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星星

周六早上，季遥晨跑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大咧咧躺在沙发上睡回笼觉的季远，她把季远随意挤到地上的靠垫捡起来重新放好，拐进了季奶奶的房间。

        季奶奶前几天高血压犯了，最近一两天起的较平时晚了一些，季遥见她睡得实，放下心，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这么一走动，倒是吵醒了季远。

        他看起来似乎连脸都没洗，眼睛眯蒙，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上半身摇摇欲坠，“季遥，赶紧洗漱，哥带你去看电影。”

        “你是有什么毛病？”

        一大早来奶奶家就是为了找她看电影的？

        “太早，不去。”

        请的阿姨九点才会过来，而且也不会负责早餐，所以依旧是季遥来做早餐。

        “季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嗷，季遥你转性了？”季远揉揉眼睛，彻底清醒了，环顾周围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狐疑道：“二叔和奶奶呢？”

        季遥人已经在厨房了。

        闻言，从推拉门探出半个身子，回道：“嘘，奶奶又高血压了，这会儿还睡着呢，我爸累一礼拜了，也还没起。”

        “所以你是要帮我做早饭，还是安静睡觉。”季遥问他。

        话音落地和季远躺尸是同时发生的。

        见他再次躺下，季遥无奈地摇摇头。

        从冰箱里拿出金针菇、胡萝卜，土豆还有午餐肉，季遥将所有食材切小丁，打入三个鸡蛋后，又加了少许面粉和水，拌匀后撒适量盐。

        准备就绪就开锅倒油预热。

        同时将牛奶倒入小杯，依次送进微波炉。

        蔬菜蛋饼煎起来熟得很快，几分钟后，食物的香味就一阵阵地往季遥的鼻子里钻。

        关火，季遥小心翼翼地把饼取出，放在案台上，按照切披萨的切法，在饼上切了一个“米”字。

        盛盘上桌后，季遥洗了洗手，走出厨房准备叫季奶奶，与正要下楼的季柏川走了个迎面，季遥招呼他，“爸，快洗漱吃饭，我去叫奶奶起床。”

        “诶，好。”季柏川应了之后，路过沙发还叫醒了季远，“小远，起来了。”

        季远迷迷糊糊的叫了声“二叔”。

        还没等季遥进卧室，季奶奶就推门出来了，笑得慈祥，像个孩童一般吸着鼻子，“遥遥，蔬菜蛋饼，是吗？”

        “是，”季遥笑着，“奶奶你这鼻子真灵。”

        “那当然，我孙女做的，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季遥你这手艺真可以，要不去我家饭店实习吧。”

        饭桌上，季远一边在蔬菜蛋饼上抹番茄酱，一边真心实意地建议对面慢条斯理喝牛奶的季遥。

        然后他就被打了。

        “说什么呢你，”坐在他旁边的季奶奶朝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有你这么咒妹妹的吗？居然让你妹妹去饭店当大厨。”

        “哎哟奶奶，”季远灵活闪躲，“厨娘怎么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一大把年纪还职业歧视，”他塞一口饼在嘴里，边嚼边嘟囔，“再说了，要不是有我爸这点手艺，我二叔能继续上学吗？”

        话音落地，饭桌上几个人都不开口了。

        安静的诡异。

        季远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涨红了脸想和季柏川道歉，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耷拉着脸窝在那里，嘴巴里的饼顿时没了味道，味同嚼蜡。

        “二叔，”季远垂着头，一眼也不敢瞧对面的季柏川。

        季遥侧首看了看身边的父亲，见他神色如常，于是伸筷夹了一块饼放在季远的餐盘里，说：“哥，再吃一块。”

        见季远不动筷，她开始自顾自的缓和气氛。

        “季远你的确够仗义，大伯那么大一饭店你都能让我去偷师，怎么着，打算不破不立好好学习了？”

        季远抬眸，纠正她：“什么叫偷师，那是你亲大伯。”

        话落，一只大手就越过餐桌按在了他的头上，然后用力揉了揉。

        “好小子，长大了，知道给你老爸鸣不平了。”

        “不是，二叔。”季远红着眼睛，有些着急。

        这是他爸爸和二叔之间的事情，别说现在他十六岁，哪怕是六十岁，上一辈人的事儿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对不起二叔，我一时嘴快。”

        季柏川笑得和煦，“小远，你不用和我道歉，因为你说的就是事实”

        他转头看了看季遥，“遥遥你还不知道这段呢吧，爸爸给你讲讲。”

        季遥点头。

        对面的季奶奶早已红了眼睛，一个劲儿地拍着跟前季远，嘴唇一张一合地抖，但最终也没制止季柏川。

        于是最后，起身回了房。

        季远立刻跟上，“我去给奶奶测血压。”

        饭桌上只剩下了季遥父女。

        以及一个长长的充满真情与烟火气的故事。

        季家世代务农，但家主季爷爷却重视教育，不管家里多苦多难，都始终坚持送两个儿子去读书。

        季爷爷去世那年，季柏川读五年级，大哥季柏安读初二。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

        一向不爱读书的季柏安拍拍大腿就辍学了，开始补贴家用，一心供成绩不错的弟弟读书，最后一路把季柏川供到大学之后才减少了给他的经济支持。

        季柏安什么都做过，刮过家，在街头跑过摩托车，跟着老师傅支过盒子，做过木匠，还在饭店后厨被厨师长压榨切了两年的菜最后却没有转正。

        近十年的时间。

        季柏川在学校里读书识字，季柏安在外面为了十几块钱敢和对方拼命。最后季柏川成了高级知识分子，季柏安也奋斗出了自己的菜馆子，还娶了陪他历经微时，尝遍酸甜苦辣的女人。

        而季柏川，结婚又离婚，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遥遥，你大伯苦了一辈子啊。”

