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星星

新学年的第一次升旗仪式对于实验来说是重头戏，从高一到高三所有班里不能留人，全部都要去操场观看升旗及聆听主任的开学致辞。

        季遥随着学生从教学楼鱼贯而出，行至操场站在队伍里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她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实验的校服是蓝白相间，主色为蓝，辅之白色，组合在一起非常有活力感，但是季遥顺着前面一溜同学看过去，发现她们露出袖口的手上都戴着白手套。

        转身往后看，发现后面人也是。

        她是全班唯一一个没戴白手套的。

        季遥忽然想到季远和她说过的话，实验果然规矩挺多。

        江南礼在军训结束后依旧担任着班长这个职务，这会儿拥有实验求学三年经验的他正在惯例检查大家的白手套是否戴好。

        季遥向后张望完回身站好的时候就发现站在她对面的江南礼，他的视线很明显放在自己的袖口边，季遥干脆把手拿出来给他看，“我没戴手套，这会儿还来得及去买吗？”

        季遥是个行动派。

        如果江南礼让她去买，那她一定头也不回地奔去超市。

        江南礼看了看主席台上已经就位的领导们，再看看操场后方站着的学生会纪律检查部的同学们，摇了摇头，“别去了，来不及。”万一再被记个名字，累计三次就要写检查了。

        “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记得。”

        补救措施失败，季遥只能道歉了。

        “不怪你。”

        江南礼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递给季遥，“我忘记你不是实验初中部直升的了，所以没特意提醒，怪我。”

        被放在手心的手套带着男生身上的温度，季遥愣住。

        江南礼说：“戴我的吧，我经验丰富，纪检部的抓不到我。”

        看季遥想送还。

        江南礼又说，“被逮可是要当众读检查的。”

        这话绝对夸大了，但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想逗逗她。

        “哦，就读检查啊，”季遥对此项流程熟悉的不行，“我以前经常写啊，小事。”

        江南礼：“……”

        他突然对襄南一中的学霸们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不过季遥也不想给江南礼或者翟晓添麻烦，既然他说可以应付过去，那她就不逞能了，坦然的接受了江南礼的好意，把手套戴好，说：“谢谢，洗干净还你。”

        “不用，小事。”

        说完后，江南礼居然堂而皇之地走到了第一排，站在了队伍旁边。

        甚至还不是缩着手，就那么大咧咧露着。

        季遥对江南礼的印象再次更新。

        升国旗奏国歌之后，是各路主任的发言，细数前几届高三带给学校的光荣与辉煌，展望新的学年同学们学习和精神风貌更上一层楼。

        半小时后，升旗仪式结束，各班原地解散。

        季遥精准地对上了队伍前边的张晴子，见她跑过来，便让她等一下，“晴子，我先去趟超市，你先回班吧。”

        “嗯？去超市？一起呀。”

        说着就牵起了季遥的手，看到她手里的白手套后连声啧啧，“可以啊遥遥，你果然是属于我们实验的，你竟然知道升旗仪式戴白手套这个傻逼的规矩。”

        “我不知道。”

        “嗯？那这手套哪来的？”

        季遥解释：“江南礼的。”

        “谁的？”张晴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南礼的。”季遥再说了一遍。

        张晴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写满了怀疑，“遥遥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江南礼真的没啥私交？”

        两人已经进了人满为患的超市，季遥从柜台上拿了一副白手套后，刷卡结账。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才回答了张晴子的问题。

        “真的没有。”

        张晴子根本不信，“我不信，江湖传说江南礼有洁癖，更别提手套这种偏私人的东西了。”

        季遥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了。

        想了想，她说：“可能是学年第一次升旗比较重要，他不想班里有同学被逮到吧，或许我用过他就会扔掉。”

        要不干脆把这副新手套还给他？

        季遥突发奇想。

        张晴子摇头，“不会，被逮也没啥啊，累计三次才通报写检查。”

        “而且一般除了大领导在场，其他时候纪检部那群人也懒得查。”

        季遥：“？”

        这怎么和江南礼说的不一样。

        还有，怪不得江南礼敢明目张胆站到第一排。

        季遥回到班里路过江南礼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预习第三节课的物理了。

        坐姿端正，眉目低垂。

        季遥在他桌前站定，张晴子直接回了座位。

        “手套吗？不用洗，直接还我就行。”江南礼抬眸看她。

        季遥把新手套放在他桌子上，“还你这个，新买的。”

        洁癖患者就不用强要面子活受罪了。

        江南礼盯着手套看半晌，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陪伴了我三年的手套。”

        “扔了”两个字季遥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顿了顿，她开了个玩笑：“收藏吧？”

        “呀，想不到居然有人有这种癖好。”

        奈何总有人不懂得玩笑。

        一道女声插了进来，是白薇。

        语气乍一听是一个感叹句，但季遥依旧听出了话里藏着的讽意。

        白薇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抬眼上下瞧着季遥，面若天真，“这是你们襄南一中的传统吗？”

