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落幕

对于淮南的谋反，长安汉宫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在淮南王奔丧结束回到国中之时，汉宫的御史也紧随而至。在一番彻查之后，淮南国中谋反的事迹开始浮出水面。

        事件的结局就是淮南王自杀，王后和太子赐死，灭族。整个过程中汉宫甚至没有调动自己的军队，仅仅派遣御史就了解了此事。如此轻描淡写的做法也是在彰显汉宫对于属国的强大统治力，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属国国君的权力来自于长安汉宫的下赐，而非自身。这也是对其他属国的严厉警告，告诫他们虽然山高皇帝远，但汉宫依然掌握着属国的一切动向，汉宫拥有着绝对的法理正义和绝对的实力，各属国国君安心做自己的逍遥王爷就是，不必再有其他心思。

        对于汉宫而言，已经完美挫败了这场让人啼笑皆非的谋反。但是对于陈洛和楚星河而言，事情却有了些许意外。淮南国已经不复存在，楚星河本以为自己会成为庶民，再凭借自己历史系大学霸的身份，可以在长安作为达官贵人的门客，平时写诗弄赋，养活自己，做一个平凡但自由的普通人。

        但是现实却给他开了个玩笑，他作为淮南宗室被汉宫的御史请到了长安，说是“请”，但其实就是“押解入京”。作为此次谋反事件的首告，自己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显然，田蚡那老匹夫这是要卸磨杀驴。

        而在陈洛这边，自己在淮南王宫树倒猢狲散之后，自请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老父早已经去世，村里老父的好友将他葬在了一颗桃树下。陈洛还记的未入王府之前曾与老父相约在春天一起赏桃花，做桃花酒。却不想早已物是人非。老父所得积蓄换成了两锭黄金，陈洛知道这是为了方便自己携带。

        陈洛将其中一块给了老父的好友，谢他帮忙处理老父亲的后事。这位叔叔也是爽快人，并不推辞，只说老父亲的后事办的很体面，老父走到时候没有什么遗憾。

        陈洛来到桃树下给老父亲磕了几个头，陪老父亲说了一会话，便算了结了这段缘分。

        淮南王府一败涂地，几乎被一网打尽。淮南翁主也死在了酷吏张汤的手中，据说翁主乃是吞金自杀。想到酷吏张汤的手段，或许吞金自杀才是更好的解脱。

        只是楚星河却被以刘建的身份带到了长安。虽然事前陈洛已知此事是楚星河告密，但此一时，彼一时。彼时田蚡尚且需要利用刘建，自然给了他足够的许诺，保障他的生命及财产安全。可事后，即便田蚡不是卸磨杀驴，只怕也是贵人事忙，早已将刘建忘在脑后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不平等，即便如刘建这样的王室后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也卑贱的像蝼蚁一样，生死富贵都在贵人们的一念之间。

        长安城内波谲云诡，刘建未必能保得住自己。陈洛想着反正自己在淮南已经了无牵挂，不如去长安看看能不能帮上楚星河。

        在准备出发的时候，却遇上了长公主的家奴。这家奴陈洛之前是见过的，名叫李生。陈洛记得在陪同翁主一起拜访长公主的时候，他就站在长公主的身后，按照站位来看应该是长公主府里颇为得脸的奴才，地位应该是仅次于董偃这样的粉面郎君。

        李生：“奴才等待姑娘多时了，方才姑娘祭奠亡父，奴才未敢叨扰。长公主想请您赴长安相见。”

        陈洛对此颇为意外，淮南早已经销声匿迹，诸侯之间避之不及，不曾想长公主居然还会想见自己这样一个曾经在淮南王府做事的微不足道的女子。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陈洛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但还是想弄清楚这尊神到底所求为何，于是开口问道：“不知长公主相请，所为何事？”

        李生：“我只管请客，却不会越俎代庖插手公主殿下的事情。自上次与淮南翁主相见之后，公主对阁下颇为赞赏，颇有买椟还珠之意。故派我前来邀请姑娘前往长安一叙旧情。”

        公主倒是客气，给足了自己面子。公主的权柄远胜淮南翁主，就连当时的太子刘荣都能被公主废掉，何况是自己这样的蝼蚁。自己自然是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正好自己也想去长安看看楚星河的情况，于是便和李生一起前往长安。

        古代的交通实在是不太方便，好在他们打着长公主的旗号可以走驰道，这也算是古代版的高速公路了，还不收费，让陈洛进一步感叹权力的重要性。无论古今，只要手握权力，就一定能够过上令人羡慕的日子，那怕是像陈洛和李生这样的权力之下的寄生虫，也能过得比普罗大众体面的多。

        陈洛到了长安之后，却听说刘建已被下狱。看来楚星河还是低估了田蚡的人品，那老贼不过是利用刘建，却在事后利用朝廷法律铲除刘建，以消除自己曾经和淮南王室过从甚密的证据。

