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一一二章 把守身如玉的纪将军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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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 宣国京城。
这座号称四国七族最富裕的城市,城墙雄伟壮观,城内新老建筑错落有致绵延在四通八达的长街, 碧瓦飞甍炫彩流光,间或点缀繁盛花木,入目处处如画。
商家招展的彩旗下,杂列着客舍、酒肆、食店、面摊、饼铺等店铺。
来往人员络绎不绝, 叫卖声、欢笑声、讨价还价声四起,充斥着满满的鲜活气息。
诚然, 比起冽京灰沉沉的简洁大气风格, 宣京总体呈现雕梁画栋的典雅气派。
且精美绝伦的郡圃园林, 本是供王公贵族四时观景、雅集宴饮、唱和题咏、采蔬植稻、赏花品果、偃休习射的场所,却常在固定节日向平民百姓开放,纵民游玩, 以示同乐。
此外,文人雅士比比皆是,举手投足间尽是祥和风范。
纪允殊舅甥二人和明琅没少来此地,但烛伊、素倾、宋含紫、盛九她们初临,所见所闻皆觉新鲜有趣,路上没少叽叽喳喳讨论。
“咦?那些人干嘛在转盘子?”
宋含紫兴致勃勃拉拽着顾思白的衣袖。
顾思白微笑解释:“这是宣人时下最盛的关扑买卖, 只在月初开放。看上某件商品,可跟店主商定,以关扑的方式赌一把,掏出一点钱银参与摇奖。比方说,某件物品售价一百个铜板,你花十个铜板获取一次关扑机会。若赢了,东西可直接拿走;输了, 两手空空,钱归店家所有。”
“有意思!咱们也去玩呀!”
宋含紫边笑边拉顾思白排队玩转盘关扑。
烛伊的眼光则流连在饼铺子那堆五彩缤纷、形态各异的点心之上,非逼着纪允殊逐一介绍。
听他动听的沉嗓无奈念述“麦糕、蜜糕、粟糕、小甑糕、蜂糖饼、糖蜜酥皮烧饼、黄冷团子、山药元子……”,她更觉食指大动,掏钱让明琅去买了给大伙儿分食。
味道比在冽国所尝的更偏甜,她正想夸两句,忽见明琅眼圈泛红,浅笑安抚:“想你娘了?”
明琅向来爱逞强,此际终于微微点头:“我曾答应她,三个月到半年便去接她……距今已整整五个月!”
烛伊莞尔:“她和蘅娘一起去了镕州,和贺五娘子、九儿的弟弟妹妹作伴,不会寂寞的。”
“……好吧。”明琅仍旧闷闷不乐。
烛伊软言哄了两句。
盛九唯恐“姐弟二人”没完没了,连忙扯住明琅的袖子:“明琅哥哥,那边有投壶!赢了,有好多小玩意儿呢!细画绢扇、新窑瓷器、琉璃泡灯……”
明琅:“没兴趣。”
盛九极力鼓吹:“你每到一处,可以给裴大娘攒一些别致的小礼物,到时候她见了,一定很高兴的!”
“真的吗?”
“当然,我几时骗过你?”盛九为表真诚,补充道,“实不相瞒,我也想给我娘捎带点东西,可惜我囊中羞涩,又不会投壶博弈……”
明琅拍了拍心口,正准备满口答应,又转目向烛伊投以征询眼神,获她允准,才牵着盛九挤入人群。
纪允殊暗觉巷口有窥探目光,不知是敌是友,本想与烛伊十指相扣。
奈何她却挽着素倾,自顾前行,商量该给留居客舍的莫唯启带点什么,左一句“启哥哥”,右一句“启哥哥”,听得他恼火。
再加上顾思白从转轮上赢了一束榴花,宋含紫喜笑颜开,“大白哥哥”四字唤得又甜又脆。
哼,大白哥哥,启哥哥,明琅哥哥……
就他纪允殊,是个例外!
待到晡时,一行人有心从高处观赏宣京最负盛名的夜市,遂抱着丰厚战利品,缓步踱向城北最大的酒楼。
八仙楼为三座连体楼宇,陈设布置古朴雅致又点缀金碧华彩。
众人临窗而坐,以便入夜后眺望灯火辉煌的景致。
周边食客不多,但每一桌都在品尝炸整鸡。
这些人看上去斯文有礼,可享用时的仪态却并不优雅,多半用手撕开,狼吞虎咽,可见外皮酥脆、肉嫩汁香的黄金鸡有多美味。
相较而言,相邻的几桌文士则文雅得多,吃着精致吃食,对饮赋诗。
此类场景比比皆是,纪允殊仍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只因他们谈笑之余,还时不时探讨起上月的冽京雅集。
“北冽人多半爱舞刀弄枪,除了‘八奇’还稍微有点看头,其余的哪算什么风雅之士!”
