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等候

　　西渡口边，水岸绿草长得繁盛昌茂，两岸大树鳞次栉比，郁郁葱葱。其中一颗老槐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树枝上五彩缤纷，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
　　弱水好奇道：“为什么这树上会挂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戴长景心情甚好，摇着铁扇慢慢解释道：“江林村临靠江河，村里会把做出来的彩灯烟花用船送到外地去卖，这棵树是江边长得最高最壮的，那些出船的家人会在这棵树上挂上他们心爱的东西，一来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二来希望能指引出船的人看到回家的路。”
　　“原来是这棵大树可以保平安。”弱水望着戴长景，道：“我可以把东西挂上去吗？”
　　戴长景笑道：“既然是保平安的，自然是谁都可以。”
　　弱水从怀里拿出一个香袋递给戴长景，笑盈盈道：“戴大哥你帮我挂上去好不好。”
　　戴长景轻轻一跃，将香袋挂在最最高处的树枝上，落地后转身去望弱水，她已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戴长景歪头看着她，不知她祈祷些什么，原本白皙的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绯红的脸颊给清纯的面容添了一丝旖旎娇艳。
　　弱水睁开眼见，见戴长景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己，脸颊更红，低着头不敢看他。戴长景倾身靠近，轻笑道：“这么好的香袋就这么挂上去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弱水满脸赤红，低声道：“我本想送给戴大哥的，但是做的不好，想做好些再送给戴大哥。”
　　“只要是你送的，戴大哥都喜欢。”
　　弱水满脸羞红，转身低声问：“戴大哥不求个平安吗。”
　　戴长景轻轻一笑，不再逗她，摇着扇子望着眼前满树缤纷，自言自语道：“生死有命，只要过得潇洒无悔，又何惧生命短暂。”
　　晚饭过后，邵宜相一人坐在大门外，晚风拂面，顿生凉意。她起身走了两步，仍是不抵身上寒冷。邵宜相搓手朝远处望了望，街边房屋灯火尽灭，空荡的街头一片漆黑。
　　邵宜相有些灰心的低下头，忽见街角有隐隐灯火显现。她抬头望去，有一人手提灯笼而来，夜色太黑，她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能模糊看出那人身形挺拔颀长。
　　那人越走越近，昏暗的灯光慢慢照出他的脸来，邵宜相喜上眉梢，夜风吹佛罗衫，她静立在门口，笑盈盈的望着缓步而来的沐峰。
　　陆姑娘？看清了门口的人，沐峰快速走到门前，见她斗篷裹身，不禁感到惊讶，脱口而问：“你在等我？”
　　“我都说了让你早日回来，你倒好，这么晚才回。”邵宜相搓了搓手，低声喃喃道。
　　门上灯笼照亮四周，他看见她双手通红，白皙的脸颊也被风吹得微微发红，沐峰心口猛地一跳，怔怔的望着邵宜相。
　　冷风从衣领钻进，邵宜相拢了拢斗篷，道：“好冷呀，我们先进去吧。”
　　沐峰任由邵宜相拉着他的胳膊朝屋里走去，经过长廊，廊上挂着两盏灯笼，暖黄色的灯光把空荡长廊照亮。
　　邵宜相拉着沐峰走进大厅，厅内点着烛火，烛光熠熠，满室生辉。暖色光辉下，邵宜相清澈明亮的双眼温柔的望着他，问：“你还没吃饭吧？”
　　沐峰恍然的望着她，胸口跳动，唇边不由自主泛起笑容，顺着她点了点头。
　　“你等着。”邵宜相轻轻一笑，转身轻快的跑出大厅，沐峰正要追上去，她已回头叮嘱道：“不准跟过来。”
　　厅内蜡烛燃烧了一半，沐峰听到门外脚步声，望向门外，邵宜相托着托盘，笑意盈盈的朝他走来，“我煮了面，这面是鸡汤煮的，可好吃了。”
　　沐峰吃了口面，邵宜相清亮双眸一眨不眨，殷切的望着他，一副等着被夸的样子。沐峰望着她，点头赞叹道：“很好吃。”
　　邵宜相顿时眉开眼笑，兴奋道：“鸡汤也是我煮的，酌姐姐教我放了紫苏，说是可以去油解腻。”
　　“的确很好喝。”
　　邵宜相喜不自禁，虽然鸡不是她杀的，却是她时时刻刻紧盯着熬出来的，扬脖道：“这鸡汤我熬了两个时辰，幸好我聪明提前留了一碗，否则都被三公子给喝完了。”
　　沐峰把整碗面吃的干干净净，放下碗筷，望着邵宜相问道：“今早陆姑娘有事找我？”
　　邵宜相犹豫了会，见他面容微有疲惫之色，她淡淡一笑，“你累了，明天再说吧。”
　　“我没事。”
　　“可我累了，你赶紧回房，我也要去睡觉了。”
　　邵宜相强推沐峰回房后，自己也回了房间。烛火晃动下，她眯眼望着手里的香袋，记得香袋里有一块她亲自缝制的姻缘石。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那老道的话，鸡血石也好姻缘石也罢，都只是一种叫法。她认定那是姻缘石便是姻缘石，她认定是鸡血石便是鸡血石。就好比她曾认定戴长景，就下江南训他，可如今她已经不想再认定他了，不想再执着那一纸婚约。
　　往日种种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复，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张线条刚毅的脸庞。邵宜相脸颊泛起红晕，抬手捂住泛红的脸颊，抑制不住的笑声自指间里流出。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邵宜相起了个大早，一出门恰见戴长景从房内走出，她含笑而去，戴长景有些失神的望着她，她笑容灿烂，似和煦春风，沁人心扉。
