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打架不好

褚明佑很久没有活动筋骨，虽然他觉得砚丹鸿来者不善，也不想跟这对兄妹有过多的纠缠，但为了尽早解决这个插曲，他就只能当作是自己的陪练了。

        青云城是修士胜地，除了落日秘境以外，还有一处比武擂台，各路修士常常在这里随机募集对手切磋交流，但擂台有规矩，凡事性命优先，只供友好交流，一旦越界，那是要被修士协会抓起来的。

        修士协会，顾名思义，像是治安大队一样的存在，但实际上工作比较清闲，因为他们顶多只是在人多的地方出来维持一下秩序，然后抓一抓妄图生事的不法分子，就没了。

        修士之间大多是私斗，私斗中受伤亦或是丢了性命，那都是后果自负的，修士协会根本管不着，也懒得管。

        那个擂台就在落日秘境隔壁百米远的地方，也是人群密集地，想要上台切磋，还得排队才能轮到，可见其人气之旺盛。

        褚明佑与砚丹鸿填了报名表，幸好前面排队的不多，不到一刻钟就轮到了他们。两人站上台时，台下一如既往议论纷纷，讨论谁输谁赢，只是这二人生得俊俏，难免有些女修发出了花痴的声音。

        “砚公子并非我辈之人，褚某也不好用灵力驭剑，便用普通的剑法与拳脚功夫相较高下吧。”褚明佑客气有礼，却挂着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主动退让道。

        砚丹鸿笑笑，“阁下当真正气凛然。那便多谢。”

        砚苍鸾将她的剑从台下丢给了砚丹鸿，他眼疾手快地握住剑身，却没被剑锋上的摩擦力割破掌心，手心完好无损，徒手接剑的动作十分熟练，手上的茧也十分厚重，让褚明佑愈发地警惕起来。

        柳文殊的心思却游走于九天之外，上官重明确实并非修真之辈，看来刚刚能进落日秘境地也是托了他妹妹的福，那凡人岂不是跟在修士后面便可蒙混过关？哎哟，这个纰漏可不小。

        他其实很想给他徒弟加个油，但是这个时候原作视角就发挥作用了，自然在砚丹鸿立下战书的那一刻，柳文殊便已经知晓了他们之间的胜负。

        那还用说，那肯定是——

        切磋正式开始。褚明佑信守承诺，果真没有动用任何灵气，台下的人也全然没有从台上这场比试中发现任何形式的灵力波动，纷纷奇怪着。

        “咋肥四捏，俺赶脚不到他们滴灵力。”

        “难道是凡人？”

        “我看似十有八九跑不脱咯，勒里又不是秘境地，勒些人也似阔以混进来滴嗦。”

        “哇塞，凡人对决喔，还是第一次看到的喔。”

        柳文殊：“……”

        看来这里外乡人挺多的，竟然还有修士讲方言。

        凡人切磋倒是依旧没有磨灭他们的兴致，反而更加好奇，全都簇拥到一块儿，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

        褚明佑发起普通攻势，依旧是用那套练得熟练于心的“纷纭世”剑法，但没了灵气的剑就跟普通刀剑无异，首先从气势上就比平时要弱上几分。

        砚丹鸿保守防御，似乎是十分熟悉纷纭世的出招套路，巧妙又独到地承接了他的每一处攻势，脸上挂着从容自若的儒雅微笑，甚至连接招的姿态亦十分端庄优雅。

        这一点，很快便被褚明佑察觉到。和上次砚苍鸾突然使出的纷纭世一样，令人心下一惊，看来这兄妹二人，不简单。

        上次砚苍鸾的事情被柳青冥含糊其辞、蒙混过关，现如今砚丹鸿竟也熟悉这纷纭世的招式，却是疑点重重。不过褚明

        佑倒不计较独门剑法为非同门所学一事，只是比较好奇究竟是谁教给他们兄妹二人纷纭世的。

        他不免走神一瞬，却让砚丹鸿有迹可循，瞬间转守为攻，剑气凌厉三分，朝褚明佑右肋击去，以现在的姿势，他来不及挡，只好有些踉跄地躲开，却无可避免地落入了砚丹鸿的圈套，一时间，被动至极。

