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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六小姐


  戴长景刚走进书斋,天空哗啦啦的开始下雨,他心下暗庆,穿过回廊,通过窗户,看见学生们正摇头晃脑的背着书,严夫子见他来了,命令学生继续背书自己则走出书斋。
  戴长景向严父子恭敬有礼的行礼,“老师。”
  “你来了就好。”严夫子心里着急,也顾不上礼节,指了指旁边,道:“就在里面,赶紧去劝劝。”
  戴长景又施礼回了严夫子后,朝里间走去。叩响房门,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老者开门,看见戴长景,二话不说就转身向屋内走去,边走边说:“别劝我了,我是一定要走的。”
  戴长景跨门而入,哪怕老者还背对着他,他也先施了个礼后问:“秦老师,在这教书教的好好的,为何要走?”
  “无脸留下啊。”秦夫子摇着脑袋坐在床上开始一件衣服一件衣服收拾起行李来。
  戴长景急问:“究竟发生何事?”
  “这……”秦夫子欲说什么,最终连叹了几口气,终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戴长景见他不肯说话,道:“当日你我在杭州相遇,我仰慕秦夫子才华,更仰慕您的为人,您说过您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高官俸禄,只求为往圣继绝学。你我相识虽短短三年,但我视夫子为知己。夫子应我之承,答应到此教书,便同是视我为知己。知己之间又有何不可言论,君子坦荡荡,又何必吞吞吐吐呢?”
  被戴长景如此一说,秦夫子也不好不说,犹豫了几番,终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有何脸面留在这里教书?”
  “夫子为何这么说?”
  “我自负学富五车,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并非夫子自负,而是的的确确如此。”戴长景应承道:“尤其是博弈,难逢对手。”
  “哎呀……”秦夫子一连摇了好几个头,“莫再提了,没想到我竟在败在一姑娘手下。”
  戴长景讶然,秦夫子棋艺高超是自己亲眼目睹的,天津沈家被称棋艺之庄,沈老庄主更被称为“当世棋王”,他所教的徒弟棋艺各个出神入化,令人叹服。当年秦夫子一人力战沈庄,与七人共下七局,足足三天三夜,竟赢了三局。
  “我自视过高,却不知人外有人,区区女娃都能将我打败,哎……”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又有何颜面在呆下去。”
  秦夫子复又开始收拾行李,戴长景急忙劝慰,“夫子别急,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输了就是输了,能有什么误会。”秦夫子又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一两银子交给戴长景,“你既来了便帮我一个忙,昨日我与那姑娘下棋时说过,谁输了就去如意斋馆买杏花酥饼去,我已无颜再出门了,你去走一趟。”
  “可那姑娘长的什么样?我又该如何找去?”戴长景倒挺想见一见那位姑娘。
  “还能长什么样?”秦夫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就是姑娘的样子,十六七岁,她说她住在登高楼,姓陆。”
  磅礴大雨,店小二赖的多走,露出半个身子,随手将一盆污水哗啦啦的朝门外泼去,正欲转身,雨雾中,见一人手撑墨色油伞朝这边走来,伞下人身形颀长,风姿潇洒。小二眼尖已认出此人,急急的转身禀报掌柜的。
  戴长景刚踏至门口,王掌柜已然出门,殷勤的从他手上拿过油伞,急切道:“大公子快请进。”
  戴长景进门后,拿出一糕点礼盒,拍了拍上面的雨点,雨下的大,纵然他将礼盒捂得好,也难免落到了雨滴。
  王掌柜倒了杯热水递给戴长景,“这么大的雨大公子还亲自来这里,我立马让人准备上房。”
  一杯热水下肚,瞬间觉得通体舒服,戴长景道:“不必了,我今日也是替人做事,王掌柜,这里可否住着一位姓陆的姑娘?”
