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救美

对女人而言，胆小是她们的通病，韩英最怕的是蟑螂，以前，只要发现偷油婆的踪迹，家里就会弥漫着浓浓的杀虫剂的气味。不仅活的，死蟑螂韩英也怕。有段时间，我真希望有勇敢的蟑螂闯进家里来，让自己看看无所不能的女强人韩英在这种小虫子面前软弱无助的一面，让我这个被韩英视为无用的男人在她面前表现出英勇无畏的另一面。我觉得蟑螂不但不可怕，还是一种值得我们尊重的小生物，它们是我们这个星球上进化得最成功的物种之一，即使砍掉蟑螂的头，它还能活一个礼拜，小时候常和父亲带着玻璃瓶去伙食团抓这种小东西，很是一种乐趣，它们是父亲钓鱼的上佳鱼饵。和蟑螂一样，老鼠也是地球上生物进化的杰作，它们比人类来到这颗蓝色的星球不知早了多少年。郑渊洁写过一部童话小说，主角就是两只可爱的小老鼠，舒克和贝塔。当年在简小开家里的《儿童文学》里读到过，至今难忘。如今，一些宠物店里还有白鼠卖，毛色不一样而已。我童年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动物学家或植物学家，后来读到法布尔的《昆虫记》，痴迷不已的我又想写一部他那样的不朽之作，长大后却事与愿违，一事无成。所以，有点宅的我就成了CCTV10的忠实观众，纪录片里的热带雨林让我着迷，非洲草原令人神往。如果能身临其境，俯下身来探究一窝蚂蚁，爬上树去亲近一只变色龙，就算成为猛兽的口粮也没有什么可怕。我曾想在绵绵幼小的心灵里播下我童年理想的种子，但儿子喜欢的却是《喜洋洋和灰太狼》，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就算看广告也不愿看我喜欢的动物世界。

        出租车转了一大圈，把我运到了目的地。

        我给了钱，下了车，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用手遮着头，按照司机的指向跑向一栋小区的高楼。

        门卫室有灯没人，我畅通无阻地进了小区，快到楼下的时候，前面两束雪亮的灯光直直地射过来，我连忙闪在一边，却来不及闪开车轮溅起的水花，我回头气恼地想招呼一句什么，却忽然间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借着门卫室的灯光，我清楚地看见了这是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对着我的车屁股是“四个圈”，最刺眼的那一串滚筒号码：8888。

        是的，韩英的房子就在这边，可我不知道是哪栋哪层哪间，她搞装修的时候我曾主动表示愿意帮忙，她却以全包给装修公司为由婉拒了我。现在看来，不仅有人知道她的住处，而且还捷足先登了，这个人，显然就是“四个圈”的主人。影影绰绰中，那正在远去的“四个圈”似乎变成了四张嘴，它们串通一起在对我嘲笑，愤怒的火焰在心里呼啦啦地燃烧起来，迅速吞没了我理智的防线，我一弯腰伸手在路边花台中抓起一把泥块，朝着那个羞辱我的“四个圈”狠狠地投过去。湿漉漉的泥块却在空中散落开来，无力承载我的愤怒飞向目标，当我企图寻找更有力的武器时，小车已经拐出了小区，向市区中心飞奔而去。

        雨水打在我的身上，顺着我的头发和脸颊流淌下来，我内心的火苗一点点黯淡下去，剩下的只有冰凉的屈辱。一个行人打着雨伞从对面过来，冷不防看见一声不吭有如僵尸的我，吓得“妈呀”一声差点滑倒，赶紧神色慌张地绕开了。

        手机又响了，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急促而响亮，我动了动有点僵冷的胳膊，是蒋媛媛，我按了电话，打了个寒颤，向大楼走去。

        楼道和电梯里都空无一人，我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蒋媛媛的电话又来了，我没接，找到她家的门牌号，直接按响了门铃。

        只响了一声，门就开了，明亮的灯光一下从里面倾泻出来，晃得我有点睁不开眼。

        “德华来啦！快进来！”蒋媛媛站在门口，她穿着一套粉红的绵绸睡袍，头发随意地散乱着，惊恐和惊喜互相掺杂的表情显露无疑，望着我如遇救星。

        进了房间，换了拖鞋，一种家的温度和气息暖暖地包围着我，我的思绪缓缓平静下来。

        房间很大，大理石地板，客厅至少装得下我家里的两个，暖气是中央空调吹出来的，超大的纯平电视在墙角小声地闪烁着，电视对面是一套暗红的皮沙发，旁边立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缸，里面冒着气泡，一些斑斓的鱼儿在气泡里悠闲地穿梭。客厅另外两侧被一台钢琴和酒柜占据着，酒柜上有一处空缺，那里的一瓶酒已经转移到了沙发面前的茶几上，酒瓶旁还有一个高脚酒杯，里面残留着一点红色的液体。

        “我一害怕就喜欢喝酒，你先喝一点暖暖身要得不？”见我盯着那瓶红酒发愣，蒋媛媛一边说，一边去拿杯子。

        “不用不用，你屋洗手间在哪里？”我说。

        “这边。我也不晓得老鼠是啷个时候钻进来的，这么晚了，隔壁的人又认不到。”她指了指，解释说。

        我往她指引的方向走过去，洗手间的门紧闭着，里面有灯光，我抓住门的把手，回头说，“我进去搞定，你站在门口，万一它跑出来，你就踩住它。”

        “不行不行，我不敢。”她骤然变了脸色，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好像老鼠爬到了身上一样。

        我也不勉强，一扭把手就进去了，然后关上了门。

        洗手间只有浴房、洗浴台和坐便器，我一低头就看见那个灰色的小东西了，它蹲缩在墙角一动不动，我走过去，它不安地转动身体，却毫无退路，见我越逼越近，它朝我窜过来，我一抬脚就踩着了它，犹豫了片刻，稍一用力，“吱”的一声，这个冒失的舒克贝塔就成了扁扁的标本。

        几分钟之后，洗手间的门开了，躲在沙发里的蒋媛媛让我把标本丢到门外电梯口的垃圾桶里。我照做后回来，又进洗手间帮她清扫了现场，洗了手。得知我是用拖鞋灭的鼠，她又给了我一双新拖鞋，让我把凶器也一同丢进了外面的垃圾桶，又拿帚帕来拖了地。

        收拾完毕，我坐到了沙发上，她递给我一杯热腾腾的水，然后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低头想着心事的样子。

        “我得回去了。”我看了看时间，12点都过了。

        “这么晚了，不好赶车，又在下雨。”她扭头看了看窗户外，回答。

        也是。我忽然想起过来时司机说的话，总不至于步行吧，怎么办呢？

        “你们下头有宾馆不嘛？”我问。

        “还没有，这边搞开发不久，很多服务设施都还没跟上。”她回答。

        为什么不让出租车司机等我一会儿呢？我暗暗后悔。

        “要不这样，你今晚就在这儿？”她忽然小声地说。

        “嗯？”我一下没转过弯来，直勾勾地望着她。她微微躲闪了一下，然后又回来接住我的目光，脸颊染上的颜色和茶几杯子里的液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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