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笼中鸟

杜安跟随着仆人的脚步，从天花板垂下的富丽堂皇的枝型水晶吊灯下走过，长长的走廊过道上依次挂着由技艺高超宫廷画师绘制的查尔拉历代帝王的画像，仿佛一双双沉默的眼睛，无声凝视着未知的闯入者。

        这里竟然是查尔拉都城的王宫。

        大概因为这里并非自己记忆的缘故，杜安发现在这里他就好像是一个幽灵，可以经历这里发生的一切，但是幻境中人却无法看到自己。

        参考刚刚自己打破幻境的经验，杜安认为也许只有靠形成幻境依托的记忆主体才能从这个幻境中离开，非幻境主人的外来闯入者甚至根本无法察觉人鱼恶灵的所在。

        “所以这又是谁的记忆呢？”他的眼神和一个个先代国王的眼睛对上又飞快移开，在心里计算着：“埃莉诺，埃德加，还是西摩或者格雷格？”

        这几个人都有在王宫生活的经历，西摩发出信号这么久，他估计在另一边的埃德加和格雷格也应该到了。

        前方的宫人们手持绘制有华丽镶金彩绘的餐盘，上面覆着铁质的圆形餐盖，他们在走廊的尽头向左拐了一个弯，停留在了一扇刻有精致雕花的门前。

        为首的女仆对守在门口的仆人点了点头，那个仆人便轻轻敲了敲门，恭谨地请示道：“公主殿下，到用餐的时间了。”

        看来挺幸运。杜安挑了挑眉，这里应该就是自己在找的埃莉诺公主的记忆。

        “进来。”

        回话的并不是公主，而是一个严肃而苍老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训练有素的仆人井然有序地走了进去，没人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整个房间安静到仿佛只能听到人们的呼吸声，就连明明知道自己现在是个透明人的杜安都忍不住摒住了呼吸。

        这是一间不大的小会客厅，整体是浅粉的色调，非常符合一些对公主的刻板印象。

        埃莉诺公主——应该说小时候的埃莉诺公主穿着一身漂亮的粉红色长裙，裙摆仿佛花朵一般层层叠叠堆积到脚踝，小公主的长黑发被卷成了蓬松的卷，瀑布一样垂到了腰间，昂贵的宝石在深色的发间闪着璀璨而炫目的光。

        小公主就像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大号洋娃娃，沉默地坐在餐桌前。

        一盘盘菜肴被摆在了桌子上，仆人们很快离开，只留下少数几个为用餐的贵族们布菜。

        杜安丝毫没有跟着一起走的意思，仗着这里没人能看见自己，光明正大地在肃穆的餐厅里当一个到处乱逛的搅屎棍。

        公主的餐盘里盛的东西并不多，她机械而麻木地把食物塞进口中，缓慢地咀嚼着。杜安注意到，每一块餐点她都切成了类似的大小，每一种餐品都仅仅吃了三四口便浅尝辄止。

        站在公主身后的那位一身黑色的高级女官制服，夹杂着银丝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成发包，长脸，颧骨很高的女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次公主殿下终于记清了我教你的礼仪，成为了一位高贵优雅的王族淑女。”即使是赞美，这位女官同样吝啬于自己的笑容，她严厉地说：“我很高兴您没有像之前一样，对餐品的内容产生质疑，作为对您此次进步的奖励，我可以为您解答上次的疑问。”

        埃莉诺低下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作为一名淑女，狼吞虎咽是不雅观的行为，您还记得上次您特别喜欢的那道松露冻配鹅肝吗？我可真是印象深刻，身为一位公主，您竟然在五口之内吃完了那块鹅肝！”女官的眼神有如鹰隼，直勾勾地盯着小公主的头顶，“我想，拥有您这么一个嘴馋的女儿，国王陛下一定会因此蒙羞。所以为了让陛下满意，殿下您未来半年的餐食里都不会有这道菜了……呀，公主殿下，您吃饱了吗？”

        “是的，贝克莱夫人。”埃莉诺放下了刀叉，局促而恭谨地坐着。

        胡扯，吃饱什么吃饱！十几岁的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盘子里的这点东西都没有吃完，这个量最多也就垫垫肚子。杜安听着这个女人说话就来气，恨不得把那些美食倒进女主角的餐盘，让她爱吃多少吃多少，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可惜现在的杜安除了围观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埃莉诺听从这位贝克莱夫人的歪理教导，行礼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杜安犹豫了一会儿是否要未经允许进入一个淑女的房间，他想了一想，还是认为即使自己有再多的理由也是一个异性，反正自己现在也可以穿墙，倒不如就在寝室门口等着，如果真的有什么动静了再进去也来得及。

        小公主关上了房门，紧绷的脊背只是放松了一瞬，就再次绷紧了。虽然贝克莱夫人暂时没有跟进来，但是如果被她发现自己在无人处懈怠，她一定会惩罚自己的。

        刚刚的晚餐她只吃了个半饱，在贝克莱夫人可怕的目光下她简直食不下咽，原本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尝不出任何味道。

