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


林远看秦小娘子真的生气了,赶紧躲到穆七身后,开始赔礼:

        “秦小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啦。我是想说,寒门难出贵子,她妹妹的事也不能全怪他。”

        穆七这边拦住秦小娘子,听到林远在身后还要再宣传自己的观点,连忙一个肘部暴击制止了他。

        “秦小娘子,你别介意。我觉得你说得对,他就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理由。”

        见穆七认同了自己的想法,秦小娘子看着在穆七身后痛得捂着胸口求饶的林远,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扫把。

        她本来也就只是想吓唬吓唬林远。她招呼着穆七喝茶,自己拿着刚才洗好的花瓣下楼了。

        穆七转过头,还没开口就看见林远在演戏,故意耷拉着眉毛说:“七哥——”

        穆七被气笑了,踢了他一脚,让他赶紧坐好。

        “七哥,秦姐姐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今天说发火就发火。”林远重新拿起酒杯,开始晃荡。

        “是你自己言语不周,人家说得又没错,你非得说什么寒门难出贵子。人家是在说余纬为什么通敌吗?”

        穆七用狠厉的眼睛瞟了一眼林远,“人家秦小娘子是在说他把自己妹妹给祸害了。你这时候说他家世,不就是在给他开脱吗?”

        林远还是不服气,硬是要还嘴:“我又没说她说错了。”

        穆七真是恨不得把林远的脑袋掰开来,看看是不是今天的酒把他脑子喝空了。

        “是,你是没说人家说错了。明天起,你就去肉铺买萝卜,布店买酒,看人家会不会打你一顿。”

        穆七说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等着沈景行过来。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奇怪的鸟叫,凡舍房檐上挂着的铃铛也突然叮当作响。

        在安静的夜晚街上显得异常突兀,就像是有人往平静的湖水中扔入了一块石头,一层层的涟漪在黑夜中泛开。

        有人。

        穆七警觉地站了起来,手握紧了身后的大刀。林远见状也抄起了家伙,注意着四周门窗的动静。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对不请自来的客人严阵以待。

        “穆小哥,多日不见,你倒也不至于对我拔刀吧。”一个轻浮的声音从房顶飘了过来。

        接着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从窗户落了进来。

        他穿了件暗粉灯笼锦长袍,腰间系着暗夜蓝蛮纹腰带,眉下是清澈明亮的凤眼,竟比林三穿得还要风骚。

        进房后,向穆七虚虚地抱拳行礼,就走到一旁自在地坐下。

        穆七仔细看着这个人的脸,认出了是谁,示意林远不用紧张,也放开了手里的刀柄。

        她向两人分别介绍道:“都城林家三公子,林远。江湖神偷,人称无影鬼,老黄。”

        两人分别见过了礼。

        穆七客气地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倒是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遇到你。”

        穆七和老黄的相识属于是机缘巧合。

        五年前,当时的乌苏王族为了向南朝皇帝表达自己的结交之意,特意派使团带着其珍宝汉白玉观音像,准备在皇帝的生辰当天献上。

        江湖上早有传言,销声匿迹几年的无影鬼要对汉白玉观音像出手。

        不巧,因为使团中有人水土不服,那尊汉白玉观音像要在镇北侯府停上五天。

        于是,太守将观音像小心地放在库房中,将库房的钥匙交给使节本人保管。还从镇北侯府借来了不少侍卫,整日派人看守,确保没有人进过那间房子。

        可谁知,就在使团要离开安城的那天,乌苏国使节去库房检查那件汉白玉观音像,却发现已经被人掉包了。

        库房里的那一尊,只是用普通的白玉雕刻成的赝品。

        安城太守随即就发布了缉拿无影鬼的海捕文书。

        可是上哪儿去找无影鬼呢?

