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羲和王意外驾崩，朝中大乱。

        太医院的说法是皇上死于心悸，因病发突然又是深夜，等守夜的侍卫发现时已经殒了。

        对于这一说法，众臣虽然表面不说，但私下却是议论纷纷，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

        听说皇上驾崩前去过宜兰殿，有人怀疑是大皇子暗中做的手脚，但也有人说是太子和太子妃动的手，毕竟杀害小皇孙的罪责重大，就算洗脱了嫌疑，这太子之位恐怕也坐不稳了。

        皇上突然驾崩，连遗诏都没来得及立，又恰逢首辅告假，朝中无人做主，众臣无奈请出了常年深居后宫的太后。

        年迈雍容的太后在宦臣的搀扶下坐上了万人之上的金色皇座。

        她倾着身子，昏花的目光在大殿上逡巡一圈，哽着枯老的嗓音哑声问：“陆廷照呢？”

        话落，众臣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沈时看了一眼事不关己一脸凌然的楚彦，抱拳躬声回道：“回太后，陆大人早已辞官居家颐养天年了。”

        身居高位的花白老人闻声后仰，一副恍然的样子，“哀家老了，该记的不该记的都忘的差不多了。”

        她说完，底下没有人敢应。

        “诶，珏儿呢？听说慕容成不在的这几年，都是他协助皇上打理朝政的。”

        “是，只不过这几日慕容首辅告了病假，要不要通知他还等皇祖母定夺。”说话的是大皇子子务。

        太后闻声点头沉吟，半晌方哑声道：“那就有劳务儿替哀家亲自走一趟相府了，若病的严重就让他安心养病吧。”

        子务闻声抱拳躬腰道：“孙儿臣领命。”

        “对了，顺便把陆廷照请回来，”太后说着颤颤巍巍起身，“他一日不在，哀家这心就一日不安宁啊。”

        “等他们都到齐了，另立新皇之事再做商量。”

        宦臣上前托住她枯老的手，扶着她缓缓离开了大殿。

        子务出宫时，灰青色的天空下起了大雨，小厮柏儿撑着伞紧跟在一旁。

        大皇子身材高大，脚步迈得又开，他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了他。

        路遇几个凹陷的水滩，一脚踏进去溅起泥泞的污水，浸染了大皇子华贵的缎靴，然而他却像没事一样，步子迈得更大更深。

        “咚咚咚——”

        柏儿敲响相府朱红色雕花漆木大门，声音响了几声就有人来开了门。

        梅右一眼认出小厮身后身份华贵的男子，立即弯腰行礼，“奴才参见大皇子。”

        柏儿看见他，上前轻声询问：“首辅大人可在府上？”

        “在，”梅右闻声侧了侧身体，让出一条道，“大皇子里面请。”

        他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向他身后，那里没有夫人的影子。

        梅右领着两人入了槐序阁，“大皇子请稍等，待奴才去通禀一声。”

        子务轻点头，等对方消失在阁楼楠木楼梯尽处后，他一直抿紧的唇角才微微松了一线。

        目光落在厅堂内的古玩玉器上，说起来他与慕容珏虽交好，但他只来过这里一次，那还是六年前的事了，平时都是慕容珏入宫的多。

        他盯着案桌上的那枚刻着莲花的和田玉，想起年少时慕容珏曾跟他说过的话—君子如玉，温润而泽；君子如莲，清风侠骨。

        在别人看来慕容珏年少成名，双十年岁就已手握滔天权力，绝不是等闲之辈，恐怕和历朝历代奸佞之人一样，是个喜欢在皇帝耳边吹风的人。

        但子务知道慕容珏绝不屑于做这些趋炎附势之事，他不算好人，但也不是小人。

        “咚咚咚——”

        在他独自出神间，慕容珏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子务看向他，只见他面色苍白、神色疲惫，确像是大病未愈的样子。

        “瑾瑜身体可好？”

        “尚可。”

        子务看着他平淡无波的面容，沉声道：“皇上驾崩了。”

        话落，屋外刮起一阵强风，撞开了紧闭的窗户，沁凉的雨丝顺着风飘洒进来，慕容珏紧了紧外袍，凉声道：“走吧。”

        他回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事的，原打算回来直奔皇宫，但远去北狄，从风沙漫天中归来，不做梳洗，仍谁见了都会怀疑这不是居家养病的样子。

        却没想到他前脚刚回相府，大皇子后脚就到了，他只来得及换身衣裳。

        他这么想着抬眸看向来人，只见对方也在看他。

        对上他的眼，子务忍不住开口问道：“前几日送来的信，你可曾看？”