        刚刚回到房间，她就感到了胃里微弱的饥饿感，小公主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失落地抿了抿嘴，看来今晚要挨饿了，贝克莱夫人不可能同意她在没有宴会的天黑之后吃东西的。

        “殿下。”侍立在公主身后的小女仆似乎是注意到了主人的闷闷不乐，她悄悄走上前去，借着裙子的遮挡往埃莉诺手里塞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不大小面包，压低了声音对埃利诺说，“我们偷偷的。”

        埃莉诺的眼睛亮了，她充满惊喜地看向女仆，这个女孩和她年龄相仿，虽然出身较为低微，但是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小公主甚至在很多时候都认为她也许是这个王宫里唯一真切关心自己的人。

        女仆的眼睛弯弯的好像月牙，她小声说：“我猜您一定没有吃饱，这是我偷偷省下来的，您赶紧吃掉，不要让贝克莱夫人发现了。”

        埃莉诺把小面包塞进嘴里，面包里还加了奶酪的夹心，这种高糖高热量的东西她一向没机会吃太多，小公主的腮帮子鼓鼓的，仿佛是一只小松鼠，幸福感充斥着她的全心。

        她有点舍不得那么快咽下去，但是又担心会被闯进来的贝克莱夫人发现，只好快速吞下。

        女仆笑了，她快活地说：“您其实可以抽时间和陛下谈谈，贝克莱夫人有些太过严厉了，我家的妹妹和您年龄差不多大，她天天上蹿下跳的，像个皮猴一样。”

        埃莉诺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上蹿下跳的女孩，贝克莱夫人和父母总是对她有着各种各样严格的要求，她没有办法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也不能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但是小公主还是板起了脸，故作严肃地说：“以后不要这么说了，如果被贝克莱夫人听到的话，你一定会被惩罚的。”

        小女仆自知失言，故作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公主殿下，您收拾好了吗？到沐浴的时间了。”门外传来贝克莱夫人低沉严肃的声音，小公主和女仆对视了一眼，刚刚有些放松的心情再次沉重了起来。

        “是的，已经收拾好了。”女仆拉开了房门。

        在房间外面的杜安开始思考这里为什么会是埃莉诺最痛苦的回忆。

        虽然他早就发现了女主角现在的性格和当年小时候勇敢拯救埃德加的样子有较大的不同，但是之前他一直找不到这种变化的原因。

        不过现在杜安倒是可以理解些许了——埃莉诺生活的王宫氛围简直严肃刻板到令人窒息，有一个控制欲强大到连每一道菜吃几口都要严格要求的女官，他毫不怀疑在生活的其他方面这位贝克莱夫人的要求只会高不会低。

        “这女主角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他在心底骂骂咧咧，内心涌上一股愤怒，看着小公主现在的小孩模样，杜安简直无法想象在自己无法出手的情况下怎么靠这一个十岁出头的贵族小女孩独自干掉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恶灵人鱼。

        贝克莱夫人带着几个女仆去服侍小公主沐浴了，埃莉诺怎么想他不清楚，反正杜安自己很难接受有一大帮人围着帮自己洗澡。

        他试图往其他地方走，但是发现此方空间似乎仅仅局限于他刚刚经过的走廊和小公主所在的这个房间，更多的地方都被看不见的空气墙挡住，无法到达。

        夜幕很快降临，洗漱过后，埃莉诺寝室的灯光很快熄灭了。

        一片黑暗之中，杜安虚虚地背靠在墙上，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忽然，他听到了门口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漆黑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埃莉诺的卧室门口。

        谁？！

        杜安猛地站直了，他看着那个不知名的黑影静悄悄地打开了小公主卧室的门，侧身走了进去，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跟在这位不知名的人身后进入了房间。

        只见这个黑影停在了埃莉诺的床头，借着皎洁明亮的月光，杜安认出了贝克莱女士颧骨高突的脸。

        即使是夜半，她依旧打扮地一丝不苟，一身黑衣让她仿佛融入夜色之中，女人低下头，冷冷地看着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公主。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埃莉诺在睡梦中睁开了眼，蓝色的眼睛带着七分惊吓，三分迷茫，对上了贝克莱夫人的目光。

        一下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公主的身体猛然间变得僵硬，她听到贝克莱夫人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平静地在自己床边响起。

        “公主殿下，作为一位合格的王室淑女，您应该整夜保持着同一个不变的端庄睡姿。”深夜里，年长女人的脸在黑暗中宛若吞噬一切的暗影，“您的这种不雅观的姿势简直是让王族血统蒙羞，我想接下来有必要给您安排新的课程了。”

        艹！

        杜安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出，他看着女主角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火气，一记手刀砍向了贝克莱夫人。

        去他什么的幻境不可改变，就算和空气斗智斗勇，他也做不到坐视一个小女孩在自己面前受这种折磨！

        而与此同时，小公主暗淡的蓝色眼眸中，漆黑的贝克莱夫人的身影缓缓倒下，映入她眼中的，是一个美丽到令人心颤的银发精灵。

        精灵莹白的精致面孔仿佛落在她掌心的月华，让她的眼中再次亮起了光。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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