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我见竞尧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了段景瑞，双手护住了我。

        他身后是一男一女，男子是纪天择，女子不识得，姿容俏丽，衣饰华贵，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抓住了纪天择的胳膊。

        竞尧关切地打量了我全身，紧张地问道：

        “你没事吧，初雪！都怪我！”

        我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双腿一软，倒在了竞尧怀里，就听段景瑞嘲讽道：“我道是什么烈女呢，狂蜂浪蝶还真是不少！”

        “你住口！”竞尧大喝一声。

        这时纪天择大声说道：“段公子，这位姑娘和纪府颇有渊源，之前若是有什么误会，纪某做个保媒，可否一笔勾销了。”

        段景瑞应该没有想到纪天择也和我有牵扯，他冲我冷笑道：

        “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纪天择居然也有想插手的女人！

        纪天择，我妹妹还在这里，女人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原来那个女子就是段景瑞的妹妹段景芳，这纪天择居然和段家也有瓜葛。

        段景芳瞪了她哥哥一眼：“哥，你胡说什么！天择既然开了口，就算了吧！”

        段景瑞又坐回了大班椅，双脚翘到了办公桌上，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淡淡说道：

        “今天就看在梁会长的面子上，你们走吧。”

        我刚要问他宝川的事，竞尧一把拉住我，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门口停着章府的汽车，我随竞尧上了车，坐定后忙问道：

        “你怎么来了，纪师兄怎么也来了？”

        他这才生气地说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自己一个人来鸿升行，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么？那个段景瑞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帮人也要量力而行啊，你这样不仅救不出宝川，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我惊魂未定，没有反驳，他见我没有做声，凑过来看我，眼里满是心疼，我别过脸去。

        “对不起，我不是想骂你，刚刚实在太危险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不敢想。

        也是我不好，这几日没有办法联系上你，我被家里困住了，他们不让我插手段家的事。

        我昨天好不容易联系上纪师兄，这事我想来想去只有他能帮上。纪伯父和段家关系匪浅，听说两家有意联姻。你之前不是说过宝川能够从巡捕房出来，是因为纪师兄帮的忙么！

        果然他一听就赶过来了。”

        原来如此！我又问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何救宝川？”

        “我们听如姨说你一早就出了门，急着赶来，还没有商量过呢。你先别想那么多，既然段景瑞会让你回来，一时半会也不会为难宝川，我们从长计议。”

        我虽然心急，也知道他说得有理，便没有再说什么。

        一阵眩晕，我就靠着竞尧的肩膀昏睡过去。

        醒来已经在自己屋子里，睁开眼竟然看见宝川趴在我床前。

        我起身动了下，他惊醒了，见我醒来，忙端了旁边的白粥过来。我放在了一边：“宝川，他们放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宝川扑通一声跪下了：“姐姐，我没事！姐姐，我以后再也不做糊涂事了！我对不起你！”

        说着就哭起来，我见他脸上身上还算整齐，应该没有受太多苦。

        “回来就好，快点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放你回来，可有说什么话？”

        宝川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说：

        “他们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其他没有说什么”。

        我拆开信看，字体狂放，颇得米芾狂草的笔意：君子成人之美，见不得英雄救美。

        居然自称君子，我又见识了什么叫厚颜无耻，我气得把信撕得稀烂。

        不过我似乎有点放下心来，对于真小人的了解，我想他应该不会出尔反尔。

        精神放松下来以后，整个人反而更疲倦。

        连着几日我都在屋子里歇着，做点简单的手工，把这段日子纷乱的思绪好好理了一番。

        宝川这几日已经恢复了精神，比之前要稳当许多，相信经过这次，他心中糊涂的念头应该是放下了。

        德兴面店是不好意思再去了，府里福叔底下多添一个人帮他打理园子还说得过去。过阵子等大太太回来了，我去求一下，应该能成。

        纪天择帮了大忙，还没有好好感谢他。但像他这样什么都不缺的，我一时也想不到谢的法子。

        竞尧……想到竞尧，我竟有些心虚起来，他对我事事上心，除了宜兰，应该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朋友了。

        我对他也是依赖信任不已，可是，想起他那日焦急心疼的眼神，我倒反而发起怯来。

        正想着，柳青跑进屋来说道：

        “刚刚来电话，大太太和宜兰小姐明日要启程回来了，我们快收拾收拾吧！”

        我高兴地说道：“是么？比原先提前了几日，太好了！”

