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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老槐树


炒麦飘香第三天的傍晚,夕阳榜山,落红满天。村里出现了三个瞎子。最大的有六十多岁,最小的也有四十多岁,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麻袋,手里拿着一个木棒,边敲边走。

        对于瞎子们的到来,村里人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每年收完麦子,都会有一些要饭的瞎子来他们村讨饭。要说这三个瞎子与往年瞎子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三个瞎子说的是外地话。

        “你们从哪里来?”何能问。

        “河南驻马店。”

        “河南?河南是哪里?离俺们这里有多远?”

        “俺们也不知道有多远。”

        “你们是真瞎还是装瞎?”王天霸问。

        “你这人咋说话。俺们当然是真瞎了,谁没事好好的装瞎子啊。”年长的瞎子生气了。

        王天霸不相信老瞎子的话,他决定要试试他们。

        王天霸说天黑了,要为瞎子们找一个睡觉的地方。然后,他拉着木棒的一头,领着瞎子们朝村东的关帝庙走去。经过一个水沟时,王天霸迈过去,他没有告诉后面的瞎子们。瞎子们脚下踉跄,栽倒在地上。王天霸笑着把他们扶起来,这才相信他们的眼睛真的看不到东西。

        “你们是怎么找到俺们村的?”王天霸问。

        “俺们是闻着抄麦的香气来到这里的。”年老的瞎子说,“俺们从南面一路走来,所路过的地方收成都不好。唯独你们这里收成好,你们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

        晚上时分,三个瞎子把麻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把二胡,一个梆子,一个铜锣,还有一个脚蹬的东西。

        掌灯时分,村里响起了咿咿呀呀的二胡声。很快,村里人都知道村东关帝庙处来了三个唱戏的瞎子。男人们放下碗筷,拿了一个马扎,光着膀子向关帝庙走去,女人们刷完锅,喂好牲口,抱着自家的娃,当她们来到村东关帝庙时,瞎子们已经开始吆喝了。

        “天也不早啦,人也不少啦。鸡也不叫啦,狗也不咬啦。老少爷们,今天晚上俺三人,贱腿来登贵地门,一声梆子两夹弦,听俺瞎子把书斂。”

        接着,梆子响起,二胡咿呀地拉响。年纪大的瞎子清了清嗓子,唱道:

        说书不说书,

        开场四句诗,

        天上下雨地下流,

        两口子打架不记仇

        ……

        唱到高潮时,台下忽然吵起来。何能抡起一个凳子朝一个人扔去。那个人和何能年龄差不多,但没有何能力气大,又或许是被何能吓到了,哆哆嗦嗦,站在原地不动。

        “狗x勒何能,你想干啥?”王利发大声吼道。

        “王利发,你给我滚一边,不然我连你一起打。”何能红着眼睛说。

        “吆喝,你敢,反了你了。”

        王利发仗着年长,又比何能辈分高,不把何能的警告放在眼里。何能像个杀红了眼的豹子,那还管他是不是苗苗的父亲。

        何能走到王利发跟前,没等王利发做出反应,他一拳打在王利发的脸上。王利发“哎吆”一声,身子一个趔趄。何能还想过去补上一拳,苗苗从人群里挤进来,拉住何能的衣襟,大声道:“何能,你是不是疯了?”

        何能转身,见是苗苗,牙齿咬得咯嘣响,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怒火。王利发趁机揣了何能一脚,何能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

        苗苗拦在王利发和何能之间,大声道:“别打啦,别打啦。”

        “王利发,俺不是怕你。俺是看在苗苗面子上才让你。”何能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血,说。

        “狗x勒,你是啥东西,俺还要你让。今晚当着全村老少的面,俺还把话说开了。俺家苗苗已经同邻村的朱大雄的儿子定亲了,今年就结婚。你何能就是一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门都没有。”王利发说,“小朱,小朱,你过来。”

        小朱抱着头,从人群中挤进来。方才,何能扔出去的板凳还是砸到小朱的头了。

        “叔,我在这儿呢。”

        “你这孩子,咋能熊包,刚才这个狗x勒揍你你不会还手啊?”

