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取舍

夜黑沉沉的，风静悄悄的。
  贝内迪克特的世界中似乎只剩下了那具无头尸体，事到如今，他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博德·希门尼斯，大法官的儿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贝内迪克特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团，怒火在胸腔中炸开。
  “你干了什么！混蛋！”贝内迪克特恶狠狠地盯着索菲娅，“当众杀人，逮捕她！”
  数十名警员听到贝内迪克特的命令，齐齐拔出配枪，对准索菲娅。
  一瞬间，场面变得极度静谧起来，连四周围观的群众也不由得停止住了呼吸，但并非所有人都这般紧张。
  索菲娅正目光平静的看着贝内迪克特的方向，准确的来说是还在笑着的王彻，不明白他到底有何打算，似乎王彻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杀人。
  王彻的笑声已经收敛了很多，但此刻，在所有人听来，是那般的刺耳。
  贝内迪克特厌恶的扫了王彻一眼，对着下属一挥手，“索菲娅，你恶意杀害美帝国公民，现在警方依法逮捕你，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索菲娅微微摇了摇头，博德这种混蛋必须死，今天放过了他，将来就难有机会再动手。
  虽然还没有想通王彻的思量，但索菲娅从录音中判断出了两个事实，兰迪的说法是正确的，以及王彻的顾虑也是正确的。
  博德要死，但不能让公社牵扯其中，一旦在明面上失理，让各国对公社产生疑虑，那将来遭受波及的可不止几百、几千人，自己在莫斯市便已辞去了所有职务，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人。
  王彻，我不知道你是否是算准了我的性格，以及后果，故意引我来杀人，但我并不怪你。
  索菲娅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搓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下意识地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一些往事。
  看着眼前一步步靠近的警员，索菲娅的腰杆挺得笔直，她并未打算反抗，杀人偿命，再合理不过，想到这里，索菲娅脸上升起了柔和的笑。
  离索菲娅最近的一名警员取出手铐，咽了口唾沫，此时，他心跳的厉害，一来是恐惧索菲娅的实力，二来，小警员看着索菲娅，即使自己刚才亲眼看见了她杀人，但现在仍感觉对方是无辜的，又或者说被她所杀的人该死。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判断，但，小警员的眼中和心中同时出现了索菲娅的相貌和身影，一股神圣、光明、不可侵犯的感觉油然而生。
  见小警员取出手铐，索菲娅将双手伸到了身前。
  贝内迪克特见此，心中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在怒火的驱使下愤然下令，忽略了索菲娅的实力，如今平静下来，心中还有些许后怕，要是对方选择反抗，那就糟了，恐怕自己这些人今天都得交代在这里。但索菲娅是怎么想的呢？就这么束手就擒了？
  “贝内迪克特警长，你要破坏约定吗？”
  闻言，贝内迪克特心中一颤，一股寒意直刺内心。
  一瞬间感觉置身于北极，贝内迪克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一抬手，制止住了所有警员的行动，当然也包括那位准备拷住索菲娅的小警员。
  王彻见收到了效果，便撤去了外放的寒气。
  不适的感觉消失，贝内迪克特出一身冷汗，剧烈喘息了几口后，咬了咬牙，看向王彻。
  “是你们公社的成员，违反了约定，不仅没有保护博德，还杀了他。”
  虽然贝内迪克特心中害怕王彻会暴起伤人，但他也明白对方应该不会将事情闹大。
  若是王彻真想杀人，在别墅中就该动手了，现在到了外界，四周还有众多的围观群众，王彻要是敢动手，公社的声誉就彻底毁了。
  贝内迪克特在赌，赌王彻不可能将公社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冤枉啊。”王彻摊了摊手，“索菲娅早就不是公社的人了，不信，你可以查一查。”王彻一边说着，一边活动着身体。
  贝内迪克特眉头皱起，低声吩咐身旁的警员去查一查索菲娅的档案。
