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灰蒙蒙的天空。

        苏瞬息几人站在瓦砾堆上，鹅绒般的雪裹挟在风中。

        风越来越猛烈，他们的长风衣被风卷地四散掀开。

        十一月初，北境大部分地区气温降至零下十度。

        “靠近北境的城市，以往也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贝伦副官的手指轻弹衣领附近的雪块。

        “就算议案被否决，有些事情也是阻挡不住的，就比如，这从北方过来的寒意。”

        “如果北边有东西失控了，还是近邻先遭殃。”副官扭头看他们。

        他望向黑白交接的诡异天空。戴着手套的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羽状雪块。“副官阁下，这种事情只能回去后再作商量。”

        弗里耸了耸肩膀，不一会儿功夫，他的肩膀上又积起了雪：“北国的雪，会比这更大吗。无可想象。”

        “各位长官，暴雪一级防御方案已启动。”他们的耳边传来机械声。

        地面升起一股暖流，融化的雪水经由地面疏导管流入下水道。

        被不法分子控制的楼区，未干的血迹残留在废墟堆裸露在外的墙垣断壁上。

        鲜红爬上覆盖其上的雪层。

        被雪模糊的世界，利于躲避的环境。

        不法分子主要据点——

        “……探测到h楼区，东北方向313大楼，有数百名被困人质。”

        大楼周围空地区，不管从哪个方向进入，都意味着暴露在敌方视线之中。

        光学迷彩喷雾弥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个瓦耶·栩还真是沉得住气，这么紧急的情况，他在办公室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地开玩笑。喝茶都不带手抖的。”

        借助通讯器投射在空气中的扇形辅视镜，苏瞬息看到对面阴森森大楼里闪过的银点，是玻璃窗后的枪口。

        他们耳边传来贝伦副官的声音：“……后线已经进入全面作战状态……”

        “看来要被包围了。”

        313大楼防弹玻璃突然被瞬间击碎，一层层碎块从各个方向倾泻下来。

        几人在掩护下，躲开枪林弹雨进入大楼后的一瞬，大楼受到了重物撞击。

        “他们要毁楼。”弗里目睹了顶层楼顶被“斜切”的画面。

        两发高空飞弹继续轰炸楼顶。

        大楼之上升起熊熊烈火。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

        “……是卜格达广场方向，让那里的市民迅速撤退。”监控中心，站在监控台上的瓦耶·栩发布命令。

        “栩大人，不派编队支援h楼区吗。”辅助官在一旁问到。“那里目前是战况最激烈的地方。”

        瓦耶·栩十指交叉靠在二层监控台栏杆上，看着眼前放大的h楼区中央大楼燃烧画面。

        嘴角微微扬起，“他不会需要的。”

        科尔瓦家族空中医疗基地——

        “这里怎么这么多邀请函？”佩乐来到空中医疗基地永晨的房间，在床头柜一侧的桌子上放下文件夹。俯下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纸飞机。

        难得放个假，法里奥正躺在沙发上看球赛。

        “哦，苏瞬息他们的信都往这边寄的，永晨似乎很喜欢这这种纸质，说是拿来折纸飞机特别耐折腾。”

        其实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邀请函在宿舍堆满了，所以只好往这边寄。

        “他们几个没时间看。而且都不是什么重要消息。”法里奥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说。

        “对了，要放假了，你们打算怎么安排。西古尔德大人和你们是老乡，你们是不是要一起回一趟洪都啊？”佩乐捡起一堆纸飞机堆在桌上。

        “再看吧。”

        “也对，你现在也……挺忙的……吧……”学年底，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支。

        可这个时候，他看上去越是清闲。奇了怪了，他是偏要和人反着来？

        还是说……难道！？

        像是一副失业了的模样……

        “开完了表彰会，你们军备设计处有什么变动吗，毕竟你当时说，如果真的遇上能源改革，你们这行可是首当其冲的改革对象。”

        “议案被否决了，就还是老样子。要用什么样的军备，还是要取决于对抗什么样的对手，除非是对上北国那样的军事强国，不然按部就班走原来的老路子就行……”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的信息滞后了呢。”这么大的事，想来她也不会毫无耳闻，白担心一场。

        永晨在西古尔德大人的治疗下，渐渐康复，现在趴在窗边也不会觉得冷。她坐在窗边用信函折纸飞机。她非常认真，每折一个飞机飞出去，都要闭上眼睛许下一个漫长的愿望。

        佩乐展开手中的纸飞机，看之上写着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佩乐望着那个窗边的孩子，风吹散她肩上的黑发。

        她怔了好一会。

        转头问沙发上的人。

        “对了，西古尔德大人到底是干什么的？真的是苏瞬息亲戚吗？他打算在纳塔伦奈城待多久啊？”

        “看他心情吧。”法里奥之前放松到快要和沙发融为一体，这时候身体的某些部位突然僵硬了起来，再也融不进沙发的柔软里。

        “怎么感觉，你们都是一副巴不得他早点回去的样子，可是，他和华修院长似乎早就认识了，他们经常坐一起聊天。就像两个老熟人。”

        “是么。”和华修院长这么熟么。法里奥望着天花板，球赛也无心看了。

        这个华修，难道一直是王朝自己人吗？这么想，似乎他的出现，还有他如今的所做所为……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法里奥又想到了他和夜的特殊关系。

