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该结束了

蓝山咖啡馆内，端坐着一位白领女性，简单的短发，白色衬衣，黑色外套，看上去无比清爽。对面坐着林夕然的丈夫，言晟射。“最近过得怎么样？”短发女子搅拌着咖啡，抬头问道。

        言晟射像是没听到似的，沉默着。

        “你最近怎么回事？夕然打电话给我总是哭。都几年了，又不是小孩子，处不好就早点离婚，这样挂着算什么！”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人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阴晴不定。

        “离婚？是她跟你说的？”呵呵，原来她早就想离婚了，怪不得周围的人都劝他早点可以离了，原来是因为她的意思已经那么明显了吗？不想和他一块儿，为了什么，想早点离开吗？那么那天的挽留，其实不是留恋，而是让他心有愧疚吗？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是伤感的，目光中带着忧伤，看见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为情所伤的男人。

        面对眼前黯然伤神的男子，盛夏婉真的恨不得一掌拍死他，明明爱得死去活来吧，偏偏就这么别扭着，让周围的人都不爽到极点，可是却没有办法。“真是受不了你，你，哎，为什么两个人都是这副样子？我压力很大诶！当初我好歹也算半个媒人，好不容易把你们凑成一对了吧，原本以为你们会幸福，可是你看看你们两个现在这个鬼样子，能不让人担心吗！”

        “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咖啡，“苦死了！真苦！你们两个就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想离就离，现在的人都很开放的，也不在乎什么孩子，就凭夕然的脸蛋，要找个男人还不容易，最多找个有孩子的，总不会嫌弃她不会生孩子了吧。”

        当盛夏婉说到不会生孩子这几个字眼时，言晟射嘴角带着讽刺的笑。不过转瞬即逝，没有人能够看见。

        “盛夏婉，有件事想拜托你。”

        盛夏婉也不看他，银色的勺子碰得咖啡杯丁丁当当得响。

        “做说客的事情我不做，有话自己对她说，我走了，再见！”

        亲口对她说吗？那么到时候她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才对。他才不要亲口说，或者，应该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亲手把她心中的信任毁灭，那时候，她脸上绝望的表情应该会更好看才对。

        “不是，孩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盛夏婉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她始终没有说一个字，是因为林夕然的坚决，还有当初的约定，约定是不能说出来的。因而，即使她有那么想说，但是还是没有说出来，憋住了，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但现在，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也就和自己毫无关系了吧。夕然，这不算违规哦。

        山上的空气非常好，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鸟鸣山更幽。其实能够在这里长眠也是一种享受吧。沿着悠长的小径走上山去，涓涓的流水声，脆脆的鸟鸣声，这里堪称人间仙境。

        “当初夕然在这里站了好久好久，一直求那个守山人，才好不容易让那个人答应在这留出一个小角落。这里很美吧。”

        并肩站着的一男一女，男的正是言晟射，女的是盛夏婉。至于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自从知道上次孩子的事情之后，他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每每做梦，总能想到那个满脸是血的小孩，爬着朝他走来。有的时候梦见那孩子被压成了肉泥，有的时候梦见那孩子被剁碎了成了肉末，不管是哪一种，都令他毛骨悚然。所以才想起，该来祭拜一下孩子。

        “或许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轻轻地，仿佛是自言自语，盛夏婉也没等言晟射就径自走上去了。

        山顶上的风光无限好，一切尽收眼底，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像是睡在摇篮里似的，那么安静。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将她仔细护在怀里，近点的，可以看到嫩嫩的绿色，远处的，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小小的墓冢，周围开满了太阳花，异彩纷呈。旁边一棵不知名的树，高大的枝干留出一片阴凉，树荫，小墓冢，遍地的太阳花，很美，很动人。那一瞬间，言晟射觉得自己爱上这方小小的土地了。

        “宝宝，爸爸来看你了。”声音有些许颤抖，盛夏婉抬头看他时，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是爸爸不好，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对不起，原谅爸爸好不好？”

        心里却想着：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即使出生了，也不一定会幸福，所以，早点投胎是你最好的选择，再找一个适合你生存的家庭吧。我虽是无意，毕竟是我伤了你，你也不必怨恨，没有生出来才是你最大的幸运，否则，一辈子都会在仇恨中生存着，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盛夏婉看着他断断续续地讲着那些话，突然觉得他很虚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现在在这里忏悔个头啊，当初早干嘛去了！现在在这里装逼，真是看不惯。在肚子里磨叽了好久，言晟射还在那边对着墓冢讲话，估计他知道盛夏婉现在肚子里想着些什么，要气得吐血了。盛夏婉是个直肠子，有些话也藏不住，憋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言晟射讲完了，顾不上知性形象，张口就道：“言晟射，不是我说你，你真够虚伪的。……”

        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言晟射一句话没说，任她骂去，想是说累了，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盛夏婉也不好再骂下去了。无奈地叹口气：“我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把自己伤了不说，还牵连到别人。现在既然可以这样让我说，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容忍夕然呢？你知道她刚刚失去孩子，说话重一点，她又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就非要和她斤斤计较？”

        盛夏婉没有注意到言晟射的眼睛闪了一闪，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仿佛那一切都只是错觉。“有些事，你不懂的。”

        盛夏婉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有些事情旁人又怎么插得了手呢？也就不再说下去，直到扫墓结束，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想吃什么？”

        盛夏婉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请你。算是谢谢你陪我这一趟。”盛夏婉这下听清楚了，不免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盛夏婉，你变了。”

        盛夏婉淡淡一笑，不可置否，“不是我变了，是我们都变了，时间会改变一切呢！”

        “这不像你的风格。”

        “这也不像你的风格。言晟射，你知道吗？我还一直把你当做当初那个做在我旁边听我讲心里话的小弟弟呢？”盛夏婉朝着言晟射浅浅地一笑，这一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野小子的模样了，这一笑，足以颠倒众生。除去了宽大的T恤衫，妙曼的身躯透过休闲衬衫展现出来，美不胜收。言晟射有一瞬间的恍神，可是下一秒就把自己拉回了现实。他们的身份早在相识之前便已预订，什么都无法改变。

        “言晟射，我可以……抱抱你吗？就在今天，就只是今天。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言晟射本来想一口回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像着了魔般，轻轻地抱住了她，只是轻轻地，像是出于礼貌似的礼节。“我们回去吧。我们是朋友，永远的朋友。”

        林夕然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只知道讲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们拥抱在一起，像是恋人般亲密地拥抱在一起。那么和谐，仿佛是天生的恋人般，仿佛是夫妻般。林夕然觉得那一刻心像是被揪住般钻心的痛，痛得喘不过起来，连呼吸都开始痛了。腹绞痛也开始了。真的好像进入了地狱般。一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一个是自己的丈夫，然后他们拥抱着。

        忘记了他们是如何离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在那棵树后站了多久，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世界那么大，他们会在这里相遇，而且是这般尴尬。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她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她是做错了什么！她不敢再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敢再面对那个曾经疼爱她的老公。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山，跪坐在坟前，嚎啕大哭，像是孩子般，她真希望回到妈妈的子宫里，那里温暖舒适，而且永无背叛。当眼泪再也挤不出来的时候，她终于站起来了。

        “宝宝，妈妈要走了，你一个人不要害怕，乖乖的哦。”指尖滑过墓碑，粗糙的质感划过指腹。“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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