  很快，有了结果，贝内迪克特听完后，冷笑一声，“索菲娅确实已经辞去了所有职务，如今只是一个无业游民，既然不关公社的事，那就请不要插手，干预警方的执法。”
  老实说，贝内迪克特的心中还有些庆幸索菲娅离开了公社。要不然，事情闹得太大，上面怪罪下来，自己也不好交代。
  虽然高层中有一些人不待见公社，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持支持或观望的态度，在高层没有形成统一意见前，自己可不想当出头鸟，能抓到索菲娅，对罗尔·希门尼斯有个交代，又避免了和公社的冲突，便再好不过，
  “我说索菲娅不是公社的人，可没有说她是无业游民，你那边的信息有些陈旧了。”
  说完，王彻将手机放到贝内迪克特面前，屏幕上有一份任职证明，“现在，索菲娅在德帝国有工作，还是公职，我身为公社成员，有责任将其平安送往德帝国，接受公正的审判。”

  “这上面的时间，刚刚才生效！”贝内迪克特的双目都快喷出火来了，虽然明知道王彻在耍自己，但又没法直接发火。
  “你真厉害啊。”贝内迪克特压低了声音，“不过，你要是就想这样简简单单的带走索菲娅，怎么可能，她杀害了美帝国公民，依照美帝国的法律，她该由美帝国法院进行审判。”
  “噢，是这样嘛？”王彻笑了，笑容中夹带着讽刺。
  “按照你的说法，美帝国的在外人员犯了罪，也该由当地政府审判了。看来公社以前误解了约定的内容，那麻烦贝内迪克特警长以纽市警察总局局长的名义拟一份声明，将事情讲清楚，我也好向公社高层解释，避免他人误解约定，再犯错误了。”王彻的话越说越平静，但却听的贝内迪克特心中发寒。
  先不说自己无权拟这样一份声明，就算真拟了，贝内迪克特相信，不论公社高层的态度如何，眼前这个人绝对会在明里暗里的大肆杀戮美帝国的在外人员，这样的后果，贝内迪克特不想担，也担不起。
  沉默半晌后，贝内迪克特深深吸了一口气。
  “索菲娅的事我会向上级汇报的，当然，还有你的行为。”贝内迪克特向着下属一挥手，示意撤退。
  “年轻人，你很好，也很勇敢，但勇敢的人，往往会面临很多危险。”贝内迪克特最后看了王彻一眼，上了警车。
  坐在车中，贝内迪克特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这么想保下博德，不仅仅是因为罗尔的权势，也是对罗尔的尊重，这位令人敬仰的大法官如今中年断后，可惜，可悲。
  见警车离开，四周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想不到你以这种方式杀了博德，”兰迪走到王彻身侧，目光中的诧异还没有完全消散，“不过，这也让你上了美帝国的黑名单。”
  王彻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这个，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在美帝国发展。”
  说着，王彻看向兰迪，神色冰冷，“之前，你对范家做过的事我还没有忘记，今天看在艾唯在天之灵的份上，就先算了，日后，我们依旧是敌人。”
  兰迪眼神复杂的看了王彻一眼，便转头离开了。
  “等你找到艾唯尸体，为其立碑之后，记得替我送上一束鲜花。”
  “知道了。”
  听到身后兰迪的回应，王彻看向猫咖所在的方向，有关艾唯和猫咖的事情就交给兰迪去处理了，想不到仅仅一天的时间，自己仿佛目睹了一个平凡人残酷的一生。
  王彻轻轻摇了摇头，试图缓解内心沉重的心情。
  “怎么，想到不开心的事了？”
  见索菲娅微笑着朝自己走来，王彻的神情恢复了平静，向着走来的索菲娅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没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事已至此，索菲娅也想通了事情的大概，王彻在发现那名叫艾唯的女孩被杀害后，便给自己和德帝国那边的朋友打去电话，一来是料定了自己会出手，二来是给自己加上一份公职。
  “你是请弗兰克帮的忙吧。”
  “嗯，你怎么知道？”闻言，王彻一愣，没想到索菲娅一下子就猜中了。
  “像你这样的人，朋友估计不多，我有听说过你在柏木的事，除了弗兰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我安排好一份在政府的虚职，与你有交集的其他人应该没有这份本事。”
  “是啊，多亏了他。”
  在此之前，王彻也没有想到弗兰克有这么大的能耐，起初只是抱着侥幸心理给他打去电话，没想到对方一口就应了下来，若非如此，王彻不会让索菲娅过来。“我们先回车上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在行驶着的GLS上。