        这会是西古尔德至今都没有动手的原因吗。

        不，应该是他太天真了，这些人如果真要动手，是绝对不会留任何情面的。

        突然，他手腕处一阵滚烫，法里奥皱着眉坐直，迅速掀开衣袖看着护腕型终端机。

        他猛地站起：“他们这次到底是什么任务……”

        话还没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法里奥直接去了空中军事基地。

        看着法里奥慌忙跑出去，佩乐安慰了一下永晨后，随后迅速前往华修院长办公室。

        “什么任务？从神教国回来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了啊，难道是院长误判了任务的危险等级……”她扶着额头能让法里奥急成这样的，不是什么小事。

        院长办公室，定位环境全息投影悬浮在桌面上。

        华修抬头看坐在对面的人：“一阵子没见到你了，王室是什么反应呢，看到传回国内的颁奖画面后。”

        “那几位殿下完全继承了国王的特点，看到消息后，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乘机至他于死地的机会，在异国他乡动手总比在自家容易得多。”

        “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西古尔德。”

        “为他善后倒是小事，铺路才是最难的。”

        “您这路铺地很好，不过，”西古尔德看着全息投影，“他现在把陌生人的性命，看得和自己的一样重要。皇后可不是这么教他的。华修大人，只怕您今后很难和皇后交代啊。”

        “仁慈的皇后作为母亲，残忍冷漠的国王作为父亲，这孩子兼具了两人的特质，仁慈，却又懂得使用暴力。”华修说。“受环境影响而渐渐融入他本性的东西，时间到了就会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仁慈和残忍并不矛盾，就像救人与自救一样。”

        西古尔德闻言微微一笑。

        “你只说了几位殿下的反应，还没提到两位陛下。”华修抬头看他。

        “皇后爱子如命，我答应她会留在这里替殿下应付蔓延过来的危险，她暂时放下了接他回去的计划。至于国王陛下，自然是没有一点反应地就将消息压制了下去，陛下不会显露出任何看中这个孩子的表现。”

        “冷漠，却也是一种保护。”华修说。“陛下以为，能果断放下的人，便是值得托付的吧。”

        西古尔德冷峻的脸上，笑容微不可察。

        “世界的意愿和人的意愿，总是相反的呢。人能放下的，都是必将，或者早已属于他们的东西。

        陛下们不必急着把这个孩子召回，因为等到哪一天，他有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目标，知道了有些事拼尽全力也无法完成，有些人就算舍弃生命也保护不了。懂得了权力的力量，欲要与不可抗争之力抗衡。那时候，他便会主动回去的。”

        华修一语点破：“所以是你说服了他们。而他并不知道。”

        难得的，西古尔德笑出了声。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一段过往。”他抬头。

        “华修大人，还记得殿下年幼时候的愿望吗。

        你说过的，每次想到殿下的愿望，都让人心里一暖呢。

        你也是吧，忍不住还想看看，他年幼时候的认真模样吧。”西古尔德说。

        “殿下那时候才四岁，他向所有人宣布了自己的愿望，他说，他的愿望是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王子。

        众人皆以为他说的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却又忍不住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不是最伟大的国王。

        他认真地说，他不想成为国王。

        人们追问他是为什么。

        他说，因为成为了国王，不就不能继续当王子了。

        所以，当时国内国外才一直有传言说，洪都王朝有个王子是个傻子呢。

        不过，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只有华修你继续问了下去。”

        ——

        “那么殿下可知道，国王和王子的区别是什么吗？”年轻的侍卫长大人问道。

        “当然。”小小的王子说，“国王要负责保护所有的臣民，而王子只保护身边的人就可以了。”

        依旧有不少人对小王子的回答很失望。

        这是和他身份不符的，非常平庸的回答。

        “所以，王子殿下只想保护身边的人吗？”侍卫长大人继续问道。

        “嗯，我觉得，我只要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回答很是随意，眼睛追随着远处草坪上的蝴蝶，随后，却说出了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成熟话语：“一个人，终其一生，不过只能保护好身边的三两人罢了。如果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人要去保护，我可能连这三两个人都保护不好了。”他为难地眨眨眼睛。

        侍卫长大人听了，心里暖了暖。

        他不介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因为他心里有一点温暖的东西要去守护。

        侍卫长大人肯定地点头：“确实是这样，如果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又谈何去保护更多的人。能成为被殿下保护的人，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王室的孩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没有父母亲人，选择留守在安乐窝里，就意味着等死。活到最后的继承人，哪一个不是踩着他们兄弟的尸体走上王位的。不过，这种话我只敢当着你的面说。”

        “不是也有你这个例外吗？”华修看着他。“能在两位当权者身边来去自如，却又如此直言不讳。”

        “原来，华修大人不适合在皇后陛下身边继续待下去，是因为太过聪明了。”

        他笑笑：“历朝历代，两位陛下之间都会起权力的争执，夹在他们之间的人，必须要有特殊的身份来自保。皇后需要我帮助他的儿子上位，国王需要我培养他的继承人们。我不会介意得罪他们任何一边。”

        “因为母方势力强大而从小被兄弟排挤的小儿子，最终坐上王位这件事，无可改变。我需要时不时地提醒陛下这一点。不管陛下对皇后的势力再怎样忌惮，这都是他阻止不了的。他曾经依靠过的，都将是他今后不得不退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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