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第四百零五章·苍白

莫共被两名侍女搀着从里面走出来，只见她浑身无力，面色苍白，头发湿哒哒的黏粘在脸上，眼神涣散迷离，好似下一秒便要晕厥过去，脚上还绑着绳子。很明显，那两名搀着莫共的侍女并非自己情愿，而是在这些威严士兵锃光瓦亮的枪支逼迫下不得以如此。这是铃木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名一直传在耳朵里的中国女子，崇仁亲王几乎每次谈起荒木少将便会提到她，而每每总会有些怅然，因为他也看到了荒木少将眼眸里的忧伤。

        那一日海陆军联席会议的宴会中，自己也只是隔着幽暗的灯光远远的看到她，这名女子的容貌着实出众，但除此之外，他也看不出来这名女子身上其他的特别之处，但她是荒木少将钦慕和心爱之人，荒木少将是何等身份尊贵品性高岸之人，他心爱之人怎可遭受这样的待遇？铃木彻的怒火不禁窜上来。

        “井上阁下，贵府中的侍女，卑职要借用一下了。”说着，铃木彻便要将这三人一同带走。

        “铃木君，你这般公然来井上家搜查，将人带走，岂非不妥？”井上兵太郎不悦道。

        这时，荒木云芳迅疾走上前来，把那两名侍女推开，并将莫共拽回去，自己亲手押着。莫共手上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任人摆布。

        “有何不妥？”铃木彻睥睨一眼荒木云芳，又回神凌厉的望着这些人，那眼神，似是站在高处的神佛，此刻正居高临下的俯瞰众生。

        “莫小姐，是我家的客人，你有什么权利将她带走？”这一次井上兵太郎彻底愤怒了，他愤怒的是铃木彻的眼神，一个“秽多”身份的卑贱之人安敢用这种眼神打量自己。

        “客人？”铃木彻反问一句，“井上阁下请来客人便是给客人的双脚捆上绳子吗？”

        铃木彻狠狠的瞪了井上兵太郎和井上芳成一眼，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些人眼眸中透露出来的对自己的鄙夷、轻蔑，他确实是“秽多”身份出生，但是贵为天皇陛下亲弟弟的崇仁亲王都平视自己，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斜视？这些年待在崇仁亲王身边，“等级”这种俗世的枷锁，早已一点一点从他身上拔除了。

        “这不是铃木君该操心过问的！”井上兵太郎也同样的趾高气扬。

        “井上阁下，您说的对，铃木确实不该对此操心过问。铃木今日的任务，便是奉崇仁亲王的命令，来搜寻这名女子，并将她带回去！”铃木彻亲自走过去将荒木云芳推开，荒木云芳伸手阻拦，铃木彻便出手蛮横，毫不客气将荒木云芳一脚踹在地上。两名士兵见状立即上前将莫共带到他们那一边。

        铃木彻瞪着地上躺着的龇牙咧嘴的人，又看了一眼井上兵太郎，疾风骤雨遍布铃木彻整张脸：“井上阁下，抱歉了。”

        这句话还未落下，井上兵太郎正要上前一步，便被这十多名士兵的枪支逼退，士兵们不约而同的举起枪来对准这屋中的所有人！铃木彻也将自己的□□掏出来。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一条下贱的狗，安敢在这里狂吠？”突然，井上芳成冲出来大吼一声，直接走上前去握住铃木彻的枪口将它抵在自己脑袋上，“来！你不是要开枪吗？先冲我开！”井上芳成心中只有一条信念，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逃脱，今日她必须死在这里！

        铃木彻不禁冷笑道：“荒木夫人，您的儿子荒木少将此刻正在军事法庭受审，您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做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您的心态是着实很好啊。”

        “什么？什么军事法庭，受什么审？我儿子怎么了？”井上芳成突然大叫一声。

        “哦？井上兵太郎阁下也在我军军部任高职，没有将此事告诉您吗？当日，猪木三郎少将以及其它将官联合弹劾荒木少将，井上兵太郎阁下也在议会之列呀。”铃木彻望着眼前这一圈丑陋嘴脸的人，心中更加冷笑着，他牢牢记得崇仁亲王下达命令后说的最后一句话，“即便是将井上兵太郎的府邸夷为平地，也要将那名女子救出来！”

        铃木彻命令那两名侍女将莫共搀扶出去，他带着自己的一行人公然离开，踏出井上兵太郎家门之时，只听到井上芳成哭喊嘶吼着询问她的哥哥，荒木歌川到底怎么了……

        待外面的屋子平静了，伊藤光政才从那个男孩卧室的衣柜中走出来。这时，这名男孩才发现自己衣柜里藏着一个人，刚才他在外面，侍女说外面有客人了，便将他带回里屋，但他并未发现这屋中有人。