  刘槿脸上至今还挂着紧张的神情，“吓死我了，刚才，我还真以为索菲娅要被带走了，唉，索菲娅，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闻言，和王彻一同坐在后座的索菲娅并未开口，王彻看向刘槿，讲起了有关艾唯的事情……
  听着，刘槿渐渐睁大了眼睛，“博德简直比地狱中的魔鬼还要可恶，艾唯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被他给，给……”
  说着，刘槿一脚刹车，GLS停了下来，整个人泪如雨下，奥古斯特的神情也不太好看，他抽出一些纸巾递给刘槿，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
  “不哭了，不哭了，博德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奥古斯特说着看向了后座的王彻。
  以前，奥古斯特倒还真没有想到，王彻的心性如此深沉，看来他果然如同红魔鬼所说的一般。
  在别墅门口，王彻之所以不让自己下车，多半是为了给双方一个余地，只要自己不露面，事情发展的再糟，最后自己也可以说一句年轻人不懂事，将纠纷限制在小范围内。
  “王彻，如果，我是说如果，贝内迪克特或者说他的上级真给了你一份说明，将索菲娅带走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闻言，索菲娅同奥古斯特一起看向王彻，想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王彻先是一愣，不明白奥古斯特为什么会在此时问这种没有发生的事。
  沉默了半晌后，王彻下意识的看了刘槿一眼，“如果真是那般的发展，我会将这件事情通知米哈伊治维奇家族。”
  刘槿抹着眼泪，渐渐停下了哭泣，“对嘛，以后别总是一个人做事了，我发现你老是丢下我们。”
  刘槿基本平复了下来，看向身旁奥古斯特的时候，发现对方正收回看向王彻的目光，此时的奥古斯特神情凝重，但细看下又透露出一丝轻松。
  在王彻说完那句话后，他迎着自己和索菲娅的目光，微笑着摇了摇头。
  贝内迪克特这只老狐狸，当时应该是看出了王彻的决心，这才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要不然，官字两张口，怎么说怎么有理。
  对于王彻的决定，奥古斯特心中并没有一个明确与否的答案。
  博德杀人便是该死，索菲娅未经审判当众杀人，按律也该死，贝内迪克特包庇罪犯，混淆是非，还打算扭曲公社和政府的约定，这些细算起来也是重罪。
  但他们三个人的是非罪恶加起来，都不如王彻最后的决定震撼人心。
  从刚才王彻的举动中，奥古斯特和索菲娅都看出来了，他真的会杀人，即使王彻深知，自己所杀的人是无辜的。
  可是，正是因为王彻有这份决心，才没有让事情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避免了无谓的是非，奥古斯特思考着这一点，眉头紧皱。
  索菲娅坏笑着靠近王彻，压低了声音，“如果假设发生了，美帝国政府最后扛不住压力把我放了出来，我会逮捕你这个‘坏小孩’的。”
  闻言，王彻笑了，笑得很轻松，“到时候你可得对我温柔点，要优待俘虏。”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
  刘槿不解的转头看向两人，语气中还掺杂着一丝不满，当然，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没什么，”王彻摇了摇头，“我们在讨论，你该如何交罚单，停车快超时了。”
  “你，你，你怎么不早说！”刘槿赶忙启动了车辆，“就会看我笑话，枉我还关心你的安危。”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王彻连忙道歉，这才没让刘槿的眼泪落下来。
  “哈哈哈……”
  原本沉重的氛围一下子就被笑声取代了，最后连刘槿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笑声中，奥古斯特看向前方浓稠的夜，当光明无法斩开黑暗时，或许只有更深沉的黑暗才能带来希望，毕竟黎明前的夜是最阴沉的。
  面对朋友，面对要做的事，王彻既能顾全大局，又能做出取舍，而后者是绝大多数人都难以做到的，特别是将自己放入取舍中。
  在此次的事件中，唯一有可能面临到死亡的人，看似是索菲娅，实则是王彻。
  当得知王彻会坦然面对逮捕他的索菲娅时，奥古斯特便意识到，王彻对身边人是有多在乎，这也验证了红魔鬼所言，王彻真有可能做出那种事。
  小家伙，以后的事情要辛苦你了。
  奥古斯特的眼神变得清明，他已经不需要再求证些什么了。
