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话别

　　初春的早晨，空气中仍带着些凉意。沐峰一路骑马来到戴府，急急下马来到大厅，一见戴长景就问：“究竟怎么回事？昨晚我刚回来，就听蓁儿说酌姑娘离开了。”
　　“你来的正好，跟我去书房再说。”
　　二人来到书房后，沐峰率先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酌姑娘生气了？”
　　“酌姑娘的事我稍后再跟你说。”戴长景拧眉正色道：“昨天，皇长孙把我叫去了。”
　　“怎么了？”沐峰觉得奇怪，戴长景与皇长孙平常无事也会在一起喝酒，为何此时他的面色这么凝重。
　　“他要四方镖局保一趟镖。”
　　沐峰更觉奇怪，皱眉问道：“为何会和你说？”
　　戴长景道：“因为他要我也出队跟镖。”
　　“不行。”沐峰厉色道：“你身上还有伤，内力尽失，怎能走镖，我去和长孙殿下说。”
　　沐峰说着就往门口走去，戴长景将他拦下道：“不用找殿下了，我已经答应。”
　　“不行……”
　　“你听我把话说完。”戴长景道：“这趟镖事关大明和鞑靼之间的战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接下。”
　　沐峰一脸疑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记不记得年前猎场刺杀一事，殿下带了一位女子回去？”
　　“嗯。”沐峰点头道：“据说那女子似是鞑靼人，不是前些天太子府遇袭，她已被刺客刺死了。”
　　“她其实是如今鞑靼大汗最小的女儿，也就是脱耳的嫡亲妹妹，鞑靼公主，花烈。”
　　沐峰吃惊道：“她怎么会在京城出现？”
　　“去年，脱耳秘密入京欲笼络前朝旧部，此消息很快就让殿下的耳线知晓，殿下一直派人密切监视前朝旧臣，为的就是等着脱耳自投罗网。可没想到，皇长孙依例巡视猎场的时候，突然中伏遇袭。当时所有黑衣人皆数被杀，唯有花烈一人活了下来。”
　　沐峰不解道：“鞑靼是什么想法，派个太子来京城笼络旧部，又派个公主行刺长孙殿下。”
　　“脱耳名义上虽是鞑靼太子，但大多数兵权都在卓而赤手中。他若不做出点成绩出来，恐怕难以服众，所以才会冒险来京城。而花烈派人刺杀殿下，实际上是为了声东击西。无论殿下有无受伤，只要出现了鞑靼刺客，朝廷都会派兵在猎场一带加紧巡视。朝廷一乱，脱耳就能找到机会联系那些旧臣。”
　　“既明知他们的用意，为何当初还大力搜查猎场？”
　　“当时殿下并不知情，这些事也是再发生了之后的事情才相通的。”戴长景解释道：“当时花烈并没有穿刺客衣，以为是在猎场做事的下人无意被刺伤的，殿下就把人带了回去。”
　　“自前朝退居漠北后，大明还留有许多鞑靼人，除了三千营外，京中还有不少鞑靼人。但京中愿意雇他们的人不多，所以他们大多是做洒扫砍柴的下人活。”沐峰道：“也难怪长孙殿下没有怀疑她的身份，还把她带回了太子府。”
　　“我曾听说过花烈公主是蒙古第一美人，她的确风姿绰约，更是机智聪颖。殿下派人查过她的背景，确认无疑才纳她作良娣。却没想到她早一步把事情都做周到了，利用在殿下身边探听消息，成功帮助脱耳逃离京城。”
　　“脱耳走了？”沐峰问道：“那花烈呢？”
　　“据殿下眼线传来的消息，鞑靼大汗病重，卓而赤乘机与瓦剌勾结。脱耳怕卓而赤乘他离开与瓦剌一起发动政变，就匆忙赶了回去。”戴长景道：“脱耳便联系了花烈，要她助他离开京城。可花烈身在太子府，他便自己先行离开，留了一些人给花烈。叮嘱待他离开之后，再去太子府救人。”
　　沐峰冷哼一声，不齿道：“亲妹妹为他甘入虎口，他却撇下妹妹自行离开。”
　　“再后来就是皇长孙在太子府遇袭，花烈身份揭穿，前去营救的人被太子亲卫悉数拿下，就连花烈也在打斗中受了重伤。”
