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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亭下谈心


  “不好了……”陈大嫂颠颠撞撞的跑进屋来,急喘着气道:“小敏她……不好了。”
  郑珏神色大变,拔腿就往外跑。众人急忙赶到何大嫂家中,昏暗房间内,何大嫂脸颊凹瘦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没有任何一丝血色。床上被单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胡乱包扎过的手腕处沁出一大片血红。
  “小敏……”
  郑珏大叫上前,戴长景忙拉住他,阻止他妨碍银酌救治。紧接着邵宜相惊慌大叫,戴长景担忧望向她,她惊恐无助的抓着沐峰的胳膊躲在他身后,沐峰扶着她让她安坐到椅子上,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她气喘不定,双手仍是紧抓着沐峰的胳膊不放。
  陈大嫂抹着眼泪,颤颤巍巍道:“我来给小敏送饭,我以为她还没睡醒,谁知,谁知掀开被子……我随便帮她包扎了一下就去找你们了。”
  说话间,银酌已迅速将伤口包扎结束,郑珏快速走到床边,望着昏迷不醒的何大嫂,双眼渐渐发红,喉咙干涩剧痛。
  戴长景走到银酌身边,轻声问:“酌姑娘,何大嫂怎么样?”
  银酌坐到房内圆凳上,神色平静道:“何大嫂本就气虚阴亏,现下又失血过多,危在旦夕。”
  “酌姑娘,你一定要救救小敏。这孩子从小听话懂事,所有人都喜欢她,你一定要帮她。”陈大嫂流着眼泪哀求着。
  “真的不行吗。”邵宜相自喃自语着,握着沐峰胳膊的双手不禁更加用力。
  “也不是没办法,以血补血,以阳补阴。”银酌淡淡道:“男为阳,女为阴。想救何大嫂就要一碗男子心头热血,还必须是清醒时刻所流下来的鲜血。”
  “我给。”
  郑珏当即起身脱下上衣,拿过桌上的剪刀就往胸口刺去,陈大嫂紧紧抓着郑珏的手臂阻止他刺入胸口,泣声大哭,“小珏你不能这样做,你前途那么好,你不可以毁了自己。”
  “对不起大姐,我不能再错了。”
  郑珏用力推开陈大嫂,高举剪刀再次朝胸口重重刺去,眼看就要刺入胸口,戴长景及时出手拦住了郑珏,望向银酌道:“郑珏的情谊酌姑娘试出来了,姑娘应该满意了。”
  银酌依旧冷淡的端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戴长景让郑珏放下剪刀,道:“以男子心头热血为药,闻所未闻,酌姑娘只是想试探郑珏对何大嫂的情谊罢了。”
  陈大嫂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郑珏走到银酌身边,认真道:“只要你肯救小敏,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我也绝无怨言,请酌姑娘先救小敏。”
  银酌不为所动,淡淡道:“要怎么救,我已经说过了。”
  陈大嫂大惊,“不是说那是试探小珏的,不是真的吗?”
  银酌仍是一脸清冷淡然,冷静的神色似乎在告诉大家她并没有开玩笑。戴长景心中一怔,望向沐峰,莫不成云水门真有这种救人方法。
  沐峰望着他,也是一脸震惊无措之色。
  “啊……”
  陈大嫂惊呼尖叫,戴长景转身望去,郑珏竟已将剪刀插入胸口,划出一道口子,红色血液从里面不断渗出。
  陈大嫂尖叫着去抱着郑珏,郑珏咬牙挺住却仍是体力不支缓缓往地上倒去,戴长景急忙上前扶住郑珏,让他坐到椅子上。拿过桌上茶杯,将郑珏胸口血液接入杯中。
  郑珏唇上苍白咬牙看着自己的血液一滴滴流入杯中,戴长景担忧一旁的邵宜相,转眼望去,沐峰将邵宜相整个人挡在身后,她紧闭双眼紧紧握着他的胳膊。
  眼睁睁看着鲜血溢满茶杯,郑珏这才支撑不住晕倒在戴长景肩上。银酌为他上药止血,对泪流满面的陈大嫂道:“他没事,休息几天就好。”
  戴长景送郑珏和陈大嫂回房休息后,见银酌望着满杯红色血液,起身对邵宜相道:“心口是人体最痛的地方,让人亲手割开自己的心口,看着血液流出,若不是有着极大的信念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郑珏对何大嫂的确有情有义,希望陆姑娘可以帮忙调香。”
  邵宜相仍是惊魂未定紧抓着沐峰的胳膊,她努力平复心情,许久后才起身缓缓道:“七年前的香我的确调不出来。”
  戴长景道:“刚刚陆姑娘问了那些问题,定是有了办法对吧?”
