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仙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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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冥冥,偌大的京城镜湖之上,唯有悬着数盏红灯笼的画舫停于中央,湖中红月碎于粼粼波光。
“芙小姐!本王应允你的三件事,这可是最后一件了。”
衡王赵慕倚在软塌之上,歪嘴嗤笑,“呵!放眼大凌,还未有本王想要而得不到的女人!”
上官芙回过头盈盈一笑,唇边梨涡绽放。“殿下用心良苦,芙儿明了于心。待放了这莲灯,芙儿便是您的人了。”
“怪不得你支开旁人!哈哈哈!本王今夜就在这画舫上要了你!”
衡王被她那摄人心魄的笑容扰乱了呼吸,酒劲上了头,双眼激得通红。他跛着脚上前一步欲捉住少女的手腕。
少女轻盈后退两步,绕过歪倒在甲板上的酒壶,柔声笑道,“殿下莫急,与芙儿一同放灯罢。一人一盏,但求不离不弃。”
少女将灯点燃,莲步轻移至船舷边上,荧荧烛火点亮乌黑双眸。
“本王已经等不及了!”
衡王淫|笑着捉了她的柔荑,倏地将那灯掷于水面之上,就要将少女揽在怀中。
“还未求神明保佑呢!”少女一手托着莲灯,不动声色后退两步,柔滑的小手悄然收回。
神明。
衡王烦躁地收回手,一双赤目直勾勾地盯着身穿白纱的娇小美人。
“不求同年同月生。”
少女俯身将莲灯放于水面,眸光黯淡下来。她转过身子,凄凄一笑。
衡王已然癫狂,捉着她的双肩就要强|吻。
“但求同年同月死……”
上官芙伸手紧紧箍住衡王腰带,身子蓦然向后倒去。
猝不及防,衡王一双长短腿失了平衡,惊叫道,“啊你!你做什么?!”
“以身饲虎。”
话音未落,二人已跌落幽暗冰冷的湖水之中。
水花奔涌,砸碎红月,灭了莲灯。
落了水的衡王惊恐至极,一把将上官芙推开,手足乱舞,一时间竟突破水面。
“救……”‘命’字还未喊出,身子却又不受控制地下沉,湖水猛地灌入肺腑之中。
上官芙终于支持不住张了口,大串气泡自口鼻涌出,她绝望一笑,任凭湖水倒灌。
钗环尽落,凌乱了青丝。
逐渐失了意识,身子缓缓向幽深的湖底坠去,白衣浮动,宛若水中谪仙。
衡王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上游去,然而适得其反,渐渐凝滞不动,贪婪的双眼与夜幕中血红的满月隔水相望……
一缕幽魂自水中升起,袅如氤氲。
阿娘,哥哥,芙儿去了,珍重……
“救人啊!快救人!衡王殿下落水了!”
远岸灯火下人头窜动,不时有人扑通扑通跳入水中,数名侍卫划了小船紧随其后。
第一个入水的男子忽地下潜,健硕身躯若离弦的箭矢,向画舫飞速而去。
片刻,男子潜至衡王身边却并未停下,继续向下一把环住少女的纤腰,牙关紧咬奋力向上,玄色衣袍与白纱交织缠绕。
倏然突破水面,大口喘息,男子剑眉紧蹙,伸手扣住她乌压压的长发,棱角分明的唇贴上她尚有余温的双唇,为她渡气,一遍又一遍……
莫要白费力气了。
秋风起,幽魂袅袅上浮,只留水中那人一手扒着画舫船舷,一手抱着尸首无声恸哭。
飘至云端,回眸诀别,唯见一点微弱红光……
若有来生再谢你。
萧问。
一路无梦,不知沉睡了多久。
上官芙睁开乌黑明亮的眼睛,瞧见头顶帐幔摇摇晃晃,耳畔马蹄哒哒,伴随着有节律的铜铃声。
她想伸出手搓搓眼睛,眼前却是馒头般的小胖手。
掀开雪白的狐裘,一骨碌爬起,瞧见自己身上穿着粉红缎子小袄,领口袖口镶了雪白绵软的兔毛。
脖颈上带着个金项圈,中间坠着长命百岁小金锁,两边还有些许金铃铛。脚下是红石榴一般鲜艳的绣花小靴。
眼前倚靠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美|少|妇,双眸轻阖。
“阿娘?!”上官芙被自己软糯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不是死了吗?