        季遥把桌上的空盘子摞好，一言不发地起身，端着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洗好的苹果，递给季柏川，“爸，我看你刚才都没怎么吃，再吃个苹果吧。”

        她其实很想说，爸爸你也很辛苦。

        可最终她只是递出去了一个苹果。

        季柏川接过，神情默默，然后就听到自家闺女冷着个脸，似乎是想要宽慰他，但效果实在不太好的发言。

        “以后季远那个傻子就是我亲哥。”

        “……”

        季柏川还没来得及说她，炸毛了的季远就杀了过来，“季遥，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然后他就看到季遥朝着自己走过来，季远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他可打不过季遥啊！

        “出息，”季遥伸手，拍了拍季远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季远，我打算建议伯母让你转来实验。”

        季远：“？”

        “大伯没享受到读书的乐趣，你必须享受到。”

        “转来后我天天辅导你，三年后绝对让你读重本。”

        季远：“？？”

        看季遥一脸的认真，季远都想哭了，他知道既然季遥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把这建议落实到他爸那儿。

        于是他弱弱的张口商量，“不了吧遥遥，实验不要我这样的弱鸡转学生。”

        是了是了。

        感谢实验校长的宁缺毋滥，他那水平连实验的测试卷水平都达不到，更别提入学了。

        季远觉得人间忽然又值得了。

        “是吗？”季遥问，“还有这种规定？”

        沉默了半晌，季遥想到了对策，“那我从现在开始就给你辅导，争取下学期你可以转进来。”

        季远哀嚎。

        “不要了吧遥遥！”

        “要要要，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二叔这就给你爸打电话。”

        季柏川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原地转圈圈，“择校费不够还有二叔呢啊，小远，你好好跟着你妹妹学。”

        -

        兄妹俩电影最终也没看成。

        因为季遥吃过早饭后就押着季远回了大伯家，把他幸存于世的旧卷子都翻了翻，大致知道了季远的短板后，时间已近中午。

        因为季遥在，所以季远也没出去打球。

        这会儿看着时间，估摸着季遥也饿了，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卷子，说：“别看了，走吧，出去吃饭。”

        季遥看了看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

        把手中的数学卷子折好，上面红红的87非常醒目，这是初三某次月考的模拟卷，满分120分，季遥觉得87也马马虎虎吧。

        不算太糟糕。

        “去店里吃？”

        “嗯，我爸妈估计都等不耐烦了。”

        大伯家的店在昆海区文化路和建设路交叉口附近，离区中心不远，附近就是商业街和居民区，地段条件非常好。

        而且开了十几年，经济实惠，用料健康，新老顾客赞不绝口。

        季遥和季远到店里的时候，一楼几乎都坐满了，食客们吃着笑着，觥筹交错，伯母林霜见他们进来，连忙从前台后面绕出来。

        “遥遥，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林霜是个大嗓门，即使是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也毫不逊色，“你大伯早就在家里念叨你了，说你怎么一直就不来，我和他说孩子军训呢哪有时间来，好不容易今天周末，他一大早就把季远打发过去找你了。”

        连珠炮似的一串话。

        季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二楼了，“伯母，正是要人的时候，你快去忙吧，咱晚上收工了再说。”

        “行行行，”林霜把她和季远安排在最里面的一个半封闭包间，安顿季远，“季远，照顾好你妹妹啊，妈下去了，菜你爸已经在炒了，一会儿就好。”

        季远点头，把人推出去，“知道啦知道啦，快去忙吧。”

        店里除了季柏安夫妻，还有两个厨师，两个学徒，两个服务员，有时候忙的时候是真忙不过来。

        这个包间在最里面，一般不作客用，所以陈设简单，圆桌旁竖立着一扇山水屏风隔开外界，十几岁的季远餐餐都在这里吃。

        “喝啥啊季遥？”季远从自己的存货里拿出了豆奶，可乐，雪碧，山楂水，“喝豆奶吧，美容养颜。”

        还没等季遥回答，季远就自作主张扔过来一瓶豆奶。

        不过季遥也不挑，给啥喝啥。

        二楼没有一楼那么吵闹，季远说要下楼看看菜好了没，季遥也没事儿干，就趴在床沿往下看。

        正是车流密集的时候，马路上的车就像棋盘上的棋子，排列的整整齐齐，但被限制在了红灯之前。

        马路对面是个电子游戏城，进进出出很多带着小孩的家长，然后季遥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南礼。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小孩，还有一对蹲下身耐心哄孩子的父母。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清江南礼脸上的表情，但是她总觉得他心情不是很好。

        就在季遥拿出手机想打开照相机靠摄像头放大仔细看看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哭闹的小男孩，夺过男人手中拿着的肯德基全家桶，用力朝着江南礼扬了过去。

        季遥看到，全家桶里的鸡翅，在空中划出一道利索的弧线，落在了江南礼的脸上。

        全程江南礼晃都没晃一下。

        就那么受了。

        “卧槽这小孩有病吗？”

        季遥放下手机，脚比脑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哒哒哒”下楼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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