  邵宜相犹豫了一下,始终没有说话。
  戴长景有些急切,“郑珏对何大嫂的真情酌姑娘已经试过了,陆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邵宜相仍握着沐峰的胳膊,道:“调香者最看重的不是最后的味道,而是调香的过程。一种香味最重要的不是香料、炉鼎,是调香者倾注的感情。何大嫂之所以会说让郑珏调出相同的味道,其实是希望郑珏能像她一样,和她有相同的感觉,为她倾注相同的感情。”
  “可惜了。”戴长景轻轻摇头,“若能早点把事情说清楚就不会造成七年遗憾了。”
  沐峰对戴长景道:“你先送两位姑娘回去,我还有些事情晚点回。”
  戴长景朝他点了点头,邵宜相却仍是紧抓着沐峰的胳膊不放,一瞬不瞬的凝望着他,沐峰侧身,有些疑惑的望着她,“陆姑娘?”
  邵宜相目光始终在他身上,她慢慢放开沐峰的胳膊,轻声道:“你早些回来,我有些事想问你。”
  “好。”
  沐峰转身离去,邵宜相不舍的望着他的背影。戴长景清晰的看到,那双清澈灵动的双眸饱含着深深的柔情。
  回到住所后,邵宜相思绪万千,坐立不定,直到午饭过后也不见沐峰回来。她站在院内凉亭下蹙眉凝视远方,今日郑珏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里重复。
  风吹过凉亭,邵宜相身上冒出寒意,她紧抱双臂朝里面躲了躲。有人为她披了件貂绒斗篷,她心中一动,欣喜的转身,却没想到身后的人竟是戴长景。
  戴长景看到她眼中的失落,强自笑了笑,道:“天气转凉,陆姑娘要小心身子。”
  邵宜相朝他身后望了望,问道:“沐峰呢?还没回来?”
  “沐峰?”戴长景微感惊愕,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已经改了称呼,他垂眸低声道:“应该还在和村长商量去扬州船艇的事情。”
  “都让他早点回来了。”邵宜相低低道。
  戴长景不忍见她失望的表情,暗暗叹了口气,道:“陆姑娘既有事找他,我去找他回来。”
  “大公子。”
  邵宜相突然叫他,戴长景心中一喜,转身望她,却见邵宜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担心的望着她,问:“陆姑娘有心事?”
  邵宜相走到凉亭边上,亭外鲜花开的灿烂娇艳,望着满丛鲜花,她缓声道:“曾经何大嫂和我说过,她父母再生时对她极为疼爱。”
  戴长景点头,“郑珏说过,何大嫂自小受父母疼爱长大,没吃过苦。”
  “既是如此疼爱,为何会让何大嫂嫁给别人?”邵宜相转身不解的望着戴长景,“陈大嫂说过,何大嫂曾恳求过二老不要让他嫁人,可为什么他们疼爱自己女儿,却还是逼着她嫁人?”
  “父母疼爱子女有很多种方法,有些是严厉,有些是宠溺。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子女,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快乐平安。郑珏年少时叛逆狂傲,也难怪何大嫂父母不愿女儿为他误终身。何大嫂夫家虽是农夫,家中却还殷实,人也老实。何大嫂父母虽逼她出嫁,但始终是出自对她的疼爱。”
  戴长景慢慢说着,心中却郁闷难堪。想起家中父亲,他可以理性的分析别人的父母,可对自己父亲却是那般没有耐心,父亲不屑他的放荡不羁,他看不惯父亲墨守成规,父子二人从没好好在一张桌子上谈过话。
  “他们没有想到,何大嫂成亲不到一年就会守寡。更没想到,其实郑珏对何大嫂用情颇深。”邵宜相抬眸凝视远方,“是不是就算是生身父母,哪怕他们一心为了自己的子女,在儿女大事上也会有犯错的时候?”
  “人生在世,孰能无错。”戴长景目光炯炯的望着邵宜相,“婚姻大事是一辈子,除非到了生命最后尽头,否则没有任何人可以评价一场婚姻的是非对错。”
  “一辈子?”邵宜相低声呢喃,爹娘是要她一辈子与戴长景携手共进,相扶相持,共此一生。可是……
  邵宜相缓缓抬头望着戴长景,为什么爹娘要为她许下婚约,为什么与她有婚约的人偏偏是他。
  “怎么了?”戴长景不明白为什么她看着自己的神情会如此怪异。
  邵宜相拢了拢斗篷,思量片刻后,望向戴长景问道:“婚姻大事,大公子认为该如何?”
