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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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峰包括西北方的数个山头,再往北去,则是青阳山的主脉六名山。六名山,山有六名,即是六座高峻山峰,六山一字排开,由南至北,一山更比一山高绝。
初始第一峰,名曰破石。第二峰,名曰分水。第三峰,名曰开山。第四峰,名曰捧霞。第五峰,名曰宵云。第六峰,名曰倾天。
名山大川皆有灵,要么被仙家道门占据,要么有山水神灵护佑,皆不会如这般是无主之处。
青阳山亦有鼎盛仙门,传承千载不止,门庭弟子无数,直至千年前,此门中出一天资卓绝之人,既有天羡之姿,亦有天绝之势,欲行逆天之事,将青阳山主脉六峰,改成倾天之势,以致引下仙人天罚。那仙人一剑劈开第三峰,再一剑削斜六峰山头,第三剑斩断仙门命脉。自此青阳山中再无灵脉留存,也无人敢来此开宗立道。
后世有朝国来此地堪舆,勘探山形水脉、风水地势,欲请下山水正神,改天换地,护佑一方国土,不想此地灵性全无,山根被生生拔除,水脉活源早已枯竭殆尽,再无可生之法,仅留下几方神龛,以供民众参拜,余有几丝念想罢了。如今这青阳六峰只能叫六名山了。
师傅遥望远处第一峰破石,轻描淡写地道出仙门密辛。
陈风默默听着,久久无语,这些离他还太遥远,远不是他可触及的。
他们二人一路往南行,悠悠转了三四日,陈风老实稳重了许多,没有再如那日般去搏杀野兽,遇见前即先行躲去,实在避不过的,大都由陈风先去缠斗片刻,再让师傅提着自己跑路。
这几日药材收获颇丰,背篓里的零碎食物大多改换颜貌,背了满满的花草药材,分量还没之前的零食重。陈风也没丢弃他猎得的野狗皮,覆在遮蓬上,准备回去卖掉,若不能卖了个好价钱,也可留着自用。
师傅领着陈风往破石峰行去,准备带他长长见识,领略一下千载名山仙门的风采。
破石山虽为六峰中最矮的那座,但仍极为高俊险拔。破石青峰直上千仞,侧破悬峭石崖,石壁峥嵘嶙峋,崖石枯黄凋旧,多有茂华老松根植崖壁,树根坚挺粗壮,树干侧伸横长,似是迎客而来,又如送客而去。
陈风站在崖底仰头直望,一眼看不见崖尖飞松,隐约可见几行字迹,站在远了才能瞧的真切。陈风在青松山头望过,只见两个大约百丈繁古灵文的大字“陽門”,那个“青”字约是被一剑斩去,也不知落于何处了。
那端正阳浮着的两行小字灵文似是仙门恪言。
“青天直上,阳关入道”
这险峻山崖即是阳关,入了阳关即是入了青阳直上之道。阳关道极不好走,直上千丈的崖壁,直上的铁锁崖道,全无半点曲折。
阳关道上五条铁锁直直悬下,初收入门的弟子会在此地,选择一条铁锁,攀附直上,并不杜绝使用灵气内力,各有所能,各展神通,但不可借用他物,仅能自己所为。宗门亦不会施加任何护持,死了即无仙缘。
铁锁年岁久远,早已不知所踪,要是凡物早已化为铁屑飞灭而去,要么不是凡物便被人取走了。许是失了山根或被仙人斩过,山崖已被风雨剥落得不再平整,留下不少坑洼崖面和风蚀凸石,可让人有攀行的余地。
师傅让陈风在前攀爬,自己在旁看护一二。
陈风挑些看的过去的,觉得还可靠的山崖攀爬,那一只小巧锋锐的匕首正是极为有用的攀山工具。他并未爬过峭壁山崖,爬得极为小心,每次探寻落手处时都要试探几分,唯恐一个不稳便会摔落而下。
