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新来的学生妹

磨蹭了一会儿，我从会议室出来，捏着那页让我犯难的纸单钻进电梯，按了一下8楼的按钮。

        会议议程不是什么难事，每年八九不离十。但今年领导却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因为下半年有两个公司级领导年龄到了点，退居二线成了调研员。他们上不上主席台，就成了一道选择题。问牟刚，他顾左右而言他，废话一大堆，就是不中主题，说不出个道道来。打电话请教小蒯，他也闪烁其词推脱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自己硬起头皮去请示老大了，不料熊老大却把这道题给了丁老二去解。

        丁二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蹑手蹑脚到了门口，却没有进去，也没有敲门，因为里面在打电话。

        “这段时间不得行，日妈的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是丁二的声音。

        “连战连败，赵局那里我去不得，换个地方嘛”。丁二继续说。

        “佘校长火头好得不得了，昨天搞了我们两个满贯，可能铲（赢）了我们万把快哟。”等了一会儿，又听丁二说。

        “哈哈，是楞个索，那大家打牌都穿红窑裤（内裤）噻，还可以加一条红背心，看哪个火得赢哪个。”丁二说完，大笑起来。

        看来有人在约丁二打麻将，三多集团丁书记喜好方城是出了名的，据说他有一副很精致的象牙雕刻的麻将，爱不释手，早些年，机麻没有问世的时候，他时常带在身边，不忘忙里偷闲，只是我等无名之辈无缘得见。有年公司内部开民主生活会，熊懿给丁二提了一条建议，说打麻将得适可而止，不要太频繁，也不要打得太大，要注意身份和影响，培育好的风气。丁二当面没说什么，等熊懿出去接一个电话，他才不以为然地说，打点麻将有啥子嘛，麻将打得越大，说明单位效益越好噻，此后依然照打不误，熊懿拿他也没办法。

        等里面没有了声音，我抬手在门上敲了敲，待有了回应，我才推门而入。

        公司几位领导办公室的楼层不同，户型却一样，里面的办公家具也都大同小异。除此之外，熊懿办公室最大的不同是几个装满了书籍的大书柜，陈三办公室里的书也不少。丁二办公室却像一个小小的室内花园。我透过满屋的枝叶和零星的花朵看见花园主人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电话，拿起一把小剪刀，专注地修剪着桌上的一盆文竹。

        我进去说明来意，把那张白纸放在他面前。

        他依然保持着修花的姿势，侧过头来扫了扫那页纸，又回头剪花，然后又转过头来扫了两眼，点点头。

        我说那就按照这个安排布置了，他又嗯了一声。我转身而回，丁二叫住我，让我把牟刚给他找来，我答应了一声。

        我回到办公室，一边给牟刚打电话，一边打开电脑桌面上《议程》的文档，点击了一下“打印”，打印机便咔咔地吐出一张纸。

        “把这个拿去复印八份，主席台上的领导每人桌上放一份。”我放下电话，拿打印纸扫了一眼，头也不抬地对站在档案柜前的小蔡说。

        “不，复印七份，这份也算上，把这份原件放熊总面前。座位牌也按我给你说的放。”我又说。

        没人回答，也没人过来接住这张纸。我抬头看过去，愣住了，进入视线的并不是小蔡，也不是这栋办公楼的其他人，而是一位陌生少女，她两手提着一个黑色的挎包，站得亭亭玉立，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扎成了一条马尾辫，一件普通的白色呢子大衣，白里透红的肤色，清澈的目光，素素净净的样子，比小芹桌案杂志里那些模特还好看。

        “您是柳科长吧，您找的那个姐姐才出去，好像去会议室了。”见我没做声，她主动说话了，声音怯怯的，很好听，和她的气质很般配。

        “你是来办事的？等人还是找人？”我问。

        “嗯，我找人，找您。”她一笑，面红如霞，嘴角跑出来两个好看的小窝窝，“是人事部让我来的，我叫孟旋，是来您这里报到的。”

        哦，我明白了。

        牟刚曾说过要给我招个助手，后来才知道这是熊懿的意思，不仅我这里，很多部门都有招人的计划，目的是为项目建设做好人才梯队的培养和储备。为此，人事部一直在外物色和招聘人才，对象主要是专业对口的年轻大学生。

        我问她来自哪所学校，她回答了一所北京名校的名称，我对她又多了一份好感。

        “欢迎你，那你就把这个拿去给小蔡。”我掂了掂手上的打印纸。

        “好的，是不是复印七份，原件给熊总，座位牌的排放您给小蔡姐姐说过的。”她接着说。

        我赞许地点点头，这小丫头挺精灵（聪明）的。

        我坐下来，靠在椅背上闭目捋着会议的各个环节，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桌对面坐了一个人，她两只肘撑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手心上是一张愁眉不展的脸，正是小芹。

        “小芹你昨晚又喝了好多水？”我指着她的眼睛说。

        “哎呀，烦死啦！柳科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芹嚷嚷着瞪了我一眼。

        “找我有事是不？”我站起来。

        “有。明天会议的报道李老师要我来写。你有现成的材料不？”小芹撅着嘴望着我。

        “没有，李根各人为啥子不写？”我问。

        “鬼晓得哟，今天没来上班。”小芹叹口气，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是画画的，写东西哪行哦，柳科你帮我写一下嘛。”

        我满口答应，要她去下面会议室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她转忧为喜，蹦蹦跳跳地去了。

        我想我也得再下去看看，一出门，碰到了迎面过来的牟刚。我问他去没去丁书记那里，他说去了，丁书记要一盆花，花木公司没有，明天得去花市转一转。我告诉他有个姓孟的女学生来部门报到了，他说是的，人事部落实得快，然后问我满意不？我说啥子满意不？他凑过来，压低嗓门说给你选了个漂亮的小妹妹噻。他的神情让我忽然想到了猥琐这个两个字，我皱了皱眉头，抬脚就要走。

        “德华，报纸的事情还要劳你多费心，小李子这两天屋头有事。”牟刚连忙说。

        “啥子事？”我回头问了一句。

        “两口子扯皮，昨晚小李子来找我了，脸上这个啊，唉。”牟刚说着，做了一个夸张的猫抓脸的动作。

        “为啥子？”我不解地问。

        “为啥子嘛，还不是这个。”牟刚指了指自己的头。

        我一下没明白，走了几步，恍然而悟，心里不由升起一点莫名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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