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煮熟的鸭子飞了

一阔脸就变。

末单都没怎么看店小二，也不等店小二唱菜单，开口就要了十个大肉包子，一盘雪花牛肉片，一只颖水烤鸭。

在店小二打着算盘的时候，又追加了一盘卤花生。这盘卤花生，末单是打算带回桥洞里吃的。不，坐在桥头上吃，在月光下，一颗一颗扔进嘴里。

借机想一想今后的打算。这种事情只能干一次。否则，就会像吸毒。

过去的半个多月里，近二十来个晚上半夜习惯性饿醒。小土儿讨来的残汤剩饭，大多时候就是一钵子汤水，甜酸苦辣馊五味俱全。美中不足是几乎没有多少固体物质。

人一旦饿醒后是很难再睡着的。

在月色与星光下，目不转睛看着小土儿用来讨饭的那个汤钵，铀面反射出淡淡的青灰。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大快朵颐的广告画面——“老坛酸菜面”。

唉，贫穷限制了想像。

如此豪爽的点单，使得小土儿在心底生出的崇拜之情如颖河之水，老也流不完。

看着小土儿的惊喜交集的目光，末单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小土儿先后两次果断出手，这一切都不可以有。

“一共是两钱一分六厘银子。两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吧，打个九五折，还有六个子儿的零头，也都免了，就两钱银子吧。”

其实这几个菜根本用不着打算盘，但店小二还是把算盘反复打得“噼啪”响，然后看着二人。

末单“啪”一声拍在桌子上。不论那朝那代，都是先吃饭后给钱。这“啪”的一声，就是规矩。

在负剑的美女面前是有点弱鸡，但在一个店小二面前，这点气场还是有的。

那店小二一楞，赶紧转身走了。

小土儿乘机起身换了个座位。刚才进店的时候，随店小二的指引，是与末单对面坐的。这会换到了末单的一侧。把一只手放在末单的手边。想要碰一碰末单，又不敢。

扔了那包坛子碎片后，末单亡羊补牢，顺便叫她到河边洗了手。且用河沙褪了好几遍。因此，小手红红白白的，倒也有点好看。

末单叫她洗手，还有一个原因，大肉包子，烤鸭，乃至酱牛肉用手抓了吃要过瘾得多。而这些，都早在计划之内。

是不是有点近乎奢侈了？

不。末单郑重告诉小土儿，好好吃上一顿美食，最能安抚受虐的身心，燃烧对生活的激情。

有些小土儿听不懂的言词，但大意很对小土儿的心思。就是放开肚皮，吃饱吃好。

末单和小土儿进店的时候，早已过了请客会友的高峰时间。客人大多已经离席，新进店的客人也就他们二人。落座不多会，就听得店小二唱单上菜：

“十个大肉包子，一斤雪花酱牛肉，一盘卤花生，来——了——”

因为来得晚了此，烤鸭得回一回炉，还要等一会。这也是给他们打九五折的原因。

牛肉是切好的，所谓雪花，瘦肉中间杂着雪白的肥肉。装了大半盘，小半边是佐料。大肉包子现成屜里的，满满一大盘，还冒着热气。

小土儿大口吞咽着口水。正要伸手的时候，一块腰牌挡住了视线。亮出腰牌的，是县衙的两个捕快。

偏头避开挡住视线的腰牌，抓向肉包。那叫一个贼快。

小土儿动作虽快，“警察蜀黍抓小偷”的动作更快。一把将小土儿拎了起来。那只用河沙洗得干干净净的小手手只能在半空中挥舞着绝望。

      “牌爷，牌大爷，能不能吃了再走啊——”小土儿发出人世间最为悲戚的哀嚎。

“吃了再走？闯下天大的祸事，还想着吃？”一个捕快说着，拎小鸡一样将小土儿拎了出去。

小沈阳怎么说的，人世间最悲催的事——“大肉包子上桌了，人被抓走了。”

而贴在末单脸上的一片冰凉，则是一柄出鞘的腰刀。

末单哪里经历过这个，没尿已经出乎自己的意料了。战战兢兢出得门来，却还有两个捕快站在门外。末单不及反应，两人一左一右靠近，就给末单戴上了手枷。

这么笨重的东西，用得这么娴熟。

被推搡着走到街上，又听得有马蹄声。却是四个马快，两骑在前，两骑在后。前者弯刀出鞘，后者执弓搭箭。

末单的心沉到谷底，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叫花，马步快都出动了。

这是——劫了“生辰纲”的规格。

********

“哥，这个窝头你吃不吃。”小土儿吃完自己的窝头，问末单。

“你吃了吧。”

末单还真不饿，中午的“断头饭”太实在了，一粒饭都没剩下，吃了个大饱。算是补偿了昨天晚上的遗憾。他奇怪的是，小土儿中午并不比自己吃得少。现在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胃口。

“那我吃了。”小土儿说过，拿起窝头，掰了一块正要往嘴里放，忽然又忍住了。

也吃不下了吧。末单心想。

这小土儿从来没剩下过任何能吃的的东西。用她的话说，吃在肚子里才最保险。

“哥呀，你晚上饿醒了就喊我。”

小土儿说着，小心将两块窝头像瓦片一样“叠”好揣到怀里，“牢房里老鼠多。昨天晚上啃我脚趾头了。”

原来……

那些个被饿醒的晚上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把小土儿弄醒了。看来，小土儿和他一样忍受着煎熬。或许，讨来的食物太少的时候，这小家伙压根就没吃。虽然每次，她将钵子递给自己，都拍着小肚子说她吃过了。

“你还想吃，就吃了吧，今晚我不会饿了。”末单说着，捡去了小土儿头发上的几节碎草。

“哥，今晚我也不会饿了。”小土儿亮闪着眼睛，把头靠过来。

“乖，不哭。”为小土儿抹去眼角的泪花。

“哥，我怕。”

小身子又颤抖起来。这才是真实的小土儿。

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受白眼，被方师爷的大狗追着咬，被别的叫花欺负。而最让末单心痛的是，在救了末单之前，都不敢让人知道，自己是个女孩。

“不怕  。哥一辈子都在。”

“嗯。”依偎着末单。是小土儿这辈子最快意的时候。

搂了搂颤栗的小身子。末单心里暗暗发誓，得好好活着，至少……不让小土儿不男不女。

但要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前主“看死不看生”的本领，能不能反过来一用，“看生不看死。”

比如，遇到那种“病入膏肓”，都认为已经没得救了，但神形并不符合《相经》上的“死相”，然后将他“看活”。

如果被“看活”的是大户人家的宝贝疙瘩，五两银子就只够装一个眼角。是啊，古代常常有这样的“悬赏”，什么员外家的千金小姐得了不治之症，救活了不仅有大笔赏银，且许配小姐为妻。

甚至是公主。

大成国的公主也不知长什么样，那附马爷什么的就不考虑了。直接兑成银子。每天和小土儿胡吃海喝。

也许，前主的这种本领就是自己的金手指。没有意识到而已。正在拓展思路，脑海里一阵星光闪烁，映出一双嵌在弯月里的美眸。

末单却打了个寒颤，是那位白衣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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