  “有有有。”王掌柜道:“住在二楼,上个月到的。”对于客人的信息,王掌柜是记得再清楚不过的。
  “有劳王掌柜帮忙通报,就说我奉秦夫子之请,送来如意斋馆的杏花酥饼。”
  “哪里哪里,大公子请稍后。”王掌柜拱手行礼后,匆匆向二楼走去。
  没过多久,王掌柜从二楼下来,对戴长景伸手相请,“大公子,陆姑娘有请,二楼左边第三间房。”
  才踏入二楼,便有琴声缓缓而来,琴声悠扬,扣人心弦。戴长景不由随着琴声走去,停驻在一房门前,琴声悦耳,他不忍破坏,也不敲门更不离去,只呆呆的站在门外。
  一曲完毕,戴长景还未回过神来,房门突然被打开,他先是一愣,一丫鬟打扮的人在他面前出现,对他施了礼后道:“大公子,我们小姐等候多时。”随即侧过身子,为他让出路来。
  戴长景跨门而入,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瞥眼望去,案几上放着青瓷薰炉淼淼冒着青烟,戴长景深吸长闻,里面有沉香、檀香、藿香、龙脑香、零陵香、七腥子等等将近数十种香料调配而成。
  戴长景觉得神清气爽,向前望去却不见有人,再向里间望去,一排珠帘将房间隔开,珠帘内,影影绰绰,一女子端坐在卷帘后。
  戴长景站立行礼,道:“陆姑娘,戴某奉秦夫子之命前来送礼,这是如意斋的杏花酥饼。”随即将礼盒捧上。
  清澈婉转的声音自珠帘后传来,“秦夫子客气了,不过是玩笑之话,倒是认真了。”一字一句,清脆圆润,似溪流般缓缓流进戴长景心中。
  “玉成……”
  言毕,青衣丫鬟已上前将礼盒拿走,珠帘内衣影飘动,卷帘内女子翩然起身至珠帘边,玉成上前掀开卷帘,“哗啦啦”珠帘声响后,那女子自帘后走来,一身黄色纱衫,长发披肩,袅袅婷婷向戴长景走去,她面若桃李,双目灵动明亮,似笑非笑望着戴长景。
  屋内清香四溢,那女子款款向他而来,戴长景如置在梦中,心神动荡,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亦不为所动,痴痴的望着眼前女子。
  见他神态,那女子似颇为满意,嘴角笑意更甚,干脆扬起了脸让他看个清楚,良久后,才施施然行礼,“大公子。”
  戴长景这才缓过神来,知自己失礼,急忙向后退了两步,低头回礼,“陆姑娘,失礼了。”当即觉得奇怪,为何陆姑娘会认识自己,随即又想王掌柜上前通报的时候,恐怕已经做过介绍了。
  陆姑娘伸手相请,“大公子请坐。”
  与陆姑娘落座后,玉成已端上茶杯,戴长景刚一打开茶杯,清香扑鼻,低头看了看茶杯里的嫩绿茶叶,抿了口茶,方知是最新鲜的龙井。
  陆姑娘望着桌上的礼盒,不由笑了笑,“秦夫子也太较真了,我仰慕他的棋艺,只想讨教一番,杏花酥饼也是随口一说。”
  “秦夫子的棋艺天下尽知,姑娘能让秦夫子甘拜下风,定是棋艺了得。”戴长景恭敬道:“戴某佩服。”
  陆姑娘掩嘴而笑,“雕虫小技,没想到连大公子都骗过了。”
  “什么?”戴长景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陆姑娘盈盈一笑,“听闻秦夫子不但善奕,琴棋书画更是颇有兴趣。那日在金陵河上我邀他对弈之时,恰逢旁边小船上有人抚琴,琴声动人,我所坐的船上又有一幅步辇图,秦夫子既要听曲又要赏图,还要与我对弈,一心分为三用,小女子才侥幸胜之。”
  “原来如此。”戴长景恍然大悟,一想到若是秦夫子知晓自己被人如此戏弄恐怕后果更甚,自己还得好好想一番说词劝他留下。向陆姑娘望去,她灵澈的美目正望着自己,戴长景略怔了怔,又道:“饶是如此,姑娘能以棋胜秦夫子,终究是不简单,戴某拜服。”
  陆姑娘移开了目光,粲然一笑,“其实很简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好比写字,书者,心画也,着笔者的性格、气质都能在所写的字中显现。颜真卿正直忠义,字体丰腴雄浑、气概凛然。张旭洒脱不羁,字体奔放豪逸、俊逸流畅。秦夫子墨守成法,凡是定是稳打稳扎不敢贸然前进。下棋亦是如此,想要赢秦夫子就必须以快打慢,凭借先行之力长驱而入直捣黄龙。
  陆姑娘说的简单,但秦夫子一生对弈无数,遇到以快打慢的棋局亦数不胜数,即便一心三用,能胜过秦夫子,棋艺定然了得。又听刚才她一番言论,不骄不躁,字字珠玑,戴长景心中对她更是敬佩,起身向陆姑娘施礼,道:“陆姑娘字字珠玉,戴某受教。”
  “噗嗤……”
  俏皮笑声从前面传来,戴长景抬头望去,陆姑娘已施然起身,双颊红润,美目含笑,向戴长景回礼后,笑意盈盈道:“大公子谬赞了,实不相瞒,小妹师承天津沈庄。”
  戴长景愣了愣,见陆姑娘嘴角含笑,脸带精灵顽皮之色,想了想,方才明白。天津沈庄是第一棋庄,当年秦夫子以一战七,秦夫子的落子方法、技巧沈庄定是了然于胸,秦夫子是沈老庄主为数不多亲口称赞之人,怕是他的每一棋局都有人向沈庄转述过,沈庄早已将秦夫子每一棋局都研究的淋漓尽致,更是将他的棋局、破解方法用以传授教徒。
  陆姑娘刚才所说的话,除了一心三用是事实,其他的全是胡诌诳他之言,而他却对陆姑娘又敬又拜,着实可笑。瞥眼又见陆姑娘眉语目笑,灵气十足,被她一番戏弄反而不怒,哭笑不得般摇了摇头。
  陆姑娘止笑,深深欠身道:“小妹并非有意戏弄,一时兴起,还请见谅。”望了望身旁的丫鬟,玉成手捧三叠礼盒而站,陆姑娘道:“秦夫子的礼小妹不敢收,请大公子帮忙送还。小妹自制了一些香料,里面放了丁香、艾草,晚上燃之有宁神安眠之效,大公子若不嫌弃还请笑纳,还有一盒麻烦大公子转赠秦夫子,希望秦夫子多多见谅。”
  戴长景只拿了上面两层的礼盒,对陆姑娘道:“秦夫子的礼在下不敢贸然送还,不过陆姑娘的礼在下一定亲自送往秦夫子处,多谢姑娘赠礼。”
  窗外雨声渐止,陆姑娘道:“大公子若是无事,不妨多留片刻。”还未等戴长景说话,已转身吩咐道:“玉成,换杯热茶来。”
  与陆姑娘复又坐下后,戴长景问:“陆姑娘刚才弹的曲子,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定是出自名师?”