        之所以叫无影鬼,就是因为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乌苏使节一口咬定是南朝的人轻视乌苏国,才纵容一个小小飞贼偷走了他们的国宝。

        他们威胁,如果七天之内找不到观音像,就要立马回国,断绝与南朝的往来。

        太守也知道,若是真得让乌苏使团打道回府,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也要不保。

        于是,太守不惜动用了自己的家私,在江湖上贴出悬赏令,用巨额的赏金换取无影鬼的行踪。

        当时,林远刚好为了给祖母贺寿,不在安城。

        穆七实在是闲得无聊,又没有了玩伴,索性就帮太守找起了汉白玉观音像,就当是给自己赚些零钱。

        几经波折,穆七终于在盘点库房里的箱子时,从使团进献的其他几个宝箱中发现了端倪。

        原来,使团中的一名侍卫被乌苏国主战派的将军买通,故意要在安城将观音像掉包。

        他们提前放出消息,栽赃给无影鬼,就是为了顺利脱身。

        汉白玉观音像实际上就被藏进了一尊镀金的中空观音像中,被锁在其他的箱子里。

        那名侍卫被戳穿之后,在被关押的当晚就服毒自杀了。

        乌苏使团认为此行已经见血,对南朝国君的生辰也不利,随后就返回了乌苏国。

        太守也撤下了无影鬼的悬赏令。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过去了。

        谁知,几个月后,穆七正在街上吃着馄饨,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就走过来,恭敬地对穆七拜谢。

        此人就是无影鬼,老黄。

        后来,两人在凡舍喝酒时,聊起那段日子老黄的行踪。

        老黄还一脸无辜地抱怨,他当时正好好地在柳州游山玩水,莫名其妙地就听到了“无影鬼盯上了乌苏使团”的消息。

        没过多久,整个江湖都收到了安城太守的悬赏令,害得他一路逃进了深山老林,就怕被知道他身份的人揭发。

        两个月后出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出了深山才知道穆七已经还了他清白。

        说着,他还开玩笑着说:“穆小哥,你说,你查到了真凶,是不是应该给我通个信?你可不知道,我在山林里有多苦啊。”

        “我家财万贯,何苦要去偷什么观音像啊。”他甚至还嘲讽起了这些用汉白玉观音像来栽赃他的人。

        穆七捂着耳朵,嗯嗯啊啊地随声应答着,始终坚定地忽略着老黄的个人表演。

        原来,老黄可以说是偷盗世家,擅长开锁、隐匿、追踪,全家的诨名都是无影鬼,所以才没有见过无影鬼真正的面目。

        后来,家里凭着前人留下的家业,金盆洗手,做起了正经生意。到了老黄这一代,手艺虽然还在,但也早就不做鸡鸣狗盗的事了。

        江湖上的那些传闻,也都只是其他人借着无影鬼的名气,来给自己脱身罢了。

        再说这边,老黄倒是不饶弯子,他对穆七直说:“不巧,我正是来找你的。”

        穆七也不多说闲话,老黄能来找她,就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黄你就直说吧,这里都是自己人,都是我能以性命相托的兄弟。”

        老黄是个爽快人,他先举起了茶杯:“那我就先以茶代酒,谢过两位了。”

        林远用手阻止了他,伸出了三根手指:“不,三位。”

        老黄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爽快地说:“好,那就先谢过三位了。”

        “其实,我最近在找一个人。听说,你们前几日从地道里找到了一辆墨家机关车。二位可否带我一看?”

        林远一脸惊讶地看着老黄,眼里充满了质疑:“我们从来没有对外说过机关车的事情,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老黄用看着小牛犊的眼光看着林远:“穆小哥,你这朋友倒是个天真赤子。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转头对穆七说:“穆小哥,这件事对我而言很重要。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穆七看着茶杯里的茶水,棕色中微微泛着红,就像有些西域人的头发在阳光中,美丽而充满生命力。

        穆七思考了一会儿。“以你的能力,进出府衙的仓库并不是一件难事。”

        无影鬼虽然没有出手,但是对能担得起这个名号的老黄来说,区区一个安城仓库就是小试牛刀。

        老黄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一点。

        “那辆机关车只是佐证我的一个判断。如果它不是我心里的那个答案,就需要你帮我一个更大的忙了。”

        穆七撑着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好,那我就信你一次。我们现在就去把太守从床上薅起来。”

        林远的脑袋上冒着大大的问号,他一路尾随着,一路提问:“七哥,这就让你相信他了?”

