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回到傅家时已经六点了，天色还没暗下来。

        两人对着空空如也的冰箱，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想吃什么？我订点菜。”傅晗话里莫名的兴奋让蒋迟有些茫然。

        但他还是说：“还是糖醋小排？”

        “行，”傅晗瞟了一眼蒋迟的腿，又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自言自语道，“吃啥补啥。”

        等到门铃响了，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傅晗开门拎了一个袋子进来。

        蒋迟探着头看了一眼，是一些没处理过的新鲜菜，他耳边突然响起了先前黄阿姨叮嘱自己的话。

        “千万别让小晗进厨房。”

        蒋迟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但也不好就这么走到傅晗面前说“你别动手了”。

        他在客厅中忐忑地等待，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群里的消息，但一直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

        厨房里水声渐消，突然间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阵碗筷碰撞的声音。

        蒋迟后背一震，连忙起身向厨房走去，走到一半又是嫌太慢，单脚跳着加快了速度。

        打开厨房门，他看到尚且完好的傅晗，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看蒋迟表现得太过明显，傅晗尴尬地红了耳根。

        她对上蒋迟询问的目光，垂眸轻叹道：“排骨有些长，我想再剁一半……”

        蒋迟听着她嗓音里带着的歉意，眼中露出浅浅的笑意，轻声说：“要不我来？”

        傅晗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面前刚刚成年的少年走到自己身边，洗了手后拿起菜刀，动作熟练。

        想着自己还长他几岁，耳根热度越发高了。

        似乎是感受到傅晗目光里的探询，蒋迟偏过脸笑得温柔。

        “小时候我爸工作忙，请阿姨来照顾我，后来大了些就经常自己做饭了。”

        说完，又低下头处理着傅晗洗好的菜。

        傅晗沉默看着蒋迟专注的侧脸，原本这句叙述事实没有夹杂其他刻意心思的话，竟被她自动脑补了低落又委屈的情绪。

        傅晗看着蒋迟熟练地起锅，排骨在锅中翻炒上色，最后裹上糖衣出锅。白茫茫热气中的糖浆，在锅铲和碗筷之间拉出一道道细丝，泛着莹润的光泽。

        傅晗抿了抿嘴，空气中淡淡的酸甜味道勾着味蕾，喉间的冲动和胃内的饥饿被她生生克制住。

        蒋迟提着锅走到洗碗池边，放着热水，将锅中残留的糖浆洗去。升腾的热气围绕着他，他回过头来，灯光下，一双眼映着光亮，裹挟着不知名的温柔向傅晗看来。

        “还准备烧什么菜？”

        “青菜，还有猪脚汤……咳，以形补形……”傅晗的声音越来越低，偏偏在厨房这样一点地方，蒋迟听得一清二楚。

        他愣了愣，笑出声来，他看着傅晗耳后的红晕爬上脸颊，憋住笑时声音中莫名显出郑重：“谢谢姐姐。”

        可猪脚汤蒋迟真的没做过，两人打开手机搜出菜谱，头凑在一处，对着屏幕一起研究。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外头夜色降落，等到傅晗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时，客厅里已然黑了。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眼前骤然亮起。傅晗闭了闭眼，而后缓步走到餐桌旁。

        她正要回过身去，就见蒋迟端着砂锅走到餐桌对面。

        盖子一掀开，砂锅的余热带动热汤沸腾，咕噜噜地冒着泡。

        傅晗抱着碗，出神地看着热气腾腾的砂锅。

        一个个小泡一点点膨胀，最后在灯光下炸开，星星点点的汤汁溅出来，落在傅晗手边。

        热度逐渐退去，砂锅中原本的热闹沸腾逐渐归于平静。

        她莫名觉得此事的场景有些温馨。这么多年，她同父母好好坐在一起吃顿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父母有忙碌的工作，而她学业事业接连而至，甚至比父母还要忙上三分。

        她自知性子淡漠，在累年的孤寂之下，愈发游离。也是因此，选择了这样一份工作。

        当工作机会落在自己面前，傅晗没有过多的犹豫，就接受了。走上一条她从未想过的路。

        或许她也想看看不一样的人事物，找寻一点真实的感觉。多年的按部就班，在那一刻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剧本中各色人物，各种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性格，让她笨拙地去模仿去学习。

