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忙里偷闲的幽会

第二天上午，我把自己按在椅子上改公司的总结计划材料。

        这份材料我已按熊懿的意见修改过两次，基本定稿，送给熊懿好几天了，连同他那份申报劳模的事迹材料，但一直没动静。总结计划材料因为总结大会要用，所以昨天才催了熊懿一下。今天一上班，熊懿果然就拿了出来，改得不多。没一会儿，我就敲定了最后一个被打了黑杠杠的字。我从打印机里梭了一份，拿给孟旋，让她再校对一遍。

        昨天下班之前，我办公室又添加了一套桌椅和办公电脑，为孟旋准备的。这个性情温和，容貌俏丽的新员工像个自来熟，很快就让小芹、小蔡她们喜欢上了她，昨天大家都主动帮她抬放办公桌和电脑，小芹还送了一盒笔筒给她。干完了活，她主动请缨，要我给她布置新工作，我想了想，便把抽屉里的录音笔交给她，让她准备总结会上做记录，她欣然而受。

        孟旋看完了材料，说再接再厉的厉是不是励？我说是厉害的厉不是鼓励的励，这个以前查过字典。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对好看的酒窝又跑到了嘴角上，说以前一直以为是励呢。我让她复印若干，像昨天一样给主席台上的领导们面前各放一份，另外先拿一份给陈三，因为陈三要代表公司作年度总结和来年计划报告。

        孟旋拿着材料去了打印室，我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会议的所有准备工作都暂告一个段落，我伸了个懒腰，目光忽然落在办公桌的日历上，似乎不久前还是厚厚的一本，不知不觉中，只剩薄薄的几页了。

        下午的大会，我提前半个小时就下去了，和我一起的还有孟旋。

        随着会议时间的临近，参会的人们陆续涌进会场，热闹的嘈杂声随着音箱里流淌出的音乐一起在会场的上空回荡。以前在编辑部的时候，参加这种会心情就和音乐一样轻松，今天不知为何却微微有点紧张，我环顾四周，又将已经检查过多次的会标等一一打量了一遍。

        “小柳，你过来一下。”忽然，我听见旁边有人叫我。

        扭头一看，是端着茶杯的丁二，他直直地站在墙边，眼睛望着主席台上，神情严肃。

        我连忙过去，等待着他的指示，

        “那两个调研员老领导不适合上台，你去拿下来。”他指了指上面。

        “嗯？”我一呆。

        “老王和老周，去把他们的牌牌取下来。”他再次提醒我，稍稍加重了语气。

        这个名单他上午才审过的，还看了两遍，为什么当时不说呢？我就纳了闷了，暗暗来了气。

        “会要开始了，现在去还来得及。”见我没动，他有点不耐烦了。

        “这是熊总最后定的，不好撤。”我想都没想，这句就从口中蹦了出来。

        话出了口，我不由一惊，但已经收不回来，我看见丁二的脸上挂着一丝诧异，他像不认识我似的死死地盯着我，我有点心虚，正想着是不是从了他，他却一转身，掉头而去，加入了已经到场的几个领导的队伍之中，和他们谈笑起来。熊懿还没到，领导们都还没有上台，坐在台下前排的座位上，包括那两位老领导。

        我也转过身来，归入了位置，一种隐隐的快感从心底升腾起来。小时候下雨天，我在奶奶家看伯父他们打川牌，每每碰到天牌打地牌，那牌拍桌面的声音，打家嘴里的吆喝扣杀声，让我们这些小屁孩都能感到赢家心里的那份爽。今天我也爽了一把，假以熊懿之名，用他这个天牌去打了丁二这个地牌。

        “刚才那个是丁书记吧，报道的时候他给我们谈过话，对人很和蔼的。”孟旋小声地问。

        我一笑，尽量不让孟旋看到自己做这个表情时的勉强。

        不一会儿，熊懿进了会议室，他直接向台上走去，前排的领导们也纷纷起身，跟着他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除了龙武之外，悉数到场。龙武请了假，也不知什么原因。领导们上台之后，牟刚马上招呼着后面对人去填补领导们留下的空白。