　　“怪不得太子府对外宣称她被刺死，否则将来还真不好对外交代。”沐峰又问道：“可这些与殿下托镖有什么关系？”
　　“花烈的身份不能瞒住圣上，圣上得知花烈两次行刺殿下后，当场下令处死花烈。”
　　“那殿下他……”
　　“殿下在宫殿门口跪了整整三日，才让圣上同意留住花烈的性命。”
　　“殿下要保她？”
　　戴长景解释道：“这些年大明与鞑靼战事不断，鞑靼一直死心不改想重夺中原，几次三番挑衅战火，更多次派人暗杀。其实以我大明实力根部不惧一个鞑靼，但毕竟还有瓦剌、高丽，各个都虎视眈眈。且这些年战火不断，大明也需休养生息，韬光养晦一段时间。”
　　沐峰揣测道：“殿下想平息战火，所以要安全送花烈公主回去，就当是一个人情？”
　　“不，是一个警告。”戴长景正色道：“告诉他们，我们大明对鞑靼就像对花烈公主一样，要杀就杀要放就放。大明如今虽虎狼环伺，但要打一个鞑靼则是绰绰有余。殿下带花烈公主去巡视了军营，让她充分看清我们大明的实力。要借她的口，告诉鞑靼，如今我大明兵强马壮，士气如鼓，是他们鞑靼万万不能及的。”
　　“若是这样，便应派兵安全送公主出关。”
　　“你别忘了，鞑靼还有内战。花烈公主在鞑靼人心中的声威非常好，这次替兄入虎口，又成功安排脱耳太子逃离京城。此次回去，必定呼声一片。她又是脱耳胞妹，卓而赤是不愿意看到她平安回去的。”
　　“殿下的意思，是要四方镖局秘密护送？”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先礼后兵。”戴长景继续道：“殿下给了我一封密函，只要鞑靼大汗按印，两国不但休战，更会开通许多生意往来，其中条件大可多偏向于他们。若不愿，到时两国不但兵戎相见，这封密函还会送去瓦剌。届时两国开展，瓦剌会选择站在大明还是站在鞑靼，就是他们自己掂量了。之所以没让军队送公主回鞑靼，是怕他们误会大明有挑衅之意，殿下这才让四方镖局出面。”
　　沐峰皱起眉头，想了片刻后，对戴长景道：“我可以答应殿下出镖，但你不可以去。”
　　“此镖我非去不可。”
　　“你跟着有什么用。”沐峰不悦道：“你内力全无，我还得分心照顾你，跟着只会碍手碍脚。”
　　“花烈公主已送给脱耳送了暗信，脱耳会派人接应公主。这一路上，我们可能会碰到脱耳的人，也可能会碰到卓而赤的人。甚至两派人之间还有对方的暗线，其中错综复杂。殿下之所以让我跟随，是因为他知道我父亲结拜大哥是鞑靼人，对鞑靼语言和习惯都有所了解，所以才一定要我跟随。”
　　“不行，你……”
　　“你放心，此次虽四方镖局护送，但殿下已给了我手令，沿途官员无论大小，皆要听令。若真出事了，自由官府士兵替我们解围。况且花烈公主也意欲两国休战，也向殿下表示，回到鞑靼之后，会竭力促成此事。你我虽护送公主回去，但实际上算是大明使者，鞑靼不敢为难我们。”
　　戴长景之所以答应一同前往，是因为皇长孙答应了他一个条件。待此镖顺利回来后，沐峰可离开京城回到南京。
　　这些年，沐峰虽从未提过，但他隐隐察觉有几次镖极为古怪，都是沐峰一人行镖，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带。而皇长孙此次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教给沐峰，定是因为沐峰之前替皇长孙办事周到，令他十分满意。
　　虽沐峰已投靠朝廷，但戴长景仍不希望他太深陷朝廷。伴君如伴虎，皇长孙终有一日会成为一人之上，到时沐峰为他做的事就更危险。只有让沐峰远离京城，皇长孙才不会事事想起沐峰，有了京城和南京之间的距离，沐峰就会更安全。