        宜兰一到家便拖着我去她屋里，沙发上堆了好些丝绸旗袍。她拿起一件蓝绿银丝的在我身上比着：

        “我的眼光真好！雪儿，你看，我不用量，就知道这件你合身！”

        我连忙摆手：“我不要穿旗袍，紧身紧气的，穿上大气都不能喘了，不舒服！”

        “这可是沈氏绣庄的绣娘亲秀的，上海都找不出一样的来。我觉得你穿旗袍最最合适，我就太瘦了些。你就当替我穿，快穿上让我看看嘛！”

        我拗不过，就勉强穿上了。站在镜前，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人要衣装这话不虚。

        宜兰夸张地惊呼起来：“雪儿，你太适合旗袍了。章竞尧要是看见了，怕是魂要没有了！”

        我脸上一热，瞪了宜兰一眼：“你再说，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向宜兰扑去，两人抱成一团。

        打闹够了，我轻叹了一口气：“宜兰，我真想你！”

        宜兰见我郑重，问道：“你怎么突然正经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又抱住她：“就是特别想你！”

        她拍了拍我的背：“我也想你呢。你瞧，这些旗袍就是我的心，全都给你！”

        宜兰回来以后，我心中的阴霾也去了大半。快到年下，整个梁公馆都忙碌起来。过年的气氛逐渐浓烈起来。

        虽然民国以来，在沪上过旧历春节的风气淡了些，但梁公馆里还保留了旧日的传统，上上下下都不敢敷衍。

        大太太更是把最重要的年礼筹备交给了我，我忙得像个陀螺，但心里比之前自在许多。

        过完小年，我得了些闲，这日竞尧来看我：

        “雪儿，好些日子不见你，你瘦了！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去外面玩玩，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然后去吃你最爱的菲丽丝蛋糕！”

        我犹豫了一下：“宜兰随老爷去唐公馆了，改日吧。”

        “我是请你去玩，宜兰不在也不要紧的。”

        我顿了几秒：“那……让宝川也一起去吧。”

        竞尧说好。我们三人就出了门。

        竞尧带我去了南京路上新开的恒祥百货，那里来自世界各国的货品琳琅满目。虽然平日里也陪宜兰去过几个百货行，但都比不上这个。

        竞尧自小周游各国，见过各色物品，一路上替我介绍过来，少见的得意洋洋，让我忍俊不禁。

        宝川更是开心不已，像进了新的世界，拉着我看着看那，我也一下子高兴起来。

        竞尧带我们进了一个凤翔珠宝的大门厅。

        灯光下柜台里一排排的金银珠宝闪得我睁不开眼。左边是传统式样的金银玉器翡翠玛瑙，右边显然是西洋款式的宝石珍珠。

        竞尧拉着我过去：“雪儿，快看看，这可是巴黎来的最新的款式！”的确有很多从来没见过的精巧样式。

        竞尧指着其中一条白金手链子，对店员说道：

        “这条拿出来看看。”

        店员戴着白手套，取出来放在一个蓝丝绒的盒子里让我们瞧。链子精巧异常，上面还镶着几颗方形碎钻，折射出七彩光。

        宝川惊叹道：“真好看，姐姐，你戴这个一定好看！”

        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

        竞尧喜滋滋地摸了下宝川的头，“宝川就是聪明！”

        然后看着我说：“雪儿，你喜欢么？”

        “不喜欢呀，我不喜欢！”说着就拉着宝川往外走。

        竞尧紧跟过来：“不喜欢没关系，我们再看其他的呀！你等等我~”

        我让宝川去前面的果子铺给我们买点喝的，然后引竞尧到一个偏处，低声对他说道：

        “竞尧，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只是梁公馆的一个下人，怎么可能用得上那些。你不要再让我为难了。”

        竞尧看我郑重，有点慌了：

        “我，是我考虑不周。可是，可是雪儿，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你不要老是说小姐少爷下人这一套，你知道我不管这些的。

        我们是同学，我们是平等的！

        那个链子是巴黎最新的设计，整个上海就这一条。我来看了好几回，特意托商场留着，就是想送你的。

        新年到了，我就想送你个新年礼物！”

        我见他还要理论，怕说到深处不好收拾，连忙打断道：“就是太贵重了！我自己挑一个，让你送我，行么？”

        他见我松了口，忙说：“当然行当然行！”

        我最终选了一个蝴蝶兰式样的仿水晶的发箍。竞尧虽然嫌礼轻，也不敢再和我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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