        季遥本来还觉得这姑娘不错，学习又好长得又漂亮，但现在她忽然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就不用收着了。

        “错了，”季遥一本正经，“我们襄南一中的传统是友爱同学，以攻击同学为耻，同时，争当第一，以第三名为憾。”

        “季遥你！”

        白薇一直在江南礼面前营造的美好品德和学习成绩有了裂痕。

        其实她本来想忍住不说话的。

        但是实在没忍住。

        江南礼的东西是出了名的难借，倒不是说他小气不懂得分享，而是他有严重的洁癖，如果真的要借出去，那就是直接给。

        那会儿听到他说不用洗手套直接还就行的时候，白薇只想发飙，她真的很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明明她才是，才是众人口中和江南礼最配的人。

        为什么这个季遥来了之后一切全变了。

        “白薇，”江南礼看着她，“你早上不是问我怎么提高成绩吗？我现在告诉你，少管闲事多看书，少说闲话多做题。”

        白薇更想骂人了。

        再看季遥，她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清透沉静的眼底深处是关不住的盛气凌人。

        越想越气，白薇干脆起身，跑了。

        季遥：“……”

        周围有同学看过来，季遥神色平静，“咱们好像把人气坏了。”她和江南礼说。

        江南礼深以为然，神色莫名，“嗯，看起来是。”

        季遥也没放在心上，她把新手套拿起来，准备回座位，“我还是给你洗洗那位陪伴你多年的老伙计吧，明天还你。”

        江南礼点头。

        “对了，”刚走出两步，季遥又回身，点了点白薇的桌子，道：“如果因为这位要写检查，提前和我说，我回去找旧稿，”

        江南礼无奈的应了，“好，我记住了。”

        最后季遥的古旧检查终究没派上用场，因为打了上课铃后，白薇像没事儿人一样神色自然地回了宿舍，甚至还隐约带笑。

        季遥觉得这事儿应该算过去了。

        但是没想到晚自习的时候，张晴子十分气愤地把手机甩到季遥桌面摊开的数学小测卷上。

        季遥第一时间看的不是手机，而是张晴子，因为她此时此刻好像一只藏了食的仓鼠，两颊气鼓鼓。

        “怎么了？”季遥问她，“不会做题？”

        张晴子气都泄完了，“什么题啊，你看我发的那个帖子，有人抹黑你，真的是，什么人啊，有本事找下找我啊，线上嘴炮算什么本事。”

        季遥把手机拿到下面，开始翻张晴子说的回贴。

        【这位美女学霸的黑历史多了，月月上一次主席台，你们以为她是去演讲的？错！大错特错！她是去读检查的，以为梳个学生头就是乖乖女了？】

        【楼主回复158l：什么鬼东西，你在说什么屁话，造谣sb滚出我的帖子。】

        【哈急了急了，楼主本人不会就是这位学霸吧！】

        【不信的去襄南一中的帖子里搜，关于她的多了去了，来，链接在这儿。】

        “晴子，”季遥把手机关掉，递给张晴子，语气有几分抱歉，“他说的对。”

        张晴子：“？”什么玩意？

        季遥开始自顾自地说。

        “有人往我笔盒里放已经被切成两段儿的红色毛毛虫，我把笔盒扔他脑袋上了。”

        “有人在厕所堵我，我把厕所门踹烂了。”

        “有人撕我写好的作业，我把他全部的作业撕了。”

        “有人给我的保温杯里放粉笔，我在她吃饭的时候给她的餐盘倒了一盒粉笔。”

        “所以晴子，他说的对，我的检查摞起来有新华字典那么厚。”

        季遥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

        季遥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她向来就是人欺一尺，她回一丈，而且回击一次就让他再也不敢惹，她就是这么狠，这么恶劣。

        在襄南一中读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会变成那样，大家都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常年第一，不喜欢她性子清冷不合群。

        然后她就更不合群，学习更好。

        她觉得很爽。

        来了实验中学后，她依旧是那样的性子，但是从江南礼，张晴子到傅声，倪大喜，她总觉得这个班的同学们不一样，所以上午白薇讽刺她的时候，她也只是心情平静的回了过去。

        唯一没想到的是以往都是她和所有人对立，但这一次，她的身边站了江南礼。

        然后就是现在，她的身边又多了张晴子。

        她在坦白过去的时候，心里竟隐隐有了恐慌，张晴子是她这么多年交到的唯一朋友。在不知道朋友为何物的时候没有念想，但一旦尝到，就会念到骨髓里。

        原来她也会怕，失去朋友。

        果不其然，她唯一的朋友被吓哭了。

        季遥想和她说，恐怕得坚持一个月才可以换座位。

        然后就看到哭的抽抽噎噎的女孩抓住她的手，眼睛红红，嘴巴红红，带着哭腔和颤音，问她：“妈蛋的，你还记得那些傻逼吗？国庆假期我陪你回襄南揍他们！太欺负人了哇！”

        季遥心一酸，眼底有些涩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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