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冬歌（六）

　　“你的任务是要在那里截杀一个叫竹剑生的小子。”

　　“在城门口喊一嗓子，就喊‘我丑奴去永丰古道杀竹剑生啦！’让燕知命知道。”

　　“嘴上说要打，实际上不打。”

　　丑奴接到任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永丰古道，他也终于弄明白了韩东所说的“嘴上说要打架，实际上不打架。”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让燕知命看见自己出了力罢了。

　　丑奴心想：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得这么复杂呢？

　　丑奴从小便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他出生时母亲便因为难产而死了，这明明不是他的错，他的父亲却一直将母亲的死怪在他身上，每当父亲不顺心时，便会打他出气。丑奴很不明白，为何不是他的错，打他也无法将母亲救回来，父亲却仍是要打他，任他怎么求饶也没用。

　　再到大了些，丑奴虽然吃得不多，但长得却比谁家孩子都要快，十二三岁时身材便于成人无异，且远比一般人要壮硕。但因长得奇丑，丑奴走到哪里都会被小孩子们嬉笑、辱骂、扔石子，丑奴也试着还过手，将两个小孩推倒在地，结果便是被父亲用麻绳狠狠抽了一个晚上。丑奴便越发不明白，明明是别的小孩欺负自己，怎么自己还手还要挨打了呢？

　　让丑奴费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哪怕丑奴只是安分地种地，不跟任何人来往，也会有这家鸡丢了、那家羊跑了而染上许多指责，农妇们跑到丑奴家门前便是一顿大骂，丑奴听了好久才明白，原来她们是因自己块头大而怀疑自己偷吃了她们家的鸡或者羊，哪怕她们没有一点证据，也可以骂到丑奴这里来，丑奴曾试着与这些农妇解释，但越解释农妇骂得越厉害，最后不免动手在丑奴身上又打又抓，而丑奴即便没有还手，农妇也会跌坐在丑奴面前，哭着说丑奴欺负人。在事情的最后，当偷鸡的真凶被找着了，或者跑丢的羊自己走回来了，农妇也绝对不会向丑奴说上一句道歉，仿佛事情从未发生。

　　丑奴便不再去试着理解这个世界，直到韩东的出现。

　　那天和往常，一位农妇因丢了鸡而骂到丑奴家，丑奴看着农妇一言不发，任由农妇如何嘴角刻薄也绝不回应一句。此时旁边的农户都围在一旁看热闹，一个穿着华贵地外乡人走了过来，对农妇说道：“您怎么知道鸡是他偷的？”

　　农妇白了他一眼，但看他衣着华贵便也不敢直接开骂，只是说道：“不关你事！走开！”

　　外乡人又问丑奴：“这鸡当真是你偷的吗？”

　　丑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外乡人说道：“既然不是你偷的，为何却让她这样辱你？莫非她是你亲戚？又或者你这一身横肉都是因病所致，其实连这般农妇也打不过？”

　　丑奴听得直摇头，说道：“她不是，我也不是，我力气大得很，比牛还大。”

　　外乡人问道：“你已有多少岁？可还未过三十？”

　　丑奴摸了摸脑袋在心中一算，说道：“未过三十，今年十五。”

　　外乡人很是诧异，刚要说些什么，那农妇却将其推了一把，说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他偷我鸡的事情还没完了，你在这问些有的没的。”说着又是一顿极为难听的辱骂。

　　外乡人笑吟吟的看着农妇，而后伸出手，啪的一声，狠狠给了农妇一巴掌。

　　农妇捂着脸，眼泪流了出来，脑袋却还没反应过来，辱骂之言刚刚到舌头边，没来得及骂出口，却又被外乡人连打了三个耳光，打得农妇只觉天旋地转，白日冒星。

　　一名汉子突然持着农具冲了出来，吼道：“你再碰我婆娘试试！”

　　啪！

　　外乡人又是一巴掌过去，并笑道：“我碰了，如何？”

　　“啊！”

　　汉子一声怒吼，举着农具便冲向外乡人。却只见外乡人伸手一抓，一手捏住汉子的喉咙，一手摁住汉子的双手，将汉子提了起来，让汉子一动也不能动。

　　接着外乡人将汉子往地上一摔，对着围观的农户们大声说道：“我叫韩东，这块地是皇上赐给我的封地，以后会有一座城池建立起来，叫做封东城，你们且记好了！”

　　接着韩东踮起脚拍了拍丑奴的肩膀，柔声说道：“你这般雄壮，又何必在此受冤枉气？你且跟着我，听我话为我做事，我给你公正！”

　　“哦，对了！”韩东转头看向农妇，“说到公正，你的鸡是我偷吃的，我会给你十倍的银钱，但你如此辱骂这位小...大兄弟，让我这外人听得都牙痒痒，却也真是可恨了些。”

　　韩东问丑奴道：“你叫什么名字？”

　　丑奴说道：“田廿斤。”

　　韩东摇了摇头说道：“这名字不好，以后你跟着我就叫丑奴。丑奴，给这婆娘一拳，用上你的全力，让我看看到底是你的力气大还是牛的力气大。”

　　丑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看了看农妇，又看了看韩东，随后一拳砸出，砸在农妇的脸上，农妇先是鼻子眼睛嘴巴挤在一块，随后破布一般飞了出去，飞出十丈有余，跌在地上犹如烂泥。

　　丑奴有些为难地说道：“我还是没敢用全力...”

　　韩东却是喜笑颜开地说道：“已经够了！已经够了！”

　　丑奴从此便成了韩东的护卫。

　　丑奴跟了韩东五年，韩东一直对他极好，所以韩东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哪怕让他死他也绝不犹豫，所以韩东让他在永丰古道等上三天，他便坐在雪地里等了三天，大雪盖满了他的身躯他也不曾挪步，后来雪化了，雪水浸湿了他的全身他仍是一动不动地等着，只要三天未满，他便一直在这里等着。

　　一直等到了第三天，仍是没有画像上的男人与小姑娘出现在永丰古道，丑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又看了看空旷的道路，四周都没有一个人影，他却总感觉有什么在他附近。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叔叔，这个给你。”

　　丑奴闻声一惊，抬起头看见了一双细嫩的小手，小手上捧着一个灰布小包，缕缕轻烟与阵阵香味正从小包中透出。丑奴视线顺着手臂看去，看见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丑奴见过这眼睛，从一幅画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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