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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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德松睁开眼睛，青郁郁的黑暗中，一席白衣坐在床头。

        “小星。”宋德松清清喉咙，想要做起来，宋星晓的手按在他的肩头，“爹，你做噩梦了。”

        宋德松的脸升起那么一丝丝羞臊，他佯装不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我房里干什么？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宋星晓笑而不语，给他倒了一杯茶，宋德松喝了之后，只觉困意袭来，晕晕沉沉。

        青郁郁的夜里，宋德松似醒非醒，似梦非梦。

        他看着宋星晓，忽而说道：“小星，你跟你娘很像，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貌，性格。

        当年你娘过世，我几乎无法振作，是你将我拉回来。及至你越长越大，越来越像你娘，每每看到你，我心中都闪过一阵惶恐。我很害怕，再一次重蹈覆辙。很害怕，你再一次从我生命里离开。

        所以对你格外严厉，想要让你成为一个淑女，一生美满幸福。然而不知为何，你却性子越加别扭。直至如今，你我关系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星，你别恨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宋星晓楞了一下，许久之后才微微一笑，轻轻将宋德松的被子盖好，轻轻说：“不会的，我会很好的。爹，我长大了，你该放手了，我会活出我的人生。”

        大抵，天下间，父母之爱都是相似的。

        越爱，越惶恐，越不知如何收敛自己的刺。

        宋星晓想到那老头，也不知，他找不到自己的尸体，将会如何？

        宋德松看着她，恍然感觉又看到了丽娘。

        他满足笑了一下。

        丽娘，我们的孩子，长大了。

        翌日，宋德松坐在床上，回忆起昨晚，百般思索，竟不知昨晚经历是梦呓还是真实发生。

        观内，仙雾缭绕，梨木巍峨。

        黄一和小张子，还有王叔等人，一大早就忙活着一整个观内人的早饭，几乎脚不沾地。这也难怪，这么多年，这还是观里第一次有这么多客人。

        宋星晓推开门，一席白衣，头束玉冠，端的是风流潇洒，玉树临风。

        可惜，她是女子。

        宋德松再一次暗暗叹息。

        大姐二姐一大早就吩咐管家处理了许多事情，三姐嗑着瓜子，和小张子聊天，一惊一乍听小张子聊那些年来遇见的鬼。

        三姐听得啧啧有声，恨不得多出两只手鼓掌：“真的？！竟如此惊险！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小张子红着脸磕磕盼盼继续讲下去，黄一在旁边忙得脚不沾地，一脸头大。

        宋星晓自然是不会帮忙的，她矜持淡定地穿过黄一，脚不沾地一脸头大的黄一，来到梨木之下，却见宋德松早已站在此处。

        父女对视。

        宋星晓先淡定挪开目光。

        宋德松再次怀疑，昨晚真的是梦吧，是梦吧，是梦吧？

        宋星晓伸手按在梨木之上，抬头仰望。

        两只喜鹊叽叽喳喳飞过。

        需二人合抱的梨木，早已干涸粗粝树干之上，竟然萌发出了星星点点的花苞儿，米粒般大小，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枯木逢春，陈花重放。

        美极妙极。

        “这颗梨木不错，看这架势，要开一满树花。从前我们家里，也有一颗梨树，那时你母亲还在，每每梨花开放之时，幽幽静香，缤纷飘落，也是极美。后来丽娘去了，家里少了当家主母，我一个大男人，拉扯你们三个，有很多地方考虑不周到的。就像你，我一直不知如何引导。从小你就喜欢舞刀弄枪，不爱读书拘束，我总觉得你长大了就懂事了，但越长大越管不住。后来军队里有些事情，我又忙了两年，再回来，看到你如此纨绔，心里又惊又怕，下手是有些重了。我向你道歉。”

        宋星晓看了宋德松一眼，宋德松看起来颇为落寞，他老了，胡子拉碴，霜华染鬓。

        一点也不似幻境里那般，潇洒帅气。

        宋星晓仰头，没说话。

        宋德松继续道：“说来有些可笑，其实我有时候挺害怕你，特别是你十二三的时候，越长越像丽娘。性格也像。像得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娘死前能救你，心里一定是幸福的。如果能救我爱的人，即使死去，我也无怨无悔。”

        宋德松一下子愣住了。

        宋星晓回头看了他一眼，凤眸含笑，俏脸淡定，“走了，吃饭了。”

        小张子终于被三姐放走，飞也似的逃离开，跑去帮黄一。

        二姐招手，三姐妹汇聚，看着宋德松与宋星晓，纷纷满脸稀奇——他们两个竟然能这么心平气和站在一起。

        片刻后，大姐忧心忡忡：“爹那个样子，我总觉得，他下一刻会暴怒把小星揍一顿。”

        二姐：“小星这回是铁了心了，真要当道长，怎么办？总不能老住在这里。”

        大姐：“打晕了带回去怎么样？小星一向脾气倔。想要做的事情非要办到不可。这回不如她的意，后面肯定要闹翻天。”

        二姐摸摸下巴，“可以考虑。”

        三姐：“打头？我不来。她肯定记我一年仇。”

        二姐也直摇头，不肯干这吃亏事。

        大姐见此路不通，迅速换掉：“那就先假装答应，骗回家。”

        三姐：“然后呢？”

        “然后？”大姐冷笑一声：“回家之后请道士，和尚，给她念经上课，上她个一个月。她不是晕血吗？二妹，妹夫当值的时候带上她见见世面，多去义庄医馆看看，看她还想不想当道士。”

        二姐点头。

        三姐一个哆嗦，“大姐，还是你狠。”

        三人迅速商议好，不再多说什么。

        一桌早饭，清粥小菜，包子煎饼，油条豆浆，蒸饺馄饨……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饭后，宋德松清咳一声：“我们走吧。”

        三姐妹：？？？

        宋德松：“反正也劝不动她，由她去吧。星小，你也大了，想干什么就去干吧，趁我现在还不那么老，还能护你一段时日。我只有一个要求，自己的事，自己负责。”

        严肃说完后，宋德松又添了一句：“实在负责不了，有家里人。不要逞强。”

        宋德松说这话时，面目平静，语气柔软，自觉宽容大方，分外有家长风范。

        谁知，桌上所有人都一片安静，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三姐妹面面相觑。

        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小星竟然能把爹制服了？不可能啊，爹对小星的固执与严格是出了名的。怎么突然转了这么大性子？

        只有宋星晓分外淡定，点头应了，“多谢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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