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月

陈风早早吃完，来到院中，院子不大，也僻有小菜园，仍有积雪未化。

　　他仰头看向夜空中的大月。

　　大月皎皎，挂在眼前，它只会在正月之日出现，等到日出东方，就只剩隐约轮廓，继而消失。待到春月再来，虽然也不小，但不如这般遮蔽半边天幕。

　　陈风知道，父亲与师傅今日相见，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相谈甚欢，父亲心中肯定有事。他想在之后寻个时日询问一下，虽说不见得能解决，但也不能坐视不理。他揉揉眉头，今日不愿再想这烦心事。

　　陈风正思索间，听到门外有人在喊自己。

　　“风哥儿。”

　　来到路上，陈山水正舞着烟火棒，似在舞剑，撩刺轮转，星火四射。他将烟火掷向天空，随身一跃，翻腾间抓住棒身，在空中轻轻一抖，火花炸射，之后再抖，火棒猛然刺入路边堆雪中。

　　“好。”陈风鼓掌大喝，“杂耍玩的不错。”

　　陈山水轻巧落下，又抽出一根，笑道：“要不风哥儿来试试，我玩的好不好。”

　　“不必了，今日不易动武，莫要伤了和气。”陈风摇头，燃起一支炮竹，扔进刚才刺出的孔洞中，炸开积雪片片。

　　陈山水点燃手中这支，继续耍起自己所学的剑招，时而轻缓，时而迅捷，如柳条飞舞，也学得几分灵韵。

　　“新春快乐。”陈汐月在边上看了许久，才轻声说道。

　　陈风转头，只见她正盯着自己。秀眉清目中有光彩闪烁，陈风心中惊奇，也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双眼。仔细观察间，发现眼中映照的仿若自己的身形，一团混乱黑影外披着白色月光。

　　陈风还想仔细端详，陈汐月已闭上双眸。陈风这才看她穿着素白棉衣，春月照耀下，灿灿生辉，精致的面庞愈发明亮白皙。

　　陈风问道：“二姐，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你……”陈汐月低声说道，沉默了一会，“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看不懂……也看不明白。”

　　她抬头看向天空春月，“只是现在能看你了，还没看出什么，只觉得你身生月辉，应是此月的功劳。至于更多的我也看不出，倒是看得有几分顺眼。”

　　她眉弯眼笑，轻吟道：“悠悠明月，濯濯生辉”

　　陈风笑道：“悠悠明月，皎皎其华”

　　陈汐月轻哼了一声，“不过这是知道了，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她又回转过来打量陈风，“趁现在还能看，让我仔细瞧瞧。”

　　陈风经过数月的修养贴补，身材不再干瘦，虽然并不壮硕，也看得过去。不知是因为练字读书，在大轮明月下隐有光华流转，春风轻拂，有出尘之意。

　　陈汐月仔细地打量他。陈风也大大方方，同样看着她，过了一会，又看向正在耍刀的陈山水。看了半晌，他眼角撇见陈汐月还在看自己，不由得说道：“二姐，还没看够吗？我这么好看？”

　　“呸，谁说你好看了。我只是想看出为什么。想看透你。”小姑娘脸色微红，皱着眉头，有些生气道。

　　“看不透就不要看了。现在我们见识浅薄，有很多不知道的事物也很正常。费心费力地想着，也是无用。”陈风伸出手指轻揉她紧皱的眉头。

　　陈汐月拍开他的手，不知是不是心生厌恶，气恼道：“我想看便看，你管得着？”

　　“你看便看吧……”陈风被陈汐月认真注视，也是头一次，有些不太习惯，但还是故作大方。

　　“哼，谁稀罕看你。”陈汐月拍打他的脑袋，“是吧，小风。”

　　陈风抓住她的小手，笑道：“别打脑袋，拍笨了就当不成练气士。”

　　小姑娘任由他抓住，又盯住他的眼睛，片刻嘴角露出笑意。

　　陈风琢磨不透她的想法，眼神飘向还在舞着刀剑的陈山水，随口说道：“山水这剑法刀法，看起来灵动迅捷，但是灵活有余刚烈不足，不知道能有多少威力。”

　　陈汐月又仔细看了他一会，神色疑惑不解，这才作罢。回应道：“我觉得也好似花拳绣腿。可能是习武的时日尚短，又或是没有真正与他人动过武。”

　　“二姐为何一直不修习那篇练气法门。”陈风掏出自己的小册子，对着她摇了摇，笑道：“现在我也有了。”

　　“这不是在等你呢。风哥儿不先修炼，汐儿哪敢抢先一步。”陈汐月调皮玩笑道，故作娇弱。

　　陈风捏一下手，失声笑道：“哈，还有呢？”