        “看了，”慕容珏微微闭眼，“恕臣心有余而力不足。”

        子务知晓他话中意思，他说的既是皇上驾崩的事也是姜氏的事，想必是真病的不轻，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在收到皇上驾崩的传信时早直奔皇宫了，哪等得到自己来叫。

        “你放心，姜氏是我请入宫的，皇子妃刚小产，我让她留在宜兰殿陪着。”

        慕容珏闻声点了点头，叫来梅右备了马车，四人往皇宫去了。

        一直待在宜兰殿里的江离原想趁皇上驾崩宫中内乱之时溜出皇宫，只是她刚出了宜兰殿就听见花园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具体内容她没听清，只大概听到太后要请回陆廷照，在心中思忖了一番后她迈开的脚又收了回来。

        她知道这是她能够接触到陆廷照最好的时机，想要知道关于那块令牌的来龙去脉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咳咳咳咳——”

        耳边响起的轻咳声打断了她的冥想，她低头看去，只见楚欢面色苍白，眉头难受地紧紧皱在一起。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江离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我没事。”楚欢撇开头，躲过她的触碰，艰难地撑着双臂坐起身。

        “你怎么还在这儿？”

        楚欢看了她一眼，语气幽幽。

        江离看出她心里对她的不满，弯了弯唇角，轻声：“我本是要走的，但奈何大皇子下了命令，让我留下陪你解闷。”

        看着她逐渐暗淡下去的眸子，江离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臣子夫人，如今皇帝驾崩，新皇保不齐就会落到宅心仁厚、足智多谋的大皇子身上。”

        “等大皇子当了皇帝，您就是皇后，到时候这天下后宫就归你们管了，我若此刻再不老实听命，日后朝堂上我夫君也不好过，皇子妃您说是不是？”

        楚欢闻言浑身一震，眸子一凛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她这么说，对方显然不信，冷声警告：“你知不知道凭你刚才那番话，我只要说一句就能赐死你。”

        江离闻声笑了笑，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我自然知道，但我也知道皇子妃和大皇子不同，您不是狠心的人。”

        “闭嘴！”楚欢厉声喝止，“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我没想管，”江离起身，站在床榻边，“我只是觉得佩服，为了皇位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一个敢做一个能忍，到底相配。

        原本她只是怀疑，燕窝里的毒可能不是那么简单，如今皇上意外驾崩，想来也是有人故意陷害太子太子妃。

        江离看着床榻上面色愈发苍白的人，心想终究是身不由己，不得为也要为之。

        她叹息了一声：“你好生养着吧，大夫说了你这身体不好好调养，以后恐难受孕。”

        似乎早已猜到了一样，楚欢脸上没有惊异之色，反倒多了丝平静。

        江离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宜兰殿。

        出了宜兰殿，途经太医院，江离沿着甬长的宫道走了许久，凭着脑中那仅有的一点书中对皇宫的描述，绕了不少冤枉路才摸索到议事堂的位置。

        她知道大皇子去相府找慕容珏了，他们回来一定是直奔议事堂。

        到时候她躲在门口，在他们散会后表面上是等慕容珏一起回府，背地里借机和陆廷照见上一面。

        虽然她没有见过陆廷照，但陆廷照一定见过她，如果对方还念及和姜璃父亲的旧情，一定还会约见自己的。

        只是她算盘子打得响，却不想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她刚到议事堂门口，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藏起来，慕容珏等人就跟着到了。

        来人共有十个，都是朝中重臣，为首的分别是楚彦、慕容珏以及两鬓斑白早过耳顺之年的陆廷照。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像只仓鼠一样在门口打转，江离面囧地呆愣在原地，抬头间瞥见慕容珏微微蹙起的眉，又匆忙低下头去。

        在一众大臣的围观下，像个犯了错的小姑娘。

        一旁有官员忍不住打趣道：“这不是慕容夫人吗？这是寻着首辅大人的影子就找过来了啊。”

        话音刚落，身后大臣们也跟着哄然大笑起来。

        慕容珏却是眼神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人话里话外原是称赞一下他们夫妇间的恩爱之情，却不想迎来这么一记冷刀，吓的再也不敢开口。

        陆廷照领着众人进了议事堂，在经过江离时有意侧头看了她一眼。

        江离被他的眼神怔住，还来不及深究他眼里的意思，视线就被一道白色身影遮住。

        慕容珏面色沉冷地紧跟在身后，与她擦肩而过时快速低语了一句：“莫要乱走，在外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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