        或许是拿到手的第一个剧本，迎春的角色不需要她付出填充大量的情绪，那样的性子淡漠，游离于城市缤纷生活之外，似乎倒也合情合理。

        第一部作品爆了之后，工作邀约接连而至。

        忙碌的感觉让她不再多想，工作推着她向前走，没有欲求的心不需要自己构建内在的动力，工作的充实让她偶有落在实处的感觉，但总归还是沉沉浮浮，像是一个气球，有人拉一把，就靠近地面几分。多的时候还是浮在半空，没有落脚点，细线不知什么时候会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飘向远处。

        而此时看着餐桌上腾腾的热气，傅晗盯了半天，不知是不是被灯光刺了眼，她眼眶莫名一酸，几乎要沁出泪来。

        没来由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没等傅晗来的及感受捕捉，就已然消散。

        “尝尝味道？”

        少年低哑的声音响起，拉回了傅晗的思绪。

        蒋迟的手艺没有说很好，但出乎意料很合傅晗的口味。一餐下来，傅晗完全忘了身为一个艺人的自觉，等到放下筷子，靠着椅背微微喘气的时候，她才有些懊悔。

        烧饭的时候又出了一身汗，蒋迟洗完澡换上睡衣，头上顶着干毛巾，走到床边。

        晚饭前他看了会儿手机，后来就没再参与群里的聊天。但之后手机还是一直在振，他没有理会。

        直到现在才点进微信，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新的群聊，看到群聊头像边上红点上的数字，蒋迟看着群名，闭了闭眼。

        [关于蒋迟同志疑似背叛组织所开展的声讨会]

        实在不想点进去……

        [蒋贼还我老婆：姓蒋的呢？扭了脚又不是扭了脖子！大半天了，人呢！]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迟哥！快出来！段宜人要掐死我了！]

        [猹：围观jpg]

        [猹：我怎么在群里？/茫然]

        蒋迟一看三人头像，明白了群里三人是谁，不用去翻聊天记录，他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jc：……]

        [jc：不是你老婆。]

        那头的段宜人气急败坏，手指戳着手机，像是要将屏幕戳出个洞来。

        [蒋贼还我老婆：？？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吗？]

        蒋迟眸光微动，手指正要落在屏幕上，就看见段宜人又发了一条消息。

        [蒋贼还我老婆：你敢说“是”试试看？]

        蒋迟无声叹气，还是解释了一句。

        [jc：我爸朋友的女儿，我转学来云城，暂时借住他们家。]

        [猹：哇哦~同居！/看戏]

        段宜人还没松口气，就被她亲爱的同桌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蒋贼还我老婆：安如不许说！！老婆不喜欢比她小的！！不喜欢！]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你又知道了？]

        [蒋贼还我老婆：楼阳你就住在我楼下，信不信我现在就下楼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猹：可是明天阴天诶……]

        [猹：天气预报截图jpg]

        [蒋贼还我老婆：啊啊啊啊啊！]

        蒋迟眸光渐暗，最后回复了一句，也不管自己丢了个什么样的雷，然后随手把手机丢到床上。

        [jc：段宜人，你应该比我还小一岁，我上个月成年了。]

        [蒋贼还我老婆：？？？]

        [蒋贼还我老婆：蒋迟你嘲讽我？？？]

        [蒋贼还我老婆：安如他嘲讽我！！！！！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温馨提示，明天周一哦~]

        [猹：楼阳拱火一把好手。/鼓掌]

        [蒋贼还我老婆：蒋迟你等着！]

        窗户底下传来狗叫声，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个女声。

        蒋迟一手擦着头发，走到床边，一手将窗帘微微拉开。

        楼下傅晗经常散步的小路上，一只萨摩耶坐在路中间，拦住傅晗的去路。狗主人不知道在哪里，也有可能是狗子自己跑出来的。

        但傅晗看上去和萨摩耶很熟悉的样子，让握手就握手，让转圈就转圈，哄得傅晗高兴了，就抱着狗头撸，狗子被呼噜呼噜毛，舒服地眯起眼来。傅晗放松的神情是他没有见过的。

        蒋迟冷笑一声，转过身来，从床上捞起手机。心中郁气无处发泄，只能在刚刚的四人小组群里甩了一句话。

        [jc：不想养狗了。]

        [蒋贼还我老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猹：有故事。/吃瓜]

        蒋迟闭眼靠在床头，半干的头发偶有水珠滴下，落在他肩头，顺着锁骨滑进衣领。

        楼下大门打开又关上，木制楼梯上的脚步声听得一清二楚，到了三楼才消失。

        少年的心思掩在眼睫之下，看不清看不真切，偶尔睁眼，也如外头暗沉的云，灯关上，就融入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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