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修）

回到房间内，凌霄突然感觉到一阵腹痛。

        “又来了。”

        她不得盘膝坐在蒲团上，开始打坐。

        丹田气海内，一条被冰雪覆盖的山脉正在颤抖，无数雪块、碎石从山顶上落在。

        凌霄让神识往下沉入，来到山脉下方。

        在地底的深处，有一颗正在颤抖的黑色圆珠。

        幽暗的环境中，那颗黑色的圆珠略有些蓝调。

        凌霄曾经见过与这可黑色珠子相似的东西，那是一颗产自东海贝母的黑珍珠。传说，黑珍珠是贝母最伤痛的泪水，也是她痛苦的结晶，从来稀有，生来高贵。

        但凌霄却不喜欢自己气海中的这颗——“黑珍珠”。

        魔渊下，她曾问过义父，能不能将它给剜了。

        “这是你的魔种，也是天地间的魔种。”义父叹息一声，无奈地解释道，“它是罪恶的根源，也是邪恶的化身。它随天地而来，是世间的暗面，永不毁灭。”

        魔种，是她永远脱不掉的枷锁。

        凌霄神识化为一只手掌，她将掌心轻轻放在魔种上。魔种长得像黑珍珠，摸起来的手感也很像黑珍珠。

        感应到她的到来，魔种珠内闪烁出一团明黄色的光点。

        义父曾经的教导在她耳畔响起：“魔种须以八苦炼成。我将你灵根重塑后，你便会拥有肉身，那时你将看见你的‘生苦’。”

        “八苦”，分为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蕴苦。凌霄出生后便拥有了“生苦”，便是魔种内那团跳动的明黄色的火焰。

        她从来没有炼化过它，是以它还是如从前那般纯粹。

        “八苦”听起来很玄妙，但那时候凌霄觉得并不是问题。只要她能从魔渊出去，她就能将八苦全部搜集，进而炼化魔种，成为魔界最强大的王。

        可惜那时候的她，心里只有月星河。

        他讨厌魔，她是万万不能炼八苦的。

        凌霄问道：“义父，如果我找到了八苦，能救您么？”

        她已经决定不炼化八苦，如果八苦能救义父，那她就找到八苦，将它们全都献给义父。

        “可以。为父已有七苦，唯独缺一味五蕴苦。”

        “义父，五蕴苦自何处来？”

        义父顿了一下，道：“五蕴苦在灵界。待你此行遇上五蕴苦时，你自会知晓。”

        凌霄闭了闭双眼。

        在魔渊的时候，她借着前往灵界为义父寻找五蕴苦的名义，让他为自己生造了一条与月星河相同的冰灵根。

        化身为孩童后，她拜别义父，从魔渊出发，没告诉义父自己实际上是来找月星河的。

        想起魔种被自己压在冰灵根下的这十年，凌霄内心酸楚。

        “对不起。”

        她轻声道，右掌慢慢抚过光滑的珠壁。

        魔种似感应到她的内心，停下了颤抖。

        她天生体质偏阳，体内又有本身烈性的魔种，原本不该强行增加一条灵根。

        可她为了靠近月星河，什么都愿意做。

        冰灵根损伤了她的魔体，后来的修炼更是让她的魔体雪上加霜。

        每一次练功，每一次用术法，就连每一次的睡眠，都是一次又一次冷入肺腑的体验。

        为了尽快让自己的冰灵根实力更进一层，凌霄后来将吃的、住的、用的、使用的灵器，全都换成冰属性。

        就连她的本命法器月华，都由冰属性的冰晶月石、星辉寒石所打造。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师尊多看她一眼，多夸赞她一句。

