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轻车简从的大人物

几天的阴雨之后，江州大晴，太阳毫不吝啬地普照着大地，好像要把几天来积聚的能量一下放出来似的。

        江州城的主色调是白，不仅江州城，沿着工业园区外面的公路上高速，两边村落中一些貌似别墅的矮房子，都着清一色的白。明晃晃的阳光把白色的江州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亮色，使得整个江州看上去很有点生机勃勃，春回大地的气貌，实际上季节早已步入隆冬，翠屏山依然穿着浅黄的冬衣。

        不过，在江州工业园区里，有一处醒目的绿，它处于季节之外，并不随着时令的改变而改变。这块方方整整的绿地中间拦着一张网，平日里，绿地里铁门紧锁，闲得落雀。偶尔，会有几辆车拉着几个人到场地里练练，他们挥舞着球拍，让小球欢快地蹦跳，打破球场内的沉寂。

        这天下午，那一拨人又来了。球场上，一个身材高大的戴眼镜儿的中年男人全副武装，步伐矫健，高接低挡，不时赢得场边的喝彩。和他对垒的也是一个男人，年纪看上去比他略大，球技也差了不少，回过去的球几乎都是对手很好迎击的高球。

        那个博得喝彩的人，就是省委常委、江州市委胥书记，另一个人，便是球场的主人，三多集团总经理熊懿。胥书记喜欢打网球，他来江州之后不久，江州体育场便添设了一块室内网球场。三多搬迁新区之后，公司特意单独预留了一块地建了一块标准的室外塑胶网球场。建成剪彩的时候，胥书记虽然没有亲自到场，却成为了这块场地的客人，几乎也是唯一的客人。

        小球牵引着场地外的目光来回蹦跳，胥书记猛地一个大力扣杀，小球直扑底线，尽管熊懿身高臂长，却也鞭长莫及。小球砰的一声弹起后撞在了铁网上。人群中有人朝着球落的方向冲出去，我的脚尖动了一下，却已经慢了，只得呆在原地。

        “不行了，老了。”在一片叫好声中，熊懿抬起两手做了个扩胸运动，笑着说。

        “熊总你是老当益壮。曹孟德有句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呢，如果我们年纪相当，我不是你的对手。”胥书记两手叉腰，边喘边说。

        “岁月不饶人，未来还是年轻人的。”熊懿笑着回答。一边的陈三、项四和任陆都肃然而立，静静地听着。

        “熊总你不要谦让，江州未来的工业还要靠你出大力。李嘉诚七八十岁了还掌控着大权，这就是民营企业的优势，没有什么年龄的条条框框嘛。三多现在民营控股了，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放开步子干！”胥书记朗声说。

        “来，你们陪胥书记练练。”熊懿朝陈三和项四伸出了球拍。

        “算了，今天就到这儿。”未等他俩做出反应，胥书记把球拍一撂，“下午还有个招商团的接待，我们择日再战。”

        “吃了饭再走，都定好了。”熊懿说。下午刚一接到通知，蒋媛媛就亲自去八仙居安排了。

        “客走主人安，你们最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晓得你们企业是不欢迎我们这些闲人的，没办法，天气这么好，很久没摸拍子了，手痒。”胥书记回答。

        “哪里的话，胥书记到企业指导工作，求之不得呢，我们准备明年把球场翻新成红土，还请胥书记来试试拍。”熊懿连忙说道。

        一行人簇拥着胥书记向小车走去，目送着胥书记上车，直到小车拐过了路口，才转过身来。

        我拖在领导们的后面，一边往办公楼走，一边给蒋媛媛打电话取消饭局，她在电话里埋怨了一句，说自己不进公司了，问我这边忙完没？我急忙小声说了声还没就挂了电话。

        “熊总，您那个江州政府的奖金已经划到账上了。”在熊懿旁边的任陆也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告诉熊懿。

        熊懿点点头。

        两天前，江州市政府召开了年度经济工作会，会上表彰奖励了一批企业的法人代表和总经理，虽然熊懿已经不是三多的法人了，但因为三多很圆满地完成了年度经营目标任务，对江州经济建设的贡献特别大，所以熊懿依然在列。他是坐在会场第一排拿奖拿得最多的企业负责人之一。江州各个媒体照例还是浓墨重彩，江州日报大幅专版的照片上，熊懿站在台上一排人的中间，抱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受奖的金额，万元前面一个两位的阿拉伯数字：30。和他平起平坐的只有简小开的直接领导，水电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会上还签订了企业与政府次年的目标责任书。我没参加那个会，李根和老焦他们去了，当月三多厂报的头版头条是熊懿抱着牌匾的特写。虽然我已经离开了编辑部，但报纸的清样还是照旧让我审，小芹拿过来的，说是牟刚的交代的，李根和老焦两人最近似乎与我生分了不少，碰到之后目光也是躲躲闪闪的。

        进了大楼，熊懿忽然转身进了大厅一侧开着的一扇玻璃门，我急忙跟了进去。

        这是三多的大会议室。大会议室的玻璃门打开的次数并不多，三多的会一般都在二楼给解决了，即便大会议有会开，有时也是借给政府机关部门用的，不过，每年年底公司必须用一次，因为要开年终总结大会，今年的这个会定在明天下午开。一早我就和牟刚安排布置，下午已基本准备就绪，红底黄字的主会标和辅会标都各就各位，座椅整整齐齐，光亮一新，第一排的桌上放着四个牌牌，按照职能部门、车间、子公司三个类别划分了会场区域。几个女工还在主席台上埋头擦拭座椅，两个搬运工正吃力地抬着一个大花盆一步一步向主席台走去。台上正前方已经立了一盆花，花盆后面蹲着一个人，那人伸出的手在叶子间拨弄着，采茶似的，随着手势的起落，地上又多了一片枯黄的叶子。再往前走了几步，我看见了花盆后面的人，果然是牟刚。牟刚也看见了我们，他连忙站起来，等着熊懿作指示的样子，熊懿抬头望着台上，却并不指示，也不看他，牟刚有点瓜（尴尬）。这时，搬运工“咚”的一声把花盆卸在了台上，这声音像砸在了牟刚的心头一样，他慌忙奔过去，说轻点轻点，这花盆好几十块钱一个呢。

        熊懿转身就走。

        “熊总，公司总结计划我放您办公室了。还有，这个会议议程和主席台领导名单您要不要审阅一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追上去，从兜里拿出了一页纸，沿着折叠的痕线打开，递过去。

        “这个我就不看了，去问问丁书记吧，总结计划材料我明天给你。”熊懿接过去看了一眼，还给了我。我答应了一声，还想问丁书记看了之后还请不请示他，又担心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啰嗦。踌躇之间，熊懿已经大步流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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