  未料她竟会在意他对婚姻之事的想法,戴长景心里不由生起一丝喜悦,敛容认真道:“婚姻大事,自然该父母做主。”
  “你……”邵宜相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戴长景,他若真这样认为,又怎会迟迟不肯回京城呢。
  看出她眼里的疑惑,戴长景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无论将来我喜欢上哪一位女子,我定会禀明父亲,由他做主,三书六礼,婚书庚帖,风风光光迎她入门。”
  “那倘若你父亲不喜欢那位女子又如何?”
  戴长景脸上笑容更深,“那我就一直求他,求到他同意为止。”
  邵宜相脑海里浮现戴长景一直哀求戴诚儒的场景,不禁感到好笑,“我本以为以大公子潇洒不羁的性格,若真遇到心仪之人,定是不顾天下目光,抛开世俗携手远去。”
  “陆姑娘说的没错,我的确这么想过,曾经我从没把世俗礼教放在眼里。”戴长景轻轻一笑,“不瞒姑娘,我曾遇到过几位想要厮守一生的姑娘,甚至动过带着她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的想法。”
  “能得大公子青睐,相信那些姑娘定有不凡之处。”
  “可惜长景福薄,终究与她们缘分太浅。直到遇到陆姑娘,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长景当真是错的离谱。”
  “我?”邵宜相瞪大眼睛指着自己。
  “正是姑娘。”戴长景目光柔和的望着她,“祝姑娘和齐公子险些因我名声尽丧,是陆姑娘要我明白,成全一对有情人不只是让他们在一起那么简单,而是让他们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小镇月光下那一番醍醐灌顶的对话,更让我清楚明白,规矩格局才是真正的生活,我既是俗人生活在红尘中,便该依礼教而活。”
  邵宜相想起那日的对话,当时会和他说那些话,是因为她认定了对面的人是要和她携手一生的。她避开戴长景的目光,咬唇轻声道:“当日胡言乱语,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陆姑娘字字珠玑,是说到了长景心坎里去了。”戴长景目光灼热的望着她,“这些年我自以为洒脱自得,其实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就如同当年的郑珏,自以为是固执己见。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幸亏老天垂怜,派陆姑娘来我身边。今生能遇陆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是长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红颜知己?他竟将她当成了红颜知己,可她明明是他的未婚妻。邵宜相转身蓦然的望着戴长景,她本应上火生气,可她心中却一点怒火也没有,甚至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突然朝他灿烂一笑,明艳的笑容似午后阳光般照人。
  戴长景恍然凝视着她,明媚阳光照的她光彩夺目,她的笑容扫去他心中疑虑,或许是他误会了,她与沐峰曾共患难,自然对他多一份信任依赖。白皙明艳的笑容令他心中热血翻滚,心口一阵拨动,再不想压抑心中所想。
  “其实我对姑娘不仅……”
  “戴大哥……”弱水提着篮子自廊下走来,笑道:“陆姐姐也在这里。”
  邵宜相拉过弱水的手,笑道:“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我身体不好要你照顾。”
  “我只是打扫煮饭,一点也不辛苦。”弱水有些心疼的望向戴长景,“辛苦的戴大哥,整日在外奔波,消瘦了好多。”
  “能控制疫情,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戴长景望了望她手中篮子,笑问:“怎么提了个篮子,是要做什么?”