他爬得极慢,约莫一刻钟,才刚刚攀了一丈,按这个速度,约要几日才能攀上崖顶。若不是昨日师傅又为他敲打了一遍身体,恐怕他也没有勇气攀登这崖峰。
师傅不言不语,只是远随其后。
陈风爬了数十丈,有些喘息,低头向下一看,已无师傅的身影,定眼再看,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如欲向下倾倒,忙不敢再瞧,向上直望,仍遥遥不见崖尖。
他静止几息,眯眼寻了个位置,深深吐吸一口,提起力气,仗着身小体轻,脚尖轻点垫脚石,纵身飞跳,斜斜升至侧上的位置,一手握匕首狠狠插入岩石,仅能插入几分,一手紧扣着凸石,将自己身形定好,不再向下滑落。
他重重喘了几口,口中衔好匕首,臂膀再一使力,将自己身子提升数寸,空手仰伸扣住另一凸锐石头,握紧锐端试了一试,觉得尚可承受自己体重,不再犹豫,脱去下端手掌,拔出口中匕首,微微握住,突一用力将匕首狠插入崖石岩缝中。
待到脚下踏稳,陈风停歇几息,仰头探寻另一个落脚点,同时尽力舒缓略有酸胀的手腕臂膀。
片刻后,陈风缓缓拔出匕首,衔入口中,手掌再向上探去,试试几下,小腿微微蹲曲而后弹起,双手猛伸,紧抓住一片凸壁,手指紧扣得由红转白,双脚荡了几荡,才踏到实处。陈风不敢大意,脚下不敢猛踏,只是虚踏可承受部分体重,双手略有放松,又紧扣凸壁,松紧数下,才继续往上攀去。
……
春月高起,崖面幽静。
陈风爬至半夜,实在累得不行,也不敢继续往上攀爬,恐怕怎么死得都不知道。他寻了个可供坐下歇息的翘石,从背后紧裹的包囊中摸出食物,早在初攀爬时就已脱去竹篓,这些食物是傍晚时分师傅送来的。
天上地下幽冥寂,唯崖石灵虚作伴。崖下黑通通仿若无底深渊,崖上暗幽幽仿佛直上云天,崖间寂静静了无一丝生息,孤自一人处在这无边无际的暗然幽寂。
陈风默默吃着干硬的肉块,眼前只剩下愈发暗淡的春月,忽然觉得茫然无措,即无繁忙杂事要做,也不可凝心开脉或静心练拳,只能枯坐等待,瞪大眼目又瞧不见丝毫他物,仅仅剩下清淡的细弯春月又被片片黑云遮覆。
黑沉沉的石崖让他躁起些许不安,仿若暗处有无尽恶念妖邪在窥探自己,趁自己疏忽之时,扑来将自己啃食干净。
惶惶然心生怯怯!
陈风轻轻叹息一声,压下心中惶恐不安,深深望了一眼犹自黯然沉落的细弯春月,缓缓敛合眼帘。
陈风依靠在石壁上,静静思量,不再关注外界幽寂黯然。
细细回想之前的那一世还记得的些许事物,淡淡记痕,在他心中愈浅愈淡……
再细细想来这一世所遇之人,母亲、父亲、师傅、山水、……
不自觉地浮现陈汐月娇俏笑脸和那清澈如水直入心底的秋眸……还有一抹莹莹白白的小蛇。
陈风皱眉思索,应是坐忘观照之时,不自觉将小白蛇映入心间,以致映痕深刻。
他曾坐忘过三次,一次是遥望秋月后被师傅打断,一次是望着陈汐月直觉人间至美,这最后一次是之前那条小蛇宛若上天雕琢。
陈风屏去小蛇映影,现出一轮秋月虚影和秋月下孤自静立的倩影,默默观想欣赏。
……
旭日初升,天光破晓。
东方的一缕秀丽春光挑逗陈风的眼皮,将他轻轻唤醒。陈风轻轻一笑,揉了揉眼角,将那缕春光拨开,张开眼瞳,静静观察崖边空间,见并无多余异样,呼呼长息数次,晃晃身子活动片刻,口中咀嚼着肉干,仰头观望崖面,规划今日的上行攀山路线。
不多一会,陈风收紧背着的食物,小心站起身来,向下看了一眼,长呼一口,提起心气纵身向上爬去。