        安抚好体内的魔种后，凌霄慢慢睁开眼。

        她决定不再练冰系功法。

        冰灵根修炼得再好，于她来说，已经无用了。

        五年前，他将乔碧云领来当寄养弟子的时候，曾说过陨星峰只有她一个徒弟。

        现在，他不再顾及她的感受，也不在乎她是否伤心，那么，她何苦对自己那么狠？

        将魔种稳定后，凌霄转过身，将视线投向平日睡的冰床。

        这张冰床是她当年入门的时候，月星河亲手为她打造的。

        冰床的主材料是极地寒玉，相传极地寒玉生在冥海海底，附近徘徊着实力强大的五阶、六阶妖兽，修士想要获得一块极地寒玉，不是九死一生，说千死万死一生也不为过。对于冰系修仙者来说，拥有一小块极地寒玉，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而像冰床这么大、这么完整的一块极地寒玉，在整个灵界都是少见，可谓价值连城。

        天一门有不少人眼馋她的冰床，这可是修为日进千里的好东西。

        可是，现在凌霄却觉得，这张床对她来说完全无用，只会让她受尽苦楚。

        她慢慢勾起嘴角：“眼下还差一份贺礼，便将你送出去吧。”

        夜深时分，凌霄收到了月星河的飞鹤传讯，让她明日早晨参加乔碧云的拜师礼。

        “咔。”

        凌霄当场捏碎了那只飞鹤。

        她冷静下来想了想，又重新捏了一只纸鹤，告诉月星河自己会准时参加。

        次日清晨，凌霄穿戴整齐，来到占星宫。

        刚打算抬脚跨入殿门，她便被人堵住了出路，来者小声威胁道：“乔师妹来了你们陨星峰后，你不许欺负她！”

        凌霄抬起头，冷冷地望着对方。

        为了庆贺乔碧云拜入陨星峰，今日厉风行隆重地将自己打扮一番。他将原本落在鬓边的碎发全都梳得整整齐齐，头顶上还装模作样戴上了凌云冠。

        他生性好斗，身上时常挂彩，是以总是束着头发，从来不戴冠。

        凌霄在内心冷笑，厉风行平时行事还算聪明，怎么一旦遇上乔碧云，他就会变得痴傻愚笨？

        男人都吃她那表里不一的一套么？

        “厉风行，你在晚霞峰待得不开心么。”凌霄表情和煦，嘴角噙着可怕的笑，“陨星峰已经多了一位师妹，我不介意再多一名师弟。不如你赶紧跪下来向我磕头，我求师尊收了你。”

        “你！”厉风行当场被她气得一个倒仰，他指着面前嚣张跋扈的女子，面满通红地喝道，“凌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开心！”

        厉风行比她入门还早十年，怎么可能当她的师弟？！

        更离谱的是，他的师尊蓝恋霞还活着，他怎么可能入陨星峰，成为月星河的弟子……这不是在咒蓝恋霞赶紧死么！

        “今天我心情很好，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凌霄收起脸上的笑意，给他递了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好好体会。

        厉风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上一届的比试他不幸输给了凌霄半招，虽然他内心一直不服，但却知道这丫头狠起来不要命。

        “凌霄师姐、厉师兄，你们在说什么？”正当二人争吵时，一道柔弱细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凌霄转过身，望见乔碧云朝二人走来。

        她今日不再穿那身绮霞峰的绿衫，而是改换一身云纹蓝衫和白裙，头上戴着的首饰也换成了水晶、璎珞等材质，素净不失优雅，看起来与占星宫的风格十分契合。

        “乔师妹，我们只是在说笑罢了。”厉风行干笑一声，说道。

        “碧云！”

        就在这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殿内传来，蓝恋霞裙裾飞舞，如一阵风似的来到乔碧云面前。

        “碧云，时候不早了，你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蓝恋霞原本在催促乔碧云，忽然瞥见站在一旁的凌霄，她皱眉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就不怕被人耽误事么！”

        凌霄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蓝恋霞冷哼一声，将乔碧云一把拉走，像是在避什么晦气的东西。

        过了一会，占星宫内来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凌霄在门口吹了一会风，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厉风行不敢再招惹她，望见她来了，刻意离她远远的。