        就算曾经是情敌，无非也就是情情爱爱之间的小摩擦，陈洛只怕楚星河会随着刘建的死去而死去。虽然因为被绿的事，陈洛对楚星河没有太多的好感，之前一起合作也只是为了重获自由，但楚星河罪不至死啊。

        算了，到底是一起穿越而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陈洛又该如何救他呢？

        陈洛想到了长公主，虽然不知道长公主找自己到底有何目的，但到底长公主对自己颇为客气，比之当时的淮南翁主的威逼利诱可算是好多了。既然如此，或许求助于长公主能解决此时的困境。可是一旦被长公主拿捏住了自己的把柄，自己和楚星河以后在长安只怕也不会有自由。

        陈洛心里一团乱，算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不能尽快把楚星河从监狱里解救出来，就算不定罪判刑，就凭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楚星河怕是都活不了多久。

        陈洛终于见到了长公主，淮南谋反的事情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早已经传开了。大家表面对谋反之事守口如瓶，但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嘲讽淮南王幼稚愚蠢，妄图以卵击石。

        公主容颜依旧，从一个人的容貌就能看出她现在的状态。新掌权的武帝对这位姑母倒是颇为敬重，这也让长公主走出了窦太后离去的阴霾，且武帝明显有以宗亲压制母族外戚的想法，是以朝中窦太主和魏其侯的联盟依然能够屹立不倒，和田蚡也算是分庭抗礼。

        陈洛走近公主，问到了公主身上还残留着少许的香水气味，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口称：“恭贺公主，公主长盛不衰，长命无极！”

        公主屏退左右，只留了凝香一人，默默地说：“长命无极谈不上，长盛不衰也未必能做到。只不过暂时还没到让人看笑话的时候罢了。”

        公主倒是实在，陈洛喜欢这样实在的人。

        “不知公主不远千里传召，所为何事，小人若能为公主排遣一二，必定万死不辞。”虽然对方看起来没什么架子，但陈洛还是得小心些，毕竟身份完全不对等，自己的生死都掌握在这位长公主的脾气喜好上，实在是马虎不得。

        “上次相见，见你还算直率，还挺喜欢你的。不想这次相见居然也这么油腔滑调了，果然是近墨者黑了。”

        陈洛不置可否，公主一生过的恣意潇洒，一直处于权力的中央，从不知道何为做小伏低，但自己不一样，自己的性命都时刻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从前是翁主，如今是长公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洛只回了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公主听完也笑了,对凝香说：“刘陵那孩子年纪虽小，手段却毒辣，想必你在她手下也吃了不少苦。”末了。却话锋一转，说道：“我和她不一样，我需要你来替我做事，但绝不会威胁你，本公主自己就能屹立不倒，缺的只是锦上添花的本事罢了，替本公主做事，风险并不大，只不过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罢了。本公主府邸里有的是男丁，杀人放火的事情用不着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陈洛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反正是打工人，在哪里都一样，陈洛对此并不是很抗拒，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有求于公主，也只好为公主做事来还了。

        陈洛：“能为公主效力是奴婢的荣幸，但奴婢仍有一事相求，还望公主成全。”

        公主：“但说无妨。”

        陈洛于是提出了希望公主能够协助解救刘建的想法，以公主的盛势，此事易如反掌，但此事可大可小，毕竟淮南王与公主还有田蚡都有过勾结。如今，公主本不需要趟这趟浑水，何必再惹一身骚呢？陈洛以刘建无辜为名希望公主施以援手，但世上无辜而治罪之人何其多，这个理由根本不足以打动公主。

        所以关键在于陈洛能否开出让公主满意的价码。

        陈洛思考片刻，在公主身边耳语道：“田蚡借题发挥，是为了打击宗室的气焰，给刚刚亲政的陛下留下宗室谋反的深刻印象。一朝天子一朝臣，窦太后已去，如果陛下从此远离宗亲，长主首当其冲啊，于公于私，还望长主能够施以援手。”

        长公主原本与田蚡并无甚纠葛，但王太后和田蚡在窦太后去世时的争权夺利行为确实引起了长公主的反感，如今见凝香这样说，自己也愿意帮她一把，不为别的，就为了眼前这小姑娘这张嘴，张骞出使西域不带上眼前这姑娘着实都是可惜了。

        陈洛终究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保住了楚星河的性命。但，他们之前驱虎吞狼的操作，确实是一步错，满盘输，如今又扯上了长公主，只怕以后更难脱身了，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被绞杀。

        陈洛深感无力，所以他才必须要解救出楚星河，否则即使是这无边无际的孤独都能时刻吞噬自己，群狼环伺的长安城内，唯有彼此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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