  陆姑娘浅笑,“大公子过赞,的确有名师相教,可惜小妹愚笨,又要分心学棋艺,一心二用,学了几年始终领悟不到精髓,家师不愿承认有我这个徒弟,我也不敢报出家师名讳。”
  “陆姑娘实在过谦了。”戴长景赞叹道:“陆姑娘不但棋艺了得,更是精通琴艺。哪怕一心二用,也样样精通。”
  陆姑娘摇了摇头,望向戴长景道:“大公子替秦夫子前来,定是秦夫子看重之人,想来定与秦夫子一样,皆是神人,不知大公子一心多用在什么地方?”
  戴长景颔首笑道:“戴某天资愚笨,与秦夫子相交也属偶然之事,戴某一心只能做一用,待人待事,皆是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陆姑娘细细品着这句话,眉角眼梢尽是笑意,柔声道:“大公子如此全心全意,将来的夫人定是所有女子羡慕之人。”
  戴长景低眉,“戴某无福,至今仍未找到倾心之人。”
  笑意在嘴角凝住,陆姑娘怔怔的望着他,脸色难堪,随后霍然起身向珠帘内走去,冰冷的声音自珠帘内传来,“人言可畏不便留客,玉成送客。”
  戴长景不明就里,还欲说话,玉成已将房门打开,恭请道:“大公子,请。”
  戴长景无奈,只好拿上那两盒礼盒,跨门而出,刚一出门,身后便传来关门之声,戴长景环顾四周,走道无人,安静异常,心中奇怪,抱着礼盒若有所思的走到一楼。
  见戴长景下来,王掌柜急忙迎了上去,“大公子下来了。”
  戴长景问道:“王掌柜,我见这二楼尤为安静,像是除了陆姑娘那间,就无人住了。”
  “正是。”王掌柜笑道:“陆姑娘喜欢安静,把二楼都包下来了。”
  “都包下来了?”戴长景诧异,“文试将近,正是一房难求的时候,你竟将那么多房间都空着?”
  王掌柜笑了两声,“陆姑娘有钱,我加了房价她也肯包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戴长景点了点头,莫说陆姑娘了,就连身边丫鬟所穿衣服都是苏州的布料,薰炉里也不少珍贵香料,她口中所说的步辇图更是价值千金。看来这陆姑娘,的确是有钱。蓦然想起,陆姑娘说她师承沈庄,不知与沈庄表小姐是否认识,随即又想到邵宜相刁蛮任性,与陆姑娘天壤之别,即便相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当即放下心来,面色缓和,拿过王掌柜递来的油伞,扬长而去。
  从窗户中见戴长景离去后,陆姑娘坐回梳妆台前,玉成将窗户合上,走至她身边,不解道:“小姐,我们千里迢迢,不就是为了戴少爷,怎么让他就这么走了。”
  陆姑娘余气未消,“我就在他面前,他竟跟我说无意中之人,岂不是当面要我丢脸。”
  玉成倒了杯茶递来,“小姐为何不和他说明身份?”
  这位陆姑娘本姓邵,乃是大将军邵继舟小女儿,她因与戴长景的婚事被沦为笑柄,成为全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怒之下带着女仆南下,誓要将戴长景带回京城。
  邵宜相接过茶杯,撇了撇浮起的茶沫,送至嘴边停了停,一口未喝又将茶杯放下,愤愤道:“他让我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我若不惩治一番,难消我心头之气。”
  玉成端过茶杯,劝慰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和戴少爷回京成亲不就堵了悠悠众口,早点回去早点放心,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将军和夫人若是知道,一定急坏了。”
  “就这么回去太便宜他了。”邵宜相顺了顺气,神色坚定道:“我要让他敲锣打鼓,浩浩荡荡迎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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