“总之我不会去求他。”
　　戴长景轻轻一笑，“不必杨小姐去求他，只要杨小姐愿意，张二哥定会心甘情愿的来教你。”
　　杨芊芊扬起眉毛，有些不解的望着戴长景，就连邵宜相也来了兴趣，凑上前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戴长景道：“寻马术与张二哥先祖有些关系，只要杨小姐愿意将书中内容转述给张二哥，张二哥定感激不定，倾囊相授。”
　　“原来是为了寻马术，那书我已经看完了，他若教的好，我便是手抄一份送他，又有何关系。”
　　杨芊芊兴奋难言，提起裙子快速向楼上房间跑去，应是去找那本《寻马术》。邵宜相对戴长景刚才所讲的挥鞭收鞭十分感兴趣，正欲开口询问，沐峰已先她一步，向戴长景沉声道：“你为何要骗杨小姐？什么手腕技巧手臂力气，使九节鞭靠的就是内家力气。”
　　邵宜相一怔，竟是假的。
　　戴长景笑着拉着银酌自桌边坐下，道：“我可没说内力不重要，手腕技巧和手臂力量于九节鞭而言虽不是最重要的，但对于完全没有内力的杨小姐来说，若是提高了这两点，挥起九节鞭来也会更得心应手。”
　　沐峰又问道：“为何要让杨小姐去找张二哥，刘大哥也一样可以教授杨小姐？就不怕他们又吵起来。”
　　“杨小姐要请教张二哥，自然会对他忍耐。张二哥要得到杨小姐口述的寻马术，也不会再针锋相对。与他们而言，都有好处。”戴长景微笑道：“我们也乐得耳根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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