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彼方之境（10）

幽靖在苏阶遁走之后紧随其上，还顺带扔下道命令处理掉那几个没用的小兵。

    苏阶没听到他的命令，还没赶到山崖处就发现幽靖跟着过来了。

    人前她还顾及他的脸面，只动动嘴皮子，人后她可就控制不住这暴脾气了——挥掌带起一阵沙砾，糊了幽靖一脸。

    不能掐诀动法的幽靖自然是追不上苏阶的，但幽靖浑起来也没人能治得住，苏阶这厢飞沙走石树叶草尖全都用遍了，也没能彻底把幽靖甩开。

    ——好吧，也不是真甩不掉，就是没办法狠下那心。

    苏阶施施然落在幽靖面前。

    他跑了一路，额前和鼻尖都渗出层薄汗，看到苏阶调转方向回来找他，他停下来才撑着膝盖喘粗气。

    “你跟着也不是不可以。”苏阶浅笑盈盈。

    幽靖本能从她的笑容里解读出几分不怀好意，身子一挺：“你想干……”

    “嘛”字还没说完，苏阶掐了个诀扔他身上，将他从发束到着装都变成了女子。

    幽靖五官阴柔，不施粉黛就已唇红齿白，再加上体型偏瘦，换上女装的她就是个走路都能被风吹跑的女娇娥，谁见谁心疼。

    “你这样跟着我，昭若兴许认不出来呢？”

    只是衣服变了，脸又没变，昭若认不出来才见了鬼的！

    幽靖知道她有意刁难，但咬了咬牙：“行！”

    苏阶怔愣，完全没料到幽靖会同意穿女装，她以为凭他的性子会咬牙切齿地说要派人杀了昭若，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你不会有什么后招吧？还是昭若早就落在你手里了？”

    “没有。”幽靖语气坚定，半点不像糊弄她的样子，“你有法力，逃走后有上千种法子让我找不到你。”

    这句话更深一层的意思是：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说这话的幽靖，流露出不甚明朗的无助，想是用宽大的外衣紧紧包裹住了一个怯弱的孩子。

    苏阶不知道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有问必答”，才换来幽靖这么一句“吐露心声”。她只觉喉咙发紧，心口更像是被什么狠狠一撞。

    她再次，想起她和楚诠。

    越过了时间、空间，隔着记忆，她像个外人，漂浮在半空中，回看着她和楚诠的过往。

    确认关系后，他们其实没有太多相处的时间。

    不是没有不满，不是没有埋怨，只是这些都抵不过两人在一起时的甜蜜。那时的苏阶觉得，他们只要心有彼此，便足以抵抗世间万难。

    可是楚诠变心了。

    她想起在此之前，楚诠从未表露出对她的占有欲。她对他总是很温柔、很宽容，想做什么、要什么都随她，甚至她的客栈里有那么那么多的异性，他也不曾过问一句……

    她还想起更久远之前，楚诠甚至只给她在魔界留了四年时间，而她在那时就已经想和他长长久久……

    她曾经那么坚定地以为只要楚诠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可如今楚诠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她出去后，哪里还有脸面再待在魔界？

    头疼得厉害！

    苏阶一阵眩晕，险些没能站稳身形。幽靖赶忙上前扶她一把：“你怎么了？”

    头疼欲裂！心更是像被人拿在手里拧似的绞痛！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也和心魔发作时太像了吧！

    当即原地打坐调息，苏阶闭着眼对幽靖道：“你走一边去！”

    幽靖本事不肯，可见她面色发白冷汗外冒，又怕自己真影响了她，于是一步两步三步，且退且盯着苏阶。

    “把脸转过去！”

    奇怪，这家伙闭着眼还能知道他盯着她？

    幽靖这回不想让步，两只眼都快盯成斗鸡眼了，还不肯挪动分毫。

    “转过去。”

    “放心，我没事。”

    最后一句话语气很稀松平常，可幽靖从中听出了安抚，而且还真被安抚到了，乖乖转过身，立直身子不再动弹。

    苏阶在心中念了三遍驱魔咒，心神终于稳定下来。

    睁开眼，她如获新生般，缓缓吐了口气。

    一缕浅淡的黑气从她口中泄出，见到阳光像是被灼伤，“滋”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阶怔怔：她的心魔，除尽了？

    再一晃眼，她又有些哭笑不得——幽靖背对着她，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位置站得笔直，跟罚站一样，十根手指都使足了全力。

    “我好了，你过来吧！”苏阶扬声。

    回头见苏阶还是全须全尾的，幽靖稍松了口气，近前还是紧张地问东问西。

    苏阶道：“都是被你气的。”

    幽靖不解：“你让我穿成这样我也穿了，怎么就把你气成这样了？”

    苏阶：“我还让你别跟着我呢？”

    “……”不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咬肌浮现，闷不吭声。

    苏阶噗嗤一笑：“骗你的！我就是太久没运功，一下子行岔了气。”

    长朔国建立以后，确实没再见过悬厘使用法力，这话在幽靖听来可信，他顿了顿道：“你现在一天不损我两顿就浑身不舒服是吧？”

    “彼此彼此！”苏阶环臂，“您老现在不也是一天不气我就两回浑身不舒坦么？”

    对话再次陷入僵局。

    不过两人能这样你来我往地斗嘴，在幽靖看来还是很美好的，于是在这时苏阶体内的净灵之力又恢复了几成。

    ——再努努力的话，兴许过几天她就能恢复到原有的实力了。

    仰头，苏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天空。

    这个幻境并不是只能限制她的力量，还能攻击她内心最薄弱的地方，见缝插针地让她产生“这里不错”、“幽靖比楚诠好多了”、“我们可以真的在这里安家生活”的想法。方式……跟心魔引她入恶的方式很像。

    幽靖拉她起身，苏阶翘起嘴角，又立即拉平。

    ——小样儿，心魔我都对付得了，你我还对付不了？

    幽靖问：“这山崖下面我们差不多每颗草都看过了，还要继续从头找起？”

    山崖下有河，河水极深，也就是因为这条河，幽靖才推断两人没死的可能性更大。

    苏阶道：“河的下游找得怎么样了？”

    “都快找到河的尽头了还没找到人。”

    “……不过这条河还有条岔道没找。”

    “为什么不找？”苏阶扬眉。

    “那条河道流向丛林深处，进去前，要做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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