“就是!矮子里头挑几个高个儿的,便有了雅号!”
“那位靖远侯和余振道两位老爷子倒是不错的。成璧名气极盛,可说到底也没多少人见过他的亲笔手书……”
“据说是个相貌奇丑、年纪不大的哑巴……”
顾思白显然也注意到周遭不客气的言论,下意识偷瞄一脸木然的纪允殊。
自那夜在侯府东苑上演了泼酒的一幕后,他花了很久才接受“成璧先生”是舅舅的事实。
第一反应是……激动!开心!想转圈!
而后被告知,这秘密不能说,须永远藏在心里,他立马郁闷得蔫了。
再仔细回想起之前与“先生”相处的种种,尤其当着先生之面揶揄自家舅舅还求人家千万别告状……他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此后,他对此事缄口不提,乖得很。
但此时此刻听闻闲杂人等当面妄议他的至亲好友,只觉字字刺耳,忍不住从精雕木匣中取出纪允殊和云雁西合作的扇子。
慢悠悠展开,晃呀晃呀,扇呀扇呀……
他们这伙人本就长得俊美,频频惹人注目,当他有意无意展现那落笔老硬、兼工带写的山水画,已教人惊讶。
再悠哉悠哉翻过令一面时,纪允殊那首用行草所书的《石韵》,当即令好几人停杯投箸盯视。
眼尖者忍不住惊呼。
“咿?这竟是……成璧先生的扇面?”
顾思白挑眉:“正是。”
一时间,议论纷纭。
“疾缓轻重,如神机变幻!顿挫间尽显淋漓快意啊!”
“另一边的……是云先生所绘!啧啧啧,骨石嶙峋!气势逼人!”
虽有人持怀疑态度,但凑近细看,全然挑不出毛病,不禁由衷赞叹。
无须多言,方才信口诋毁“八奇”的几名书生,已灰溜溜落跑。
当艳羡之人询问此扇从何处购得,顾思白笑貌欢畅:“诸位可看到,上书‘荣初雅正’四字?在下不才,小字荣初。”
惊叹中,感兴趣的食客纷纷涌来,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纪允殊啼笑皆非:就知道!这家伙终有一天会拿出来显摆!
他一贯懒得跟无关紧要的人争虚名,但见大外甥兴高采烈,尾巴都快翘道天上了,便没作干涉。
顾思白恨不得飞奔回客舍,把陶居实及其他书画家所赠的墨宝、名香客所送的奇香、雅集刊印的诗集一股脑儿拿给他们开开眼界,以证实外界所言不可信。
他虽是南国人,但终究有一半冽人血脉,又计划迎娶冽国公主,自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热烈争论的喧闹声持续了一盏茶,楼梯口忽有数人急匆匆奔上,驻足观望片刻,径直走向纪允殊等人。
为首者清瘦俊雅,素青长衫干干净净,却是莫唯启。
他满脸惊容,目睹烛伊和素倾的娇颜后,才长舒一口气:“烛伊,素倾,你们没事吧?”
“启哥哥,出什么事了?”
烛伊深感惶惑。
“我……我梦见你俩在跳舞,然后……素倾中毒了!”