  “酌姐姐好像说以鲜花入药,可以减低药的苦味。”
  邵宜相眼波一转,从弱水手中拿过竹篮,道:“你这几天着实辛苦了,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吧。”
  戴长景对弱水道:“这几天忙上忙下你也累了,还是回房好好休息吧。”
  “我倒是不累,只是听三公子说西渡口有棵老槐树,上面挂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一直想去看看。”
  “老槐树上挂东西?这么有趣。”邵宜相也甚是好奇。
  戴长景含笑道:“既然你们都这么有兴趣,那我带你们一起去看看。”
  弱水欣喜万分连连点头,邵宜相却摇了摇头,对戴长景道:“还是你带弱水去吧,我帮酌姑娘摘花。”
  弱水目带期盼的望着戴长景,“那戴大哥就我们去吧。”
  戴长景望向邵宜相,她已走入亭外花园之内,鲜花簇拥下,她精致的容颜似桃花绽放,美艳不可方物。唇角抑制不住泛起笑意,幸好他没将那些话说出,婚约在身却心有旁骛,他若说了就是对所有人的不尊重。等回到京城解了婚约,就能堂堂正正向陆姑娘倾诉心中情意。
  邵宜相将园内各种颜色的鲜花都摘了一朵放入蓝中,她提篮走到银酌门前,敲了敲道:“酌姑娘,是我。”
  银酌开门,见邵宜相手里提着篮子,竹篮里摆满了各色的鲜花,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邵宜相从篮里最里处拿出一瓶药酒,道:“前天晚上我看酌姑娘走路不方便,特意找了瓶药酒。”
  银酌并没有去接药酒,淡淡道:“不过崴了脚,已经没事了。”
  邵宜相暗暗松了口气,她没猜错,酌姑娘是脚受了伤沐峰才会扶着她。她提了提手里竹篮,满脸笑意盎然,“弱水让我把这篮花送来。”
  银酌朝门外四周望了望,问道:“弱水呢?”
  “大公子带弱水出去散心了。”邵宜相笑着望着银酌,道:“我可以进去吗?”
  “请进。”
  银酌侧身让邵宜相入屋,邵宜相把竹篮放到桌上,发现圆木桌上摆放了各种药材。
  “屋子乱,陆姑娘别介意。”银酌望着邵宜相,平淡道:“陆姑娘是找我有事?”
  “若不是酌姑娘,我这条命就没了,更没法像现在这样和酌姑娘说话。”邵宜相感激的望着银酌,诚恳道:“大恩不言谢,将来酌姑娘若需要帮忙,请你一定要来找我。我本姓邵,家父是大将军邵继舟。”
  “姑娘若真要谢我,希望能帮一个忙。”
  “酌姑娘请说,我一定能做到。”
  银酌望着她,认真道:“弱水上京寻亲,若能寻到那是最好,若寻不到,希望姑娘帮忙看顾。”
  邵宜相郑重点头,“酌姑娘放心,她若找不到家人,我便是她的家人,我会照顾好她。酌姑娘可以来京城找我们,我定一尽地主之谊。”
  银酌微微笑了笑,“多谢姑娘。”
  “其实我一直把弱水当妹妹,弱水也一直叫我姐姐。”邵宜相亲切握上银酌的双手,笑道:“我和弱水一样,也称你一声酌姐姐可好。”
  “不过是一句称呼罢了。”
  “那姐姐就是答应了。”邵宜相一脸开心道:“我虽有很多哥哥却没有姐姐,这下好了,哥哥姐姐我都有了。”
  银酌无奈浅笑,也不再拒绝,为她倒了杯水,邵宜相微笑接过水杯,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对了酌姐姐,我谎称姓陆是有我的苦衷,希望姐姐能暂时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银酌朝她点了点头,邵宜相轻轻一笑,又指了指竹篮里的鲜花,好奇道:“我听弱水说酌姐姐可以以鲜花入药,减轻药的苦味。真的可以吗?”
  记得以前二哥就研究过,那段时间他不断做试验,将军府上下被他弄得苦不堪言,后来还是二嫂把他训了一顿,他才安生下来。
  “自然不行。”银酌拾起篮中一朵鲜花,道:“只是以花汁入药,或许可以改变药的颜色,有时候颜色可以改变味觉。”
  邵宜相恍然点头,“我懂了,食物讲究色香味,药也是一样的,若药的颜色可以好看些,喝起来也不会觉得那么苦了。”
  “我只是试试,未必会有成效。”
  邵宜相奇怪道:“姐姐怎么突然间会有这个想法?”
  “虽疫情控制了,但江林村临靠江河湿气重,若不多加防范,疫情极有可能卷土重来。我之前配的药只适合成年人,适合孩童的药却特别苦。”
  邵宜相点了点头,脑海忽然闪过一个想法,道:“若不以汤药喝进,可否以其他的方法?”
  银酌想了想,道:“或许可以制成药粉贴身携带,碾成药粉后虽气味难闻,但对孩童来说总比入口好。”
  “大公子给了我很多香料,姐姐去看看,加入些许香料说不定可以改变药的气味。”
  “药粉与香料?”银酌轻轻点头,“应该可以,只是我对香料并不了解。”
  “我最熟悉香料,可以和姐姐一起研究。”
  邵宜相兴奋的拉过银酌的手,她也不算一无是处,在时疫方面多少能做出一点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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