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沈枫上辈子死于遗传性冠心病，她的母亲也在她的小学时早年死于心脏病，她的父亲是个医生，因为工作太忙和她沟通不多，但因为担心她的病一直采取圈养的态度。不允许她对外界过度接触。

        她没有和同龄人一起玩耍的经历，下课时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自习，体育课时最多也就是在阴影区和老师下五子棋，放学时保姆会准时来接她。

        大部分时间她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定期去父亲的医院做检查，有时候突发疾病时也会在医院呆很久，久到学校里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朋友又忘掉了自己。

        她的童年没有玩伴，只有看护的阿姨，过得很无趣。

        沈枫的妈妈曾说过，沈枫其实不是适合一个人被关着性格，她喜欢和人相处，喜欢户外的风光，她的话很多，但只能写在日记本里，发在没有人关注的社交软件里。

        高考后她想起了母亲的这段话，最后没有走父亲给自己安排的路，而是选择自己从没想过的工科，去了离家最远的城市，收获了自己想象中的自由。

        但最终也客死他乡。

        她总是在死亡边缘前行，对自己的死看得很开，死前死后都没有太大的感慨。

        她一直想，能无病无痛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身份地位，金钱羁绊，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沈枫没有想过能够重活一世。

        她的身体很健□□活没有太大波折，也碰到了很多新鲜事，她觉得自已经很幸运了，不论遇到什么糟心的人和事她都不会生气，身体健康需要，她习惯了老僧入定古井无波的状态，心态沉稳得像是八十岁老太太。

        穿越重生这件事没有唬到她，她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玄幻的世界，周围的人或是善意或是恶意，她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触。

        活了二十多年，沈楹是唯一一个让她心境出现巨大波折的人。

        实在不怪沈枫意志不坚定，主要是这个人实在太特别了，长相特别好看，背景特别复杂，经历特别凄惨，能力特别强悍，对她又……特别好。

        她并不了解沈楹其人，他看起来对谁的态度都温和可亲，不过也有可能纯粹是接触的人不多，好不容易看到个活的有些激动，可能对他很好，也可能让他很好地做自己的傀儡。

        虽然很不道德，但就当沈楹是个看起来很正常的神经病，这样心里会舒坦很多。

        沈枫最后又被沈楹送回了枫园，今天事情太多，她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结果眼前又是灰蒙蒙的一片大雾。

        最合理的推测是因为她不属于此世之魂，所以她的魂魄不太稳定，在做梦的时候偶尔会到处穿梭，大概是到了平行世界，频率不高，算上这次也就第三次，看到的东西可能是发生过的，还没发生的，但她觉得基本上都是确实存在的事情。

        雾气散去，沈枫……什么也没看到。

        她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屋子里，现在是黑夜，因为没有灯，所以昏暗得什么也看不到。她往窗外看，月光下的石子小路是沈枫熟悉的排布，这里应该是沈家。

        “阿楹，这次你做得很好。”

        沈枫被突然窜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循声飞去，发现隔间里站着沈楹还有沈夫妇，三个人像做贼一样连蜡烛都没点，沈枫心想你们有必要吗，明明在自己家像是在做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

        她坐在天花板上看热闹，在黑暗中待一段时间后双眼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底下三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沈枫才发现这时的小沈楹不比上一次看到大多少，大概就是长高了一些，但还是小小一只，都没怎么长肉。

        “圣上希望你的摄魂术能更进一步……”沈榆说着说着，沈楹忽然向前一跌，一手下意识抓住了沈榆的袖子，沈榆刚想扶他起来，呼吸突然变重，一脚用力踹开了他，直接把沈楹踢到了窗框上，动静大得沈枫在天花板上的都感受到了震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慌了神，不知道该不该下去看看沈楹。

        “……你……你居然想操控我？”沈榆似乎是不解恨，看着地上趴着的沈楹还想过去做些什么，被扑上来的沈夫人抱住，“老爷……阿楹是控制不住自己，你知道的啊……都是因为我们……”

        沈夫人哭得像是在奔丧，把沈榆的脸哭得青一阵白一阵，沈榆一拂袖把沈夫人甩开，对着沈楹骂了几句“孽障”后愤而离去，沈夫人泪眼婆娑地望着一动不动的沈楹，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些什么。

        “你还在那里干嘛？等死吗？”

        沈夫人如梦惊醒，阖着眼片刻，头也不回地跟着沈榆离开了。

        二人一走，沈枫连忙从天花板上跳下来，她扶起沈楹的身子，“沈楹，沈楹？”

        她发现沈楹似乎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睁着眼木然地看着她许久，“是你？你不是去投胎了……”

        “对，是我。”沈枫急道，“我投不投胎这不重要，你没事吧？”