        对方的拳脚功夫竟要比砚苍鸾还要好，除了剑锋相交以外，砚丹鸿快准狠地擒住褚明佑的动作，腿一扫便迫使他单膝跪在了地面上，不容反抗。

        大意了。褚明佑咬牙，他用力登出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破了这僵局，趁砚丹鸿还未反应过来，剑尖便直指向对方的肩膀，被化解乃意料之中，他早有下一步动作。

        此人，不容小觑。他浮现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砚丹鸿已经破了他的动作，脸上笑意散尽后只留下了满面的严肃，那个眼神极具穿透性，随之而来的气场更是富有压迫力，身体的动作依旧不留情。

        甚至，要比砚苍鸾还强。此人，刚刚竟还有意扮猪吃老虎，叫他手下留情，当真令人恼火。

        褚明佑的应对开始吃力，现如今至少已过半个时辰，两套“纷纭世”的对决，对方亦如砚苍鸾那般，已经修至最终式，而他此刻没了灵气，“纷纭世”的威力已大不如从前，完全被对方死死压制。

        褚明佑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必然不会干出那等有失公平的事情，更不会因为眼瞧着自己要输给对方，便违背承诺用出灵力。

        如果他这样做，师尊，会对他更加失望。

        对褚明佑来说，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不是一件难事，只是难免心有不甘，胜负欲在内心中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澜，会耿耿于怀好一阵子，但最后皆转化为动力，激励他愈加刻苦修炼。

        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他已经完全被砚丹鸿所压制，对方的武学才能明显要在他之上，又熟悉纷纭世剑法，输了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压制得如此狼狈，力不从心地挡下砚丹鸿的每一次攻击以后，都难以转圜，最终他被砚丹鸿撂倒在地，那把剑即刻刺在他耳边的空位，与粗糙的地面摩擦了一瞬，他甚至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不错，那肯定是上官重明赢，毋庸置疑。

        柳文殊看过原作，原作里这俩也打过，后来还天天打。砚丹鸿一空闲就会偷偷离宫，要么跑去无相祠找皇妹，要么跑来这须弥山找褚明佑打架，这两兄妹把褚明佑烦得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看见他们。

        因此，他早就知道彼时他徒弟还不敌人界那位从小在习武场上长大的太子殿下，即使是大男主，在逆袭之前也是会有败绩的嘛，可以理解。

        后来开挂回来了，那肯定就不一样了。挂逼横空出世，试问谁能打得过十年后的褚明佑？

        褚明佑心有不甘道：“……你赢了。”

        砚丹鸿这才收手，将剑丢在一旁，重新露出笑容，伸手将褚明佑从地上拉了起来，还顺便贴心又友好地替他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灰尘，整理了一下因大幅度动作而有些乱了的衣服。

        台下爆出一阵惊呼，无不赞叹这场比试之精彩。

        砚丹鸿笑着向台下各位浅浅弯腰，以示感谢，再转过身来对着褚明佑抱拳道：“褚兄，承让。”

        褚明佑冷淡地点了点头，并不想理他，只是马上从台上跳到人群中，在他师尊面前单膝跪下请罪：“弟子不才，未能赢下这场比试，还请师尊责罚。”

        “明佑，起来说话。”柳文殊并没有对他失望，毕竟这是他早就预料过的结果，怕伤到小祖宗自尊心，他的语气特意柔和了不少，“不过一场比试，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为师岂会因此责罚你。”

        褚明佑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柳文殊已经了解他的脾性了，还是能隐约感觉出来他输掉比试的沮丧与不甘。

        于是柳文殊一如往常地呼噜了一下徒弟的脑袋，让他不要伤心，“明佑，不必沮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砚丹鸿非我辈之人，你却也能够将公平对决贯彻到底，不曾动用过一丝灵力，单凭这份光明磊落，为师便很是欣慰。”