        “哦,就是你小子。俺今晚还就告诉你了。你赶快和苗苗退婚,不然,俺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何能搂着苗苗的肩膀,说,“还有,俺和苗苗已经那个了,你小子也不想戴绿帽子吧。”

        苗苗一把把何能推开,说:“何能,你给我滚。你要是在胡说八道,我永远都不理你。”

        “你小子有种,咱们走着瞧。”

        小朱撂下一句狠话,捂着头,钻出人群,消失于夜幕中。

        何能见小朱走了,他觉得再同王利发坚持只会让苗苗更难堪。王利发知道何能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把他这种人惹恼了 对自家没什么好处。于是,一场风波就这样慢慢的平复了。

        瞎子的二胡又咿咿呀呀地响起,人们注意力又都放在瞎子的唱词上。

        夜越来越深了,当最后一个村民离去  时,西天的月亮已经隐去。何能回到家,当初父亲何有路留下的三间瓦房只剩下个空壳,屋里冷清清的,完全就是一个坟墓。

        躺在床上,何能眼睛全都是苗苗,他似乎看到苗苗就在门口的大槐树上站着,招呼他出去。河里的蛙鸣此起彼伏,它们让何能想到那天的下午,那个遥远而又美好的下午,她正冲他招手呢,她的笑是如此的美,她的身材是如此婀娜,她的胸脯是如此的丰满。

        是她,指引他走向了成熟;是她,让他明白作为男人的乐趣;是她,让他懂得了心里装着一个人是多么的甜蜜。

        他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两情相悦,他们就能在一起。今晚,小朱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心境,也打碎了他们的梦。

        何能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来到河边,他抱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扔进水里。水波中,他看到苗苗那张清秀的脸,正冲他微笑,摇着手。

        何能冲着河水吐了口唾沫,转身往王利发家走去。

        王利发家的大门已经关闭,何能转到西面,哪里有一颗槐树,说不出有多少年了,打何能记事,大槐树就在这里长着。

        村里有好多大槐树,据说是先辈们思念家乡而种植的。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老祖是从洪洞县一个老槐树下迁移到这里。种植大槐树,应该是对老家的一种思念吧。只是,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当时间流经一定的长度后,人们对于远方的追思慢慢变得单薄了。就像这些大槐树在何能眼中所存在的价值便是每年一次槐花开放的时候,满村的槐花飘香,经久不息。

        何能第一次爬上槐树还是多年前的一个黄昏,太阳西垂,落霞满天。

        那时他刚八岁,或者是九岁。村里好多人都在槐树下拉呱。正说得高兴起劲,一滴鸟屎正好掉在王利发的脸上。王利发很生气,但他没有办法,因为他不会爬树。他只能从地上捡起两个土坷垃,朝着树上扔去。

        在老槐树的树枝上有一个鸟窝,王天霸说上面有鸟蛋,比鸡蛋还要大。那年头,村里最富有的人一两个月不定能吃上一个鸡蛋,更何况是何能,能讨到窝窝头已算是意外之喜。

        在王天霸的怂恿下,何能把鞋子脱掉,像猴子一样爬上了树。当他越来越接近鸟窝时,忽然从鸟窝里钻出一个蛇。何能大叫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现场的人都吓坏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非死不可。王天霸用脚踢了踢何能,没有反应。

        “你把手指放在他鼻子上,看看还有没有呼吸了。”王利发说。

        王天霸把手放在何能鼻子上,摇了摇,说:“死了。”

        “他自己爬上的树,摔死也怪不得咱们。”王利发说。

        “还是抱着他去医院吧。让医生看看。”李成运说。

        “看病不花钱啊?他没爹没娘,谁帮他拿钱?你吗?”王利发反问。

        “王利发,你还有没有人性啊?”王天霸怒道,“咱们一个村住着,都是老熟人了。能眼看着他不管吗?李成运说得对,让医生看看去。”

        王利发弯腰,正要报何能时,何能睁开眼睛。

        “醒啦,他醒啦。”王天霸大叫。

        何能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屁股,迷迷糊糊的回家了。第二天,何能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村子的大街上了。于是,何能从老槐树上摔下来毫发无损的事情传遍了十里八乡。他们不说何能命大,而是相信老槐树也有灵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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