        “没事……”沈楹咳出一口血，“在这里呆一晚，我就没事了……”

        沈枫吓得抬起沈楹的袖子给他擦血（她不能碰到沈楹的血液），“这还没事，要不要送你去褚家？”

        “……不用…不麻烦他们，我不会有事的，明早母亲会派人来寻我。”

        沈枫觉得臭小孩在瞎逞强，“要不要给你找点吃的喝的缓一下……我可以把你房里的被子搬过来。”

        沈楹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不需要，没有用的。”

        沈枫急眼了，“那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才有用啊？”

        沈楹看着她的表情，居然笑了，“在我难受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操控一切活着的事物……能缓解疼痛，不论是什么，花，草，树……”

        “好了您别说了我知道了，猪牛羊狗您也行是吧。”沈枫看着他强撑着解释的样子就头疼，有些后悔自己问他这个问题了，“那我要不要给你找些什么？”

        “不用……”沈楹低垂着头轻摇两下，“有你在，我会好受很多。”

        “诶？”沈枫傻了，脑子里开始疯狂跑马，我们不是见第二面吗怎么就开始说情话了？难道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你都能对我一见钟情？

        “你很特别。”沈楹的指尖轻触她的灵台，沈枫没有设防，一时感觉有些恍惚，身子都软了些。

        我很特别？体质吗？那是不是可以解释那个世界的沈楹一看到她就对她莫名的好？

        沈楹收回手没有过多解释，“你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先前一年你都在哪？”

        “……”

        原来在这里的世界已经过去一年了？

        沈枫抓了抓头发，她不擅长编织谎言，又不好说实话，胡编乱造都不过脑，“呃……我在，我在忙……忙着帮助像你一样的小孩。”

        “像我一样……？”沈楹微微睁大了眼，“也是术士吗？”

        不，不是像你，就是你！沈枫一下子理直气壮了起来，还不是你一直粘人，男人要学会独立，“对啊，我也是很忙的，没有时间一直看着你，你要学会独立一点。”

        “……是谁？”

        “啊？”

        “让你帮助的其他术士……是谁？”

        “……”是谁，还不是你，沈枫撇了撇嘴，除了你她还认识哪个术士。

        “不说不说就不说，谁让你不听话，上次让你别老是让狗皇帝压榨你不听。”之前大沈楹也是，小沈楹也是，她越想越气，在小沈楹面前近乎口无遮拦，“还有你那个便宜爹，他行他怎么不上，你才多大啊总想着让你挽救一整个沈家，真不是东西，还打你，打自己孩子的人算什么男人。”

        沈楹痴呆片刻，“嗯……”

        沈枫笑嘻嘻道：“对吧，人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沈枫一头雾水。

        “为什么要惜命……”沈楹不解道，“术士在出生时，生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这是术士诞生时就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利所付出的代价。”

        沈枫倒吸一口凉气，面对已经被洗脑到大的小孩，她扶着沈楹的双肩正经地开始打嘴炮：“沈楹，荣誉是他们的，生命才是自己的。惜命不需要任何理由。

        “人的生命是多样化的，充满了不确定性，是脆弱的，又是坚强的，是残酷的，却也是美好的……”沈枫拿出了上辈子第一次参加演讲比赛的劲头开始即兴表演，在脑子里疯狂构思各种修辞手法，争取声情并茂地说服这个小孩，她肯定没有人这样跟沈楹说过话。

        “……美好在哪？”沈楹听得一愣一愣的。

        “哪里都美好，比如能遇见我！”沈枫一个上头骚话连篇，反正说骚话不用负责任，醒来后她就不在这个世界了，“你看我是不是很特别，我是不是对你很好，你能遇到我这么特别的人是不是感觉很新鲜，是不是感觉很美好？是不是觉得整个世界的幸运向你——”

        “是。”

        沈枫蓦然停住，她的双眼瞳孔放大，望着沈楹一动不动，人像是卡带了一样发不出声音，黑暗无人的小屋里，好像只有沈楹被窗外的月色映亮，满是血污的脸上透着认真，她透过童年沈楹的神情看到未来的沈楹，眼里有如出一辙的心情。

        像是在认真地对她，也对自己做着期许。

        沈枫的眼眶有些红。

        她不想说骚话了，坐在沈楹旁边聊着别的事情。她不喜欢探究问别人的秘密，便聊一些毫无意义的话题，像是流水账一样絮絮叨叨，沈楹一直都很配合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直到后来又累又困，竟然直接靠在沈枫肩上睡着了。

        外头天渐渐亮了。

        沈枫扶着沈楹让他躺在地上，走时还是有些不放心，去楹园捞了件小毯子过来，又给沈楹擦了擦脸。

        彼时的楹园还没有这么死寂，天微微亮，院子里有零星几个下人在干活。

        沈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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