        “不是,七哥,我们真的要去把太守薅起来啊……”

        府衙的库房里,穆七、林远、老黄、钥匙,以及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沈景行把穆七和林远从头到脚扫视了几遍,和一旁的老黄打过招呼之后,继续盯着两只小狗崽。

        “你们俩现在不应该在凡舍里把酒言欢吗?谁能告诉我,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了府衙。”

        林远没想到竟然正好被交接完公务的沈景行逮了个正着,立马表演了变脸绝活,指认了犯罪主谋。

        “沈大哥,都是穆七。她要带老黄去看墨家机关车。”

        等到穆七解释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沈景行也没有多问,把他们带到了放机关车的地方。

        老黄走到一旁,对沈景行抱拳行礼:“多谢了。”

        随后,在三人的注视下,老黄直接熟练地将机关车拆解开来,将部件一一摆放在地上,认真地观察起来。

        穆七三人静静地一旁,没有对他的行为提出疑问,也没有打扰他。

        许久之后,老黄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穆七,看来你真的要和我走一趟了。”

        看着三人脸上的困惑和质疑,老黄也明白,刚才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可疑。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十分破旧的墨史考据的手抄本,连书角都被翻烂了。

        墨子死后,墨家分为三派,楚墨、齐墨和秦墨。楚墨主游侠,齐墨主辩论,秦墨主游仕。

        “三派的目的虽然殊途同归,但是各派的墨家传承其实大有不同。就以机关车来说,楚墨与齐墨的部件数就有差异。”

        “这辆墨家机关车,不但是秦墨一派的设计,而且是早期的基础设计,基本没有任何改进。”

        林远听到这段分析,心里也踏实了几分:“幸好是如此。突厥人可能只是从古籍上搜到了机关车的图纸。

        老黄用眼神肯定了林远的想法。“至少现在,你们不用担心对面真的有一个精通墨家机关术的高手。”

        “等等。”穆七打断了老黄继续介绍。“老黄,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一个精通开锁的富家少爷,为何对墨家的机关车这么了如指掌。”

        老黄立马端正了神色,向:“这就是我要请你帮的忙。”

        说完,老黄恭敬地向穆七行了一个大礼。“劳烦穆小哥帮我找一个人,她叫端木修,是楚墨一派的传人。”

        老黄简单地介绍了他和端木修的故事。

        端木修住在淮州寿岭河边的一座小山上,在山下的一个名叫远山镇的小镇中,靠卖机关鸟之类的小玩意儿过活。

        老黄有一次恰好路过远山镇,孤身一人在山上赏花的时候,一不小心踩中了猎户的捕兽夹,被村民送到了附近端木修的家中。

        端木修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她悉心照顾了素不相识的老黄将近一个月。

        她又从集市上买来了一颗桂花苗,将它种在院子里,还买了一本植树要点简法送给老黄。

        没有集市的日子,端木修就把老黄扶到屋外平地上晒太阳,还用一块整木做了一个小木凳给他。

        大部分的日子里,端木修就坐在屋外的平地上,用小刀雕琢着木头玩具。

        无聊的时候,老黄还会把有关“无影鬼”的江湖轶事当成故事,讲给端木修听。

        阴差阳错之下,两人成了相见恨晚的好友。

        每年七月,老黄都会带着几坛他最近一年里喝到的好酒,来到端木修的小屋避暑。

        “但是今年,我在她的屋子里等了她七天。她一直没有出现,屋子里也有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我怀疑……”

        端木修孤家寡人,即使是去远山镇卖玩具鸟,又或者是被其他村民请到家中,帮着修理家具,也绝不会七天都不回来。

        老黄的担心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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