莫唯启脸色惨白,惊魂未定。
烛伊软言安慰道:“别怕,都过去了!你瞧,我俩好端端的呢!快坐下喝口汤。”
自从莫唯启服下勐扎捎来的解药,确实没了先前的呆滞浑噩状,但对于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竟记不大清楚,思忆停留在洛州城湖心岛、被宋玄铮捉获前。
中途被折磨、被逼供的磨难,乃至救出素倾后在将军府养病的时日,恍然消失在他的记忆中,仅剩下零零碎碎的片段偶尔闪掠在梦中。
烛伊无法把他丢在冽京,执意把他带上,途中和素倾时常相伴。
可他体质虚弱,往往处于昏睡状态。
今日初抵宣京,烛伊怕他连日奔波辛劳,请顾思白给他熬了安神汤药,好让他在客舍多歇息半日。
未料他做了噩梦,梦回她被宋玄铮擒获之时,醒来不见她和素倾,慌乱拉着仆役到处找。
当下,烛伊主仆赶忙腾出位子,让莫唯启落座,双双舀汤夹菜,以稳住他的心神。
纪允殊睨向自己空空如也的碗,不满地撅了撅嘴。
是夜,他无心游览夜市,随意小逛了一阵,意兴阑珊返回客舍。
积攒了半晚的醋意化作动力,在沐浴后加倍卖力地“讨好”他的妻,叫嚣着,索取着,立心独占她的全部思绪,教她快乐,教她轻泣。
然则出门在外,小小客房诸多不便。
床榻战战兢兢的,桌椅摇摇晃晃的,就连窗户也咯吱咯吱的。
一旦听见走廊过道有脚步声,或隔壁盛九和素倾闲聊的笑声,或另一侧顾思白与大虎的人猫对话……烛伊总会浑身紧绷,雾蒙蒙地眯起琥珀色的瞳眸,用指甲抠他,含泪呜咽着催促。
唉!比在前日马车内的偷偷摸摸还难。
离家的日子,好苦。
虽有抚安郡王府的护卫相随,但纪允殊见识过贪狼卫的奋不顾身、出手狠辣,没敢在宣京游玩太久,没两日即动身南下。
快马加鞭进入南国境内时,已临近盛夏。
越是南行,越觉阳光热辣。
是日歇马密林,纪允殊记起附近有幽谷中藏了一处瀑布湖,极为清凉隐蔽,暗暗怂恿烛伊一块儿去山涧泡水。
烛伊从他微抿薄唇、耳尖透红的微妙情态推测他另有所图,羞怯啐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想当初,看一眼、摸一把都大呼小叫的!现在怎会变得……我家将军可没这么不要脸!快把那个守身如玉、矜持内敛的纪将军还我!”
纪允殊贼兮兮笑道:“我若守身如玉,你受得了?忍得住?”
“嘁!”
烛伊扭头不理他,颊畔绯云蔓延。
纪允殊凑过去半撩半哄,趁余人忙着吃喝,伺机在妻子的脸蛋上亲了几口。
顾思白虽认认真真揉着大虎,却没错过不远处卿卿我我的场面,禁不住心猿意马,也想一尝宋含紫的芳泽。
可冽国和宣国风气相对保守,不似南国和其他小族热情放旷。
且他的小紫是正儿八经的天家公主,他若胡来,只怕亵渎了她……
呜呜,可是他不想一直停留在牵小手的阶段。
寻思间,他不自觉揪住大虎,“啵叽”亲了亲它的脑门。
对上宋含紫惊疑不定的眸光,他窘迫得无以复加,一把将猫塞给她:“我家大虎很软很好亲的!不信你试试!”
宋含紫好奇,学着他吻向猫额头。
“跟我家小虎没区别啊!”
顾思白立即把猫夺回,以唇贴向她刚才吻过的位置,努力憋住得逞的笑意。
好的,他也有亲亲了呢!
大虎:???
宋含紫水眸羞瞋他,似是生气,又似好笑。
顾思白尚未琢磨她眼底的意味,忽听前方道上密集马蹄声疾行而近,多达上百人,竟像冲他们来的?
数十名郡王府护卫手握刀柄,全神戒备。
来者四散勒马。
个个虎背熊腰,气势汹汹,眸子锐光闪烁。
顾思白略感慌张,忙亮出身份:“在下宜京抚安郡王府世子,敢问诸位有何贵干?”
他爹在南国素有仁厚之名,但凡报出名头,黑白两道多半会给点面子,不予为难。
然而这拨人压根儿不理睬他,齐齐下马,围拢而来。
当顾思白惊慌拦在宋含紫跟前,对方右手握拳,捶向左肩,单膝跪地,对烛伊俯首,以诺玛族语道:“见过三公主。”
烛伊正被纪允殊搂在怀里,见状颇觉尴尬,忙推了推夫婿。
抬眸间,恰恰撞上了犹在马背上的两个身影,顿时惊喜万分。
“二姐?弟弟!你们来了?”
纪允殊顺她的视线望去,但见骏马上端坐着一名男装打扮的女郎,年约二十出头,剑眉凤眸,模样十分英武。
难怪顾思白说……她和烛伊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怀中轻拥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孩童,肤色白皙,发色清浅,笑时眉眼弯弯,喜滋滋向烛伊晃动小手。
二人下马走近,迫切拉住烛伊,左右上下瞧了个遍,继而狐疑打量她身边的纪允殊。
纪允殊连忙用诺玛族语乖巧打招呼:“二姐,弟弟。”
闻言,女郎面露诧异,蹙眉问烛伊:“三宝,这男人……谁啊?”
纪允殊:!!!
怪不得死活不肯说!
原来……媳妇的名字叫“三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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