　　沐峰仍眉头深锁，“还是不行，若回到鞑靼，花烈公主突然反悔又如何？况且你我大明使者的身份一没受封二无公告，鞑靼依次为凭，主动发难，又该如何？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殿下已对我承诺，一旦我们出了关，会有一队军队秘密保护我们？”
　　“殿下不派军队护送公主回去，不就是怕担心鞑靼人心存有异，又怎么会派军队秘密护送我们？”
　　“自然不是大明的军队。”
　　沐峰不解道：“什么意思？”
　　“此事殿下没明说，但我相信，他既开口让我们同去，就一定已想好了令我们平安回来的办法。”戴长景目光忽的一正，坚定道：“况且此次，我还要去边关找一人。”
　　“什么人？”
　　“华佗传人，宋白止。”
　　晌午的骄阳照在小桥流水上，波光粼粼、流水灿灿，蜿蜒小道两旁的樱花树开的浓郁茂盛，层层叠叠，粉艳娇嫩。
　　邵宜相站在樱花树下，抬头静静望着满树的花朵。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邵宜相微微一笑，转身向那人道：“你来了。”
　　沐峰负手慢慢向她走近，“你等了很久？”
　　“就一会。”邵宜相笑了笑，又问道：“大公子怎么样？自酌姐姐离开后我也没再见过他。”
　　沐峰点头道：“他很好。”
　　邵宜相也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大公子可不是会为难自己的人。”
　　沐峰握上邵宜相的手，道“蓁儿，此次镖局接了一趟镖，需送镖至关外。”
　　“关外？”邵宜相睁大了眼睛，“这么远。”
　　“嗯，保镖的人是一个商人，买了些丝绸茶叶要送去关外做买卖，所以这趟走的时间会比较久一些。”
　　邵宜相拉了拉沐峰的袖子，低声道：“能让别人去吗，自开了春你还没好好休息过呢。”
　　“当然不行。”
　　邵宜相不悦的扯了扯手帕，“下个月娘就要带五哥去陕西下聘了，大哥二哥也要回军营了，三哥也回了南京。连你也不在了，我一个人在京城，定会闷透了。”
　　沐峰突然道：“对了，前两天我走镖回来，听说有媒人在为你表弟议亲。”
　　“嗯。”邵宜相兴奋道：“前两天娘还收到外祖母的信，说舅妈为这事操了不少心。”
　　沐峰笑道：“你既然嫌闷，不如去你外祖父家住一段时间。一来可以尽孝道，二来也可以帮帮你舅母。还有去年我走镖路经苏州的时候见过齐公子，他说齐夫人一直很想你。如今齐夫人身子也调养好了，你不如也去趟苏州见见她，你似乎还有个好姐姐也嫁去了苏州。”
　　邵宜相连连点头，“嗯，是长灵姐姐，其实我早就想去见他们了。这样也好，我这就回去准备……”
　　邵宜相急急转去，沐峰突然拉住她的胳膊，邵宜相转过身，轻声问道：“怎么了？”
　　沐峰凝视着她明亮的双眸，轻笑一声，“许久未见你了，很想你。”
　　邵宜相双颊泛起红晕，轻声走到沐峰面前，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静静靠在他的身前。沐峰轻轻拥着她的肩，犹豫了片刻之后，轻声问道：“蓁儿，等我走完这趟镖之后，我们成亲可好？”
　　邵宜相不禁想起沐峰三年前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后来邵梧突然离世，为守丧期，他们的婚事便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邵宜相又想起邵梧，心情不免有些低落，沐峰见她没有回应，已然猜到她心中难受，又柔声道：“太阳还没那么快落山，我陪你去山上见你四哥吧。”
　　邵宜相咬了咬下唇，紧了紧环抱沐峰腰身的手，点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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