经过昨日的攀山,他掌握了一些技巧,大致可以看出哪些位置是可抓握踩踏,但仍不敢大意,一步一步爬的极为缓慢,极为坚实。攀上之时即知其中艰辛,对膂力要求极高,稍稍无力即会直坠而下。
全身肌肉经过一整个昨日的剧烈拉伸活动,今日变得更为酸痛,每攀升一次便痛彻一分,臂膀肌肉丝丝发颤,陈风哼哼地咬牙,面目上带着几分狰狞,也有几分倔强。提起匕首轻轻插入一片松碎的石面中,手上微微一颤,匕首却是猛抖,刮落片片石粉,刺了数次才算稳固,呼呼几口气吹得石粉飘荡。握着匕首,小小身子一荡,荡到侧边一块凸起的石台上,再一扯腰间绳子,扯下匕首。
如今陈风腰间系有两条细绳,一条的末端死扣匕首,另一端细绳活扣下方崖面上某块凸石。在之前的某次陈风抓握不及,脚下踏空直直坠下,幸好他心慌不乱,一直落了数十丈,才用匕首扎入石间裂隙中,紧紧止住身形。在此后,他寻了些崖缝中坚韧细草,揉成两股细绳,一股系在匕首以防止匕首脱落,也有助于拔离匕首,一股系在下方一处落脚石崖以防止自己直坠崖底,摔得惨死。
攀行间多有棱峭锐石,崖石多为干拙粗粝,他仍不惧痛感地抓握,小手上薄薄的嫩茧抵不住石片的割划,渐渐分离出道道伤口,鲜血还未凝成滴状又被润在崖石上,一路上颇多的崖面上有丝丝血痕。
手上伤口沾染着石上灰尘,缓缓聚成条条黑色灰线,尚未完全凝固又被抓握剥离来了,重新润出血迹。
……
直至黄昏日落之时,陈风才找到一个可以容身之所,眯眼望着天边沉落的夕阳,默默歇息片刻。
他木着眼神,用匕首割去凝在血肤中的碎石灰尘,仿若割得不是自己的手,也似乎未觉丝毫痛感,把手割刻得鲜血淋淋,漓出得血液比攀山时都更多些。
陈风静静看着满手鲜血,映在夕阳红日中,更显鲜艳妖异。
思索片刻,手指沾了沾鲜血,在崖石上写道。
“沉风落细雨,晚霞浮红日。石崖千丈,风跃万里,直阔天涯无遥寄,纷纷垂荡水云间。”
陈风沉沉吐了口气,随手从身旁采来几片草叶拭去血迹,洒好包裹中的金创药粉,又扯下身上的衣衫下摆,包扎好手掌。
望着沉落的夕阳,默默啃食肉干。
眼角忽动,陈风忽而看见一抹意想不到的亮影,那条小小白蛇攀在一处山壁间,正望向自己。在夕阳红日下,小白蛇染上些许红艳,莹莹白白间披上了一层嫩红,有了几分生气。
那道被砸出的红痕已经极淡极淡。
陈风只是静静地看着它,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
小白蛇也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丝毫要靠近的意思。
直至夕阳沉下,天色渐渐昏暗,微风忽起,一场春雨不期而至。春雨绵绵细细,只稀稀落落下几道浅浅水痕,还未濡湿衣物崖石。
没有再看小白蛇,算算时日约是到了春季雨水。陈风从背上解下斗笠,本以为是用于遮蔽烈日或是挡去崖上落石,不想也是要用于撑着春雨。
陈风背部紧紧贴住崖壁,身子缓缓蜷缩成团,窝入斗笠下的小小空间。
他今日累极了,只将自己固好在崖壁间,还未望着沉沉黑夜绵密春雨胡思乱想,就昏昏睡去。
迷糊的困梦中,好似觉得有一条滑腻冰凉的软绳子,从裤脚钻入,沿着腿脚一路上滑,在肩背上徘徊曲绕了两圈,又腻着皮肤一路下荡,最后盘曲在小腹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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