        褚明佑怔了一下，兴许是每次被师尊抚摸的时候心情总会大好，他本来还有些忐忑，觉得师尊是否会对他落败一事做出严厉批评，现在想来，却是将师尊想得太严苛了，这种事情，大概只有梦中的师尊会……

        ……只有，从前的师尊，会对他如此严厉。

        又回想起那个让人寒心的梦境，褚明佑心头一紧，很想一头栽进师尊的怀里，将眼前这个令他眷恋无比的师尊紧紧抱在怀里，却又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太好意思。

        最后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欣然接受了柳文殊对他的安慰与肯定，心情见好，“弟子以后不会再输，亦不会再给师尊丢脸，请师尊放心。”

        傻徒儿，你才是大男主，为师仰仗你还来不及，看在为师爱的鼓励的份儿上，以后让为师沾沾你的主角光环啊，为师如果英年早逝你一定也会伤心的吧？

        计划通柳文殊的心里飘过这三行字，后又满意地点点头，“心态甚好，如此便足矣。”

        褚明佑的眉目逐渐柔和起来，又在无意之间，从柳文殊身后的人群中暼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霎时有些意外。

        那人却欣喜地拨开人群朝他走来，喊道：“褚公子。”

        “林慎？”褚明佑怔住，“你也在青云城？”

        柳文殊回头一看，一个长得清秀俊雅的小公子映入眼帘，他与褚明佑一般高，眼眉舒缓柔和，给人的眼缘极好，左眼角还有颗细小的泪痣，一身青蓝色华服，腰间挂着的“玄”字令牌十分夺目。

        原来他就是林慎。一想到这个角色，柳文殊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原作片段，一时间，竟有些胃绞痛。

        “听学会时你离开得早，我便没来得及向你介绍我师尊。”褚明佑想起柳文殊在身边，连忙提道，“这位便是我师尊，芥子峰柳仙君。”

        林慎恭敬有礼：“晚辈玄霜门林慎，见过柳仙君。”

        柳文殊心情复杂，他一想到这两人竟然交了朋友就止不住地感到五味杂陈，但也不好失了礼节。“幸会。”

        “柳仙君果真气度不凡，如今一见，更是令人印象深刻。”林慎笑道，“难怪褚公子为梦症所扰时，每一次呓语时，叫的都是他师尊呢。”

        柳文殊狐疑地转头看向他徒弟：“？”

        内心却疯狂开始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过离开小祖宗一个月，竟然想师尊想到梦里去了，唉！如今年纪还小没法独立生活实乃正常，可是这傻徒儿总得长大嘛，到时候别这么大个人还天天跟别人说想爸妈……啊不是，想师尊，想回家，虽然为师也会天天想你的但是你身为大男主，那是要被人笑话的嘛，哎哟我的傻徒儿。

        褚明佑脸色微变，赶紧解释道：“师、师尊，莫要听他胡言，并无此事！”

        说罢，又拧起眉头，

        有些嗔怪地看向林慎。

        柳文殊没说话，心里却继续输出着自言自语：想就想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怎么还害羞了？

        林慎保持着笑意道：“事实如何，看来晚辈不便多说。晚辈此番外出历练，青云城乃必经之路，便顺道四处转了转，没想到见识到了褚公子和另一位公子的精彩对决，两位实力不凡，林某大开眼界，虽然仙门秋狝尚且遥远，却也忍不住开始期待和褚公子的比试了。”

        言及刚刚的擂台，褚明佑心情还是有些介怀，但此时偶遇刚认识不久的友人，或许是感应到了熟悉的亲和力，他感到平静了不少，“两年之后，猎场上见。大会时若是碰见，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林慎欣然：“既是如此，林某便放心了。但林某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难得与二位碰见，却没法好好叙旧畅谈，实在可惜。日后如有机会，定要与二位好好交流。柳仙君，晚辈就此告辞，二位保重。”