　　陈汐月低着，眼神不知往哪瞟去，故作轻松道：“我确实已读通那篇法门，读通之后心灵自感，便知晓如何运气练气，其中感灵拢气，行意走脉之法一应俱全。”

　　看着陈风，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我还特意托父亲寻了人体经络灵脉气图，但是始终不敢走出第一步，没有师父亲传指点，唯恐一步踏错，便步步错，终致万劫不复。”

　　她长吐口气，“冥冥中自有感应，不敢轻举妄动。”

　　陈风默然，带着歉意，“是我疏忽了。”

　　陈汐月微微摇头，轻轻握着他的手，“这些我不主动与你说起，便是不想让你心生愧疚，又不想让你为我再去求李大夫，他对你极好，视你为亲传弟子。对我仅是一般，你即使向他请求，也不一定有所收获，可能只会让他对你我心生厌烦。”

　　“况且我再等这一时半会，也是无碍，所以小风不必如此。等你真正入了门，我有所参照，可以触类旁通，借鉴一二，进而查漏补缺，避难避险，自会脱尘入仙。”

　　“二姐倒是看得透彻。”陈风笑了笑。

　　陈汐月轻笑道：“小风是不是觉得，二姐还没有下定决心，练气修仙。”。

　　陈风点点头。

　　“我那是那么优柔寡断，矫情不堪的小女孩啊。如此仙缘摆在眼前，旁人求都求不得，我还推三阻四，置之不理，岂不是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二姐大气。”陈风从来都是觉得陈汐月是小女孩的稚嫩心态，未曾知道她心中所思确实比自己认为的大得多，其心地气质或许有几分坚毅大度。

　　陈风思索间，确实可以从过往经历看出一二，比如即使知道习灵文便是练气士，仍从未停顿。比如即使对自己心生厌恶，乃至害怕，仍不会断绝与自己接触。

　　“哼，我要不大气会任由你握住我的手？”陈汐月冷哼一声，举起抓着陈风的手，脸色微红。

　　陈风一瞧，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她是小女孩心态了，一来是真的年纪尚小，二来是容易害羞脸红。

　　陈风笑道：“是二姐在抓着我的手吧。”

　　“嗯，暖暖的还挺舒服。”陈汐月好似不在意地说。

　　陈风反手与她十指相扣，紧紧握着，“是还不错。”

　　陈汐月心中一颤，直瞪着他，却并不抽回手掌。

　　陈风看着好笑，想要松开，却被紧紧握住。

　　两人并肩看着春月，渐渐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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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陈山水玩耍的疲惫，两人才分开。陈风带着陈汐月进屋里给师傅请安问好。

　　师傅和父亲不知说些什么，都喝的烂醉。师傅仿若嚎啕大哭过一场，看得陈风很是辛酸。

　　之后他们三人来的陈三家，陈风给陈三和陈夫人鞠躬答谢。说些新春贺辞，诸如恭喜发财，大吉大利之类的，当然不能太过浅白，都是有流传的贺辞。

　　陈三给了他一些钱财，见到陈风收下，陈汐月眉头微皱，有些不悦。

　　在路上碰到一些相识的长辈同辈，都会相互道新春如意，以图吉祥如意。大都是陈风鞠躬和长辈们说。陈山水和他的小伙伴则先是抱拳说：“武运昌盛。”就跑到一旁玩耍。陈汐月静静立在旁边，冷眼旁观，少有搭话。

　　最后陈山水和他俩分开，他要去柳树妖哪里陪陪柳大爷，还带了鱼肉酒菜，也不知柳树妖能不能吃。

　　算着时辰，约莫将至黎明，陈风毫无困意，陈汐月也是如此。二人便来到竹楼，相对而坐，陈风煮水沏茶，一边品茗，一边等待师傅回来。

　　陈汐月忽然抓住陈风的手，轻轻握住。陈风一愣，任由她使然。她拉起陈风，走到屋外走廊上，面朝东方，等春日破晓。

　　竹楼地势并不高翘，未曾瞧见第一缕春光。

　　待到天光大亮，春月渐隐。春日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驱散身上月华。

　　陈汐月身子一颤，松开握着陈风的手。她扫了一眼陈风，轻呼一口气，“果然如此。”

　　“之前应是月华遮蔽了你……现在我看你又十分厌恶……很不舒服……很恶心……”陈汐月沉默一会，才低声说道。

　　陈风眯眼看着远方亮晶晶的白树原野，思绪渐渐飘散，随后摇了摇头，伸手拍向陈汐月，想安慰她。

　　“别碰我！”小姑娘声音颤抖，带着寒意，显得冰冷而又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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