  在一处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一名出租车司机正揉着自己的脑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自己的车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自己记得还有两个乘客来着……
  想了半天，司机也没有想起之后的事情，算了，开车回家吧，时间不早了，最近好像并不太平。
  突然，自远处出现一道白光，未等司机做出反应，整个人再度晕倒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他的表情痛苦，自眼角处还有滴滴泪水滑落。
  不止一道白光，而是成百上千道，当然，这只是附近小区的数量。
  “不好了，奥古斯特，出大事了！”
  通过手机，听着泽佛急迫的声音，奥古斯特的心当即就沉了下去，他深知泽佛的心性，能让其这般慌乱的，只有异种。
  中央公园。
  晚上，原本静谧的公园变得热闹起来。
  一只长达百米的白色巨型生物，悬浮在二十米左右的空中，数以万计的白色光芒从它的身上四散而出。
  如果盯着白色光芒细看，就会发现，在光芒的最深处，有一只近乎透明的生物，长得和那个大家伙一般无二。
  随着时间的推移，“厄瑞玻斯”的身躯越来越大，在它的腹部慢慢出现了一些颗粒状的凸起，似乎也在随着“厄瑞玻斯”的变大而变大，并不断向着“厄瑞玻斯”的后半段身躯移动着。
  整个曼哈顿区，此时，有一半区域已变得如死亡般的寂静。
  红色的GLS在道路上疾驰着，完全没有顾及交通规则，也没有在意其他司机的感受，实际上，开车的刘槿并不清楚，其他的司机是否还活着。
  道路两旁是形形色色摔倒的行人，大街上随处可见碰撞到一起的汽车，一名名司机和行人似乎都睡着了。
  原本繁华、人声鼎沸的大都市突然变成了这样，这让刘槿心中生出了莫大的恐惧。要不是和奥古斯特三人同行，她都想立刻远离这里，逃得远远的。

  但此时，刘槿正朝着恐惧的源头行进着，她咽了口唾沫，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如果刘槿此时照镜子，必定会被自己的形象吓一大跳。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发紫，嘴角的肌肉还时不时的抽动两下，显然这些都是过度恐惧导致的。
  奥古斯特轻轻地将手掌放在刘槿的肩膀上，感受到奥古斯特的存在，刘槿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些。
  “路上晕倒的人并没有死去，但似乎是陷入到了恐怖的梦境中。”
  索菲娅回忆着方才下去查看的情况，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等我们找到此次事件的源头，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了。”奥古斯特收回了手，神情凝重的注视着前方。
  慢慢的，半空中一团白色的光影渐渐出现在四人的视线中。
  奥古斯特眼睛微眯，大致计算了一下距离，随后取出手机，拨通了泽佛的电话。
  “目标在中央公园……”
  看向刘槿，王彻目露思索，她竟然这样轻松的就找到了对方的位置，王彻揉了揉额头，心中有了个猜想，再结合以前在莫斯市发生的事，王彻基本上就断定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真是苦了这个傻丫头，明明没什么实力，也没有胆量，却还得做着这种事。
  王彻自口袋中取出一个手机挂件，偷偷看了一眼后又放了回去，等纽市的事情都结束了，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聊聊天，这样想着，王彻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在某处漆黑宽敞的房间内。
  伊斯特尔一边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厄瑞玻斯”，一边敲打着扶手，在等待着什么。
  “来了。”伊斯特尔看向窗外的一处方向。
  闻言，其身旁的3号、4号、格温德林三人也尽数看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比预想的时间要快一点，看来我低估了公社的效率。”伊斯特尔微笑着，拍了拍手。
  “好戏要开场了。”
  此时，一辆红色的奔驰GLS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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