面前的母亲云鬓堆叠,没有一丝华发,竟是年轻时模样。
“芙儿醒了?”母亲睁开双眼,声音温婉。“来,阿娘抱抱。”
“阿娘?芙儿几岁了?”上官芙一头扎进母亲温暖的怀抱。
“呵!傻孩子,芙儿五岁呀!清醒清醒,咱们快到大相国寺了。”
五岁?
我竟回到了十年前!
上一世的自己活得那样天真恣意,只管享受这泼天的富贵。
六岁时便裹了莲足,险些要了性命。懂事后整日里琢磨着京城最新的衣裙样式,与贵女们攀比谁的头面首饰更为奢华。
闲来无事,除了绣两针歪歪扭扭的刺绣,便是搜罗京城美食。
读书也并不用功,那些精力大都用来看了话本子。
唯独在用香调香方面有些研究。
再后来,荣国公世子沈从澜上门提亲,十二岁便将亲事定下,只待及笄之后成亲。
爹爹出身只是寻常百姓,秉着为爹娘报仇的信念,从军后英勇杀敌,有胆有识,多年来立下赫赫战功,凭本事一步一步登上这大将军之位。
爹爹和二哥博鹏在自己十三岁那一年随御驾征战云州,后二人殒身殉国,皇帝被俘。
母亲自此一病不起。
大厦倾覆,安有完卵?
大哥博鲲驻守边关,姨娘叶芷兰伙同外人将家中农庄铺子变卖得七七八八,家中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原想着嫁了沈从澜日子会好过些,谁曾想对方竟派人上门退了亲。
彼时京城一带最大的盐商因朝廷大改盐政,生意一落千丈,两子急于低价抛售积压的库存,遭人举报后锒铛入狱。此盐商正是上官芙的外祖父。
再后来,上官芙被新帝的四哥——荒|淫|至极的瘸子衡王盯上,屡次以家人性命相要挟,逼迫就范。
万般无奈之下,上官芙选择同归于尽。此事最大的帮凶,便是那姨娘所出的上官博良和上官雪……
上官芙心中百感交集,热泪奔涌而出。
“芙儿怎么哭了?”母亲心疼地为她拭去眼泪。
“阿娘,芙儿想爹爹了。”
上官芙默默发誓,既然上苍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自己定要尽力守护这个家。
尽管自己才五岁,幸好自己才五岁。
一切都来得及。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路旁,后面数辆载着粮食麻袋的车子也跟着停下来。
立即有中年仆妇前来搭了脚凳,小心扶着夫人下来,又亲热地将上官芙抱在怀里,递上一块香喷喷的枣子糕。
上官芙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东张西望,指着前面道路两旁衣衫褴褛的人问,“阿娘!他们跪在这里做什么?”
母亲瞥了一眼,柔柔地叹了口气道,“连年战火不断,他们都没有家了。”
那些流民见来了位衣着华贵的美妇人,仿佛看见了希望,纷纷起身端了破碗涌过来。
跟在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即上前,端着佩刀将那些形容枯槁的流民隔开,厉声斥道,“往后退!”
“夫人……夫人给条活路吧!”
“夫人,买个孩子吧!”