        这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男孩惊叫着大声嘶吼起来，可他已发不出正常人的声音，他竭尽全力扯破嗓子也只能发生喑哑沉闷的似被人卡住嗓子眼的野兽怪叫的声响，伊藤光政赶忙将这名男孩的嘴捂住。

        荒木歌川律师：“中村贺茂死亡的具体时间是5月1日几时？”

        检察官：“凌晨四点半。”

        律师：“中村贺茂是死于5月1日凌晨四点半？请问有何证据？”

        “陆军军医大学的清水恒山法医做了鉴定得出的结论，这是鉴定结果。”检察官将一份文件拿起来，向众人展示，“众所周知，陆军军医大学是军部医术最高明的医院，而后，陆军军医大学的其他几位法医也做了联合鉴定，中村贺茂确实死于5月1日凌晨四点半。”

        荒木歌川律师：“也就是说陆军军医大学的法医均对中村贺茂的尸体做了鉴定？”

        检察官：“正是。”

        荒木歌川律师：“审判长，我请求陆军军医大学的法医出庭作证。”

        “同意。”

        陆军军医大学的两名法医早已做好准备，等候在庭外，检察官有些疑惑，本来是他打算让法医进来作证的，没想到荒木歌川律师竟率先提出了这个要求。

        两位法医走进来之时，山崎森目视着他的两位下属走到证人席，两位法医也看到了旁听席的山崎森，他们当然明白要怎么做，如事实回答，定要给荻岛仓末伸冤，将荒木歌川予以应有的惩罚。

        “刚才检察官提起公诉，说中村贺茂的尸体上只有我当事人荒木少将的指纹。请问清水法医与加藤法医，你们在对中村贺茂的尸体做鉴定之时，在他身上只发现了荒木少将的指纹？”

        “正是，只有荒木少将的指纹。”其中一名法医答道。

        “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指纹吗？”荒木歌川律师又强调一遍。

        “没有。”

        “审判长、法官，请大家仔细想一想，按照检察官所述，我的当事人真的对中村贺茂藏有怨气，要杀掉他，那杀他之前一定是先将他抓捕到一个秘密场所。但我的当事人贵为陆军少将，抓捕中村贺茂这种事情，一定是属下人员去做的，属下人员在抓捕的过程中，定会在他的身上留下指纹，为何中村贺茂身上只提取到荒木少将的指纹呢？”

        荒木歌川的律师站在法庭正中央，激烈的辩论着，旁听席中所有人更加聚精会神的望向这边，因为这是公诉荒木歌川三宗罪中的最后一项，杀害佐级军官也是三宗罪中最重要的一项。

        见众人开始思忖起来，荒木歌川律师又说道：“所以只在中村贺茂身上发现了荒木少将指纹这件事，明显不符合逻辑。”

        “有什么不符合逻辑？荒木歌川担心留下把柄，便亲自将中村贺茂抓捕并亲自动手杀了他，所以没有留下其他人的指纹，也属正常。”检察官突然说道。

        “好。”荒木歌川律师又走到最早被带到证人席位上的“证人”前面，问道：“请问证人，你刚才说你是在禾川海边发现中村贺茂的身体的？”

        “是。”猪木三郎的这名下属，此刻微低下头来，声音并不清亮。

        “按照检察官的判断，抓捕中村贺茂和动手皆是荒木少将一人所为，那么，将中村贺茂抛尸于禾川海边，也是荒木歌川独自一人带过去的吗？众人皆知我当事人的身份，我当事人贵为堂堂陆军少将，亦是东京贵族，从小锦衣玉食，身旁不乏无数侍候之人，难道将一人架在汽车上抛尸这种事情，荒木少将也会亲身而为吗？”

        检察官：“为何不可亲身而为？荒木歌川担心自己行迹败露，所以自己亲自抛尸。”

        “好。即便这样的假设成立，是我的当事人自己抛尸。”荒木歌川律师又站到猪木三郎的下属前面：“那么，请问这位证人，你当时发现了这具尸体以后，第一反应是什么？”

        “我的第一反应是……是上前去探他的鼻息，查看他是否还活着。”

        “那他当时还活着吗？”

        “没有，已经死亡。”

        “那你当时见到中村贺茂尸体的时候，他是躺在草丛里的还是趴在草丛里的？”

        “趴在草丛里的。”

        “那他的头是侧着的还是趴在草丛里的？”

        “他整个人趴在草丛里，他的头……也是埋在草丛里的。”

        坐在旁听席的猪木三郎有些忧心，这人是他的心腹，平日里素质良好，怎么今日站在人群中央便开始有些紧张了呢。

        荒木歌川律师继续问道：“那你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将他的身体翻过来，这样你才能上前确认他的鼻息？”

        “是……是的。”“证人”强行说道，但他越来越感觉自己难以维系下去了。

        “既是如此，你上前将他的身体翻过来，为何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指纹？”

        “这……不，不是……他是躺在草丛里的，不是趴在草丛里。”

        猪木三郎立刻变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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