        柳文殊心想，真是来的快走的也快，萍水相逢不过如此。可惜他那徒弟早在听学会时便已经和对方搭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日后……算了，先放眼当下吧。

        “明佑。”待林慎走后，他开口唤道，“为师问你，林慎此人，如何？”

        褚明佑愣了一下，“林慎，心性纯良，不与他人同流合污，颇有天资，日后定有所成，亦不容小觑。”

        如果，万一，实在是没能避开那段剧情……柳文殊叹道：“……此人贤良，亦是可塑之才。因此，为师希望你以后也能记得你今日所言。”

        “师尊……”

        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

        上官家的那对兄妹不知为何就跟在他们身后了。

        据悉，砚丹鸿来江南办事，正巧偶遇妹妹砚苍鸾前往青云城救人，此二人又碰见正在四处游历的师徒二人，砚丹鸿感慨既然缘分已至，便提议四人一同在这青云城逛逛。

        柳文殊倒是不介意，青云城好歹是人界主城之一，万一遇上点麻烦，皇室兄妹的存在便很有必要，于是他欣然同意，在他徒弟一口回绝的时候也摁着褚明佑的头代替点头答应了同行。

        褚明佑拧着双眉抗议：“……师尊。”

        柳文殊心平气和道：“相遇是缘。”

        小祖宗，也太排外了，当心以后真的找不着对象。

        四人同行，恰好消磨时光、放松心情，青云城之大，除了这两处修士景点以外，还有很多民间的店铺可以逛。这里人口密集，热闹非凡，像是现代社会里北上广那样的大城市，这里的百姓也和和气气的，氛围甚好。

        砚丹鸿跟着他们四处转，倒更像是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但当今圣上治国有方，百姓其乐融融、安居乐业，朝廷倒也省心。

        逛了一圈，柳文殊发现这“东氏”旗下的店铺竟然快自成一条街了。东氏私塾、东氏典当行、东氏字画行、东氏交易所……要么相邻要么对面，全都是一个品牌下的产业，这东老板业务水平也太强了。

        “欢迎各位莅临小店。”

        本以为像上官兄妹那样的尊贵出身，铁定会往那字画行里跑，却没想到他们先是去了那典当行，究其原因，砚丹鸿笑着解释道，其实东氏典当行在人界小有名气，而且没有分店，掌柜东垂文的一系列的业务都只开设在青云城，机会难得。

        这里的当物千奇百怪，价格又亲民，在收到新的当物以后，保存一段时间，没人来赎回，

        就会把其中一些稀奇当物挂出来，供人购买。

        听说重新挂出来的当物卖的只会比当值贵上半成左右，比其他地方的当铺要便宜得多。

        出来招呼他们的是一位长相温文尔雅的青年，他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眼角有痣，长发散落在背上，有些随意地绾起了部分头发，一身绿衣，连那眼瞳竟也是竹青色的。

        柳文殊倒也见怪不怪了，不知是不是基因变异，反正架空世界观千奇百怪，即使是古代设定，又有仙魔之分，也不一定所有人都是黑发黑瞳，他徒弟是乌紫色的眼眸，上官兄妹的眼睛则是清澈的蓝色。

        当然，他比较正常，他才是真正的黑发黑瞳。

        不过这人，看着斯斯文文，亦颇有书生意气，又戴一副眼镜，倒像个教书先生。柳文殊即刻想起对面就是那家东氏私塾，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东掌柜，近来可有新奇当物？”砚丹鸿也是第一次来，却好像很熟悉这里的规矩，问道。

        东垂文客气地将他们的目光引到一旁挂着的物件，语气淡漠，“都在这边，请诸位贵客自行挑选。”

        褚明佑兴趣不大，只是随他们进来看看，闻言，也有些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向了挂着当物的墙上，本来只是想随便看看，却在一瞬之间，有一抹红紧紧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脸色变后，心神大震。

        他即刻动作，轻松一跃后便拿到了位于顶端的那个红色流苏耳坠，将它牢牢抓在手中，面色凝重地向东垂文质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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