“夫人,给口饭吃吧求您了……”
夫人叹了口气,双眉微蹙,轻轻摇头,拉紧女儿的小手继续前行。
流民们不甘心地围着夫人缓缓向前走,侍卫不断用佩刀驱赶。
上官芙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苍白的男孩,孤零零地跪在石阶旁,胸前插着一根茅草,身上的破袍子露出灰突突的棉絮。单薄的身子似是风一吹便会跌倒。
上官芙目不转睛地打量他,觉得在哪里见过。男孩似是感觉到被注视,抬头看过来。
乌黑的眼睛。
少顷他又垂下双眸,神情落寞。
夫人拉着女儿的小手上了台阶,芙儿扭过头看小哥哥。
“阿娘,等等!”
“嗯?”夫人停下脚步。
“芙儿想把枣子糕给那个小哥哥。”
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侍卫立即护着上官芙往那男孩身边去。
“哥哥。”
芙儿将手中的枣子糕递过去。
“小哥哥吃吧,吃了就不饿了。”
男孩一怔,惊讶地看着芙儿。
面前这粉团团的小姑娘精灵可爱,油亮的黑发间一对火红的宝石珠花璀璨生辉。
他迟疑地伸出手来接过枣子糕,抿了抿干涸的唇。
“多谢小姐。”男孩深深一揖。
上官芙笑了。
“走吧!随阿娘去礼佛。”
母亲等着牵女儿的小手。上官芙跳起来,小短腿噔噔几下便追上母亲的脚步。
跳了几层石阶,回过头见那男孩和着眼泪狼吞虎咽地将糕吃了……
一路向上,不多时便进了山门。寺庙内信男善女众多,有的拜菩萨上香,有的求签,还有不少人往后院去。
母亲带着女儿入了大雄宝殿端端正正跪下,双手合十对着菩萨默默祝祷。
跪在绣着佛莲的浅金色蒲团上,上官芙仰头望着菩萨。
“芙儿!”母亲睁开双眼小声道,“不可对菩萨不敬!”
“嗝!”上官芙赶忙低下头,竟开始打嗝,一声连着一声,声音在肃穆的大殿中尤为突兀。
夫人回过头,向守在门外的仆妇使了个眼色,示意将女儿抱出去。
见许多人往大殿后去,上官芙扬起小脸儿好奇地问刘仆妇,“他们为什么都往那里去?”
“芙小姐,后院儿有棵姻缘树,他们去祈福呢。”
“那咱们也去看看罢。”上官芙不等仆妇回话,呲溜钻进人群。
后院高高的石坛中,高大的姻缘树屹立其中,山岚拂来,满树红绸随风漂浮,红艳艳的十分好看。
眼前的场景很是熟悉,自己一定是来过这里。上官芙努力回想,脑中模糊一片。
她仰着小脸儿凝神看红绸上的字,刘仆妇守在不远处笑着看她。
车夫急急跑来对仆妇低语,仆妇瞬间变了脸色,一拍双手一跺脚,跟着车夫急匆匆走了。
仆妇前脚刚走,立即有人过来搭话,“小姐,咱们该回去啦!”拿着墨色披风的婆子温和地笑道。
上官芙仰起小脸儿,疑惑地答,“你是谁呀?”
“我是张妈妈呀!走吧,老爷夫人等急了!”婆子笑得眼角堆满了褶子,右眉头上一颗大痦子很是显眼。她弯腰伸出手来。
“我不认识你!”上官芙焦急地瞪大双眼四下寻找刘仆妇,放眼望去哪里有她的影子?
“小姐淘气,又打趣老婆子!咱们吃果子去喽。”婆子笑着,一把将上官芙抱紧!
左右香客见小女娃冲仆妇发脾气,一笑而过。
“阿娘救我!”
上官芙急了,使了吃奶的力气推她打她。婆子面上极和蔼,一双枯手却似铁钳一般,将她抱至僻静处。
黑云袭来。
上官芙惊恐地向上望去,整个人瞬间被披风笼罩,辛辣刺鼻的气味涌入口鼻……
“唔……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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