　　戴长景上前正要开口，邵宜相已提前问道：“沐峰呢？”
　　戴长景微微一怔，道：“一大早就出去了，这几天烦着去扬州的事。”
　　“哦……”邵宜相点了点头，另一边传来开门的声音，邵宜相循声望去，银酌拎着一个大包袱走出房门，邵宜相立马跑了过去，“酌姐姐这么早就起来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银酌淡淡道：“我已经把香粉和药粉混在了一起，现在把药送去。”
　　“那我和姐姐一起去送。”邵宜相拽着银酌袖子，哀求道：“我在房里都呆腻了，姐姐就带我一起去吧。”
　　“陆姑娘想出去。”戴长景笑道：“昨天我带弱水去了渡口老槐树，那棵树五彩缤纷甚是好笑，不如今天我也带二位去看看。”
　　“好啊。”邵宜相欣喜的望着银酌，“酌姐姐也一起去。”
　　银酌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邵宜相微微蹙眉，“那我也不去了，我还是陪酌姐姐一起送药去。”
　　戴长景含笑望着邵宜相，道：“无论去哪也得吃早饭，陆姑娘快去客厅吧，弱水一定做了好吃的在等我们。”
　　“嗯，我们走吧。”
　　邵宜相向他轻轻一笑，挽着银酌向客厅走去。弱水见戴长景走来，轻笑道：“戴大哥起来了。”
　　“难为你了，一大早就做了一桌的菜。”
　　弱水轻声笑道：“戴大哥还跟我客气，这些我都是做惯的。”
　　邵宜相上前问弱水道：“你看到沐峰了吗？他吃了吗？”
　　“嗯，吃了。”弱水点头，“沐师兄一早就起来了，喝了碗粥就出门了。”
　　邵宜相微微点头，入座后她盛了碗粥，才刚喝了一口，就听见急促的奔跑声，转身望去，贺林辰急急匆匆的跑进厅内。
　　戴长景开口问道：“怎么了？”
　　“戴大哥怎么不叫我起床。”贺林辰接过弱水递来的粥，飞快喝着，含糊不清道：“马上就要走了，我得把握时间，不能虚度光阴。”
　　邵宜相奇怪的望着贺林辰，“你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沐哥哥说还有三天我们就要走了，我当然得趁他不在，赶紧带着我的王中王再去大杀四方。”贺林辰匆匆放下碗筷，拿了油条包子就往外跑。
　　邵宜相望向戴长景，“还有三天我们就要走了？”
　　戴长景点头，“江林村和扬州一家店铺有烟火生意，本以为会因这场疫情违约赔钱，没想到疫情得到控制，病情也好了。他们连夜赶工完成了烟火，准备三天后坐船去扬州。沐峰和他们说好了，借他们的船送我们一起去扬州。”
　　“那我得赶紧收拾东西。”弱水望向银酌，问道：“酌姐姐跟我们一起走吗？”
　　银酌摇头，“我有事，不和你们同行。”
　　“酌姐姐。”弱水不舍的拉着银酌的手，“好不容易又见面了，又要分开了。”
　　银酌拍了拍弱水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们有缘一定还会再见。”
　　弱水泪眼盈盈，不舍的望着银酌。邵宜相倾身靠近，小声道：“姐姐别忘了我说的话，有事一定要来京城找我。”
　　戴长景对银酌笑道：“酌姑娘若有得空，就请来京城一聚，希望能在红叶盛开之时，和姑娘在香山见面。”
　　刚吃完早餐，戴长景和邵宜相、银酌一起出了门，刚走出门口没多久，就见一个素衣年轻人急匆匆的朝他们跑来。戴长景认出那个人，正是林江村村长的孙子——黄蕴。
　　黄蕴一路跑到银酌面前，喘着气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银酌眼前一亮，一向清冷皎洁的面容竟露出激动的神色，紧紧的盯着黄蕴，“在哪里？”
　　黄蕴咽了咽唾沫，指着前方道：“是在前面山上找到的。”
　　“你带我去。”
　　银酌把手中包袱交给邵宜相，匆忙拉着黄蕴朝前方跑去。
　　邵宜相有些担忧的望了望远去的银酌，对戴长景道：“前面那座山又高又陡，大公子去帮帮酌姐姐吧。”
　　戴长景叮嘱她小心后紧追银酌而去，他一路跟着银酌他们上了山，山路崎岖十分难行，到了山腰，黄蕴领着他们走了一条小路，绵延小路有很多分叉，黄蕴一边带头领路一边道：“这座山分叉特别多，我也是寻了很久才寻到的。”
　　戴长景跟在银酌后面，发觉越往上就越觉得冷。走了许久，才走出层峦叠嶂的青峰，到达了山顶。山顶前面就是悬崖，黄蕴指着峭壁上一方石壁道：“就是这里，我是在这里找到的。”
　　银酌朝崖边走去，峭壁险峻，砂石飞滑，戴长景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提醒道：“酌姑娘小心。”
　　银酌推开戴长景的手，朝前方望了望，悬崖下面深不见底，一片迷雾。戴长景猜出她的意思，上前问道：“酌姑娘是要采药？”
　　银酌又低头看着脚下，有些失望的转过身去，淡淡道：“走吧。”
　　下了山已近午时，黄蕴和银酌各自回了家，戴长景没有回去，而是去了郑珏家中看望。到了他家才从陈大嫂口中知道，原来陆姑娘也来过，却不巧，她刚走没多久他就来了，二人失之交臂。
　　辞别了郑珏，戴长景走到回去的路上，西渡口边，两岸青草蔓蔓，垂柳依依。戴长景摇扇沿着岸边慢慢踱步，忽见对岸缤纷老槐树下站着一人，那人身姿窈窕，明艳大方，她只是仰面静静站在老槐树下，却叫满树缤纷的巧饰顿时都失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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