        月星河也来到了殿中，凌霄上前见了礼，不等他回话，便往附近的人群中钻去。

        他嘴唇动了动，正想叫她上来，蓝恋霞却催促道：“师兄，时候不早了。”

        今日占星宫观礼人数众多，整个天一门有头有脸的弟子都来了。

        “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蓝恋霞含笑地道，“绮霞的徒儿值得。”

        月星河天生喜静，望着附近闹哄哄的人群，忍不住皱了皱眉。

        “开始吧。”

        三声悠远的钟响过后，乔碧云从殿门前入内，踏着雪白的地毯，款款而来。

        见姐姐的徒儿终于入了陨星峰，蓝恋霞笑得格外灿烂。

        凌霄站在人群中，麻木地望着乔碧云走进占星殿，走向台阶，走向他。

        她甚至没敢抬头，她怕自己看见月星河的高兴的模样。

        他们的颜色是那么相似，他们的气质是那么的相配，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乔碧云缓缓来到台阶前，在他面前跪下，用清甜的声音呼唤他：“师尊。”

        听见曾经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称呼，凌霄感到一阵窒息。

        她曾天真地以为，她会是他唯一。

        他曾经说过，他会保护她，至死方休。

        只可惜，他不记得魔渊下的承诺，她连他唯一的徒弟都做不成了。

        凌霄麻木地想，他有那么多人要保护，怎么可能只保护她一个人呢？她早该想到的。

        师徒礼成后，因乔碧云人脉甚广，无数弟子如流水般上前向她见礼。

        凌霄这位亲师姐被一群人挤在外围，想送东西都排不进去。

        就这时，她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徒儿。”

        男人嗓音空灵幽远，如昆山碎玉。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冷冷清清，如高山上化不开的冰雪。

        曾经，凌霄总觉得他的声音好听，乐此不疲地求着他说多几句话。

        而如今，这声音给她带来的是无尽的痛。

        凌霄没理会他，直到月星河唤她：“霄霄。”

        凌霄这才慢慢转过身，望向台阶上的男人：“师尊是叫我么？”

        月星河微微颔首。

        凌霄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淡然一笑：“今后师尊还是叫我名字吧。叫‘徒儿’叫人分不清是在叫谁。”

        月星河明显顿了一下，一时竟没接得上她的话。

        凌霄是在怪他收了乔碧云么？

        就在这时，附近传来一道刺耳的调笑声：“听说凌霄师姐和乔师妹姐妹情深，今日乔师妹已入了陨星峰，凌霄师姐送了乔师妹什么样的贺礼？”

        “有送吗？我怎么没看见？”

        “哈哈，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听着众人恶意十足的讨论声，凌霄气海内的魔种发出微微颤动。

        她蓦地转过身，对着众人道：“给师妹的贺礼我已经备好了。”

        听到她的声音后，人群左右散开，为她留出一条道路。

        乔碧云腼腆地望着她，客气地笑道：“凌霄师姐，今后咱们是一家人了，不必那么见外，什么贺礼不贺礼的。”

        “那怎么能行，咱们陨星峰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凌霄嘴角扯出一丝笑，“贺礼送得好，咱们师尊也有脸面。”

        听着凌霄的话，月星河眉头微皱，总觉得格外刺耳。

        凌霄站定后，袖口一抖，一道白光从中飞出。

        “咚！”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占星殿正中央，突然多出来一个约有一人高的摆件。

        一瞬间，众人被那摆件发出的光闪得花了眼。

        良久后，才有人忍不住小声道：“……这、这冰雕可真豪奢。”

        那是一朵巨大的白色冰莲，莲华的花瓣一片片往中央聚拢，形成一个将冰灵气全都散出去的漩涡。

        那白莲花的正上方，还悬挂着一轮清冷的弯月。

        凌霄笑了笑，对着众人抱拳道：“恭喜乔师妹拜入陨星峰，祝乔师妹和师尊师徒同心，合好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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