        音响里的音乐停止了流淌，项四的声音从麦克风里扩出来，会议开始了，他是主持人。

        会议按照设定的步骤一步步行进着，首先是任陆作年度财务工作报告，随后穿插年度先进表彰，等丁二一字一句的念完表彰文件，戴着小红花的先进们分批上去领奖。行政部今年推荐的先进是李根，念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微微宽慰了一下，不过他今天仍然没来，小芹上去替他领了奖。夹在一排人中间的小芹拿着奖状傻乎乎地站着，举着“炮筒”的老焦在台下不停地咔嚓，见镜头对准了自己，小芹冲着老焦做了个鬼脸。

        运动员进行曲戛然而止，会议又迈步前进，轮到陈三作总结计划报告了，这是倒数第三个议题，后面还有各分管领导和公司目标责任书的签订，最后是熊懿的讲话，按以往的经验，我知道会议结束还为时尚早。从陈三嘴里跑出来话就是我敲出来的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文字，我听着顿觉无聊，下意识地，我摸出手机，发现有条未接短信，按下，屏幕上是这么一行文字：没事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发出短信的人是蒋媛媛。我连忙按掉手机，暗自环顾左右，孟旋仍在专心地听着，一边听还一边做着记录，也没有其他人注意自己，而且，我一直没看见蒋媛媛的身影。她本应也要参会，不过，三多的很多通知和制度对她而言都形同虚设。

        又干坐了一会儿，我小声告诉孟旋，说我出去一下，陈总的讲话不用记录，重点是后面熊总的讲话，因为每年的大会，熊懿的发言都是即兴的，办公室根本没有稿子，得事后根据录音盒记录整理。她点点头。

        我埋头出来，先回了一趟办公室，一层楼都没人，我便蹑手蹑脚朝蒋媛媛的办公室走去。

        门关着，但没有锁，我轻轻一推就进去了，蒋媛媛脸上荡漾着笑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收了电脑前，屋子里除了她嗑瓜子的声音，还有电脑里一个女人娇声嗲气地声音。

        “看电影啊？”我关上门，问。

        “嗯。”她说，“瓜子，各人抓。”

        我摇摇头，说这个不能吃多了，小心伤胃。

        她笑了笑，把手中的瓜子放回桌上的塑料袋里，拍了拍手，暂停了电影。

        “能不能帮我看一看我的个人总结计划，牟刚又催我了，烦。”她把胸前的一缕长发撩向脑后，点开了一个文档，“你的交没？”

        “交了。”我凑过去看了看，“写好了的嘛。”

        “这是去年的，去年我就是把前年的总结改个时间丢给牟刚，老这样，觉得不太好，如果你这个秀才有空的话，就帮我改一改。”她说。

        “行，从办公网上传我。”我说。

        “稍微改一下就行了，就在这儿不行啊？”她站起来，挪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还在开会做记录，熊总要讲话。”我摇摇头。

        “坐一哈儿总可以嘛，你那儿不是来了个小美女吗？让她去做噻？莫舍不得哟。”她似笑非笑地说。

        我愣了愣，一时语塞，看着她的神情，我似乎忽然嗅到了一种调味液的味道，那种山西特产的调味液，我忍不住笑了。

        她脸一红，恨了我一眼。

        我只得坐上去，皮椅的座垫上还有她暖暖的体温。她桌子下面的烤火器向我扫射过来，我僵冷的双脚一下就热了。

        我从瓜子堆里拣了一颗花生，剥开，把住在里面的四兄弟扔进嘴里，再把手伸到桌子下面。她拿笔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写，然后递过来，她妩媚的眼神让我的心里更增添了一丝融融的暖意。我接过那纸条，展开，上面是一句话：今晚能不能到我家来?

        我心头一荡，轻轻地撕了两下，回递给她一小段，上面只有一个字：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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