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周文湄其实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她才来几天呢，今早才刚排摸明白所处朝代与地理位置，更谈不上那些古代官场复杂的政治生态了。

        不了解规则，也就无法利用规则，不过报仇嘛，再是千百年也逃不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个古今通用的道理。

        细数崔家的损失，一条人命，一双腿，赖以生存的祖业以及一家子的前程，就算起初是有小人在旁煽惑人心，但姓蔡的也逃不过这首恶之名，以权谋私、罗织罪名、坑害百姓谋夺家财以致于崔家险些家破人亡，有一个算一个，他姓蔡的一条命哪里就够赔了？

        “二哥，我们先跟住了，看看他的老巢在哪，等摸清了他现在的身家，再从长计议。”

        一路跟着往前，兄妹俩起先还不打眼，因为路上虽说渐渐失却繁华，但人还是有的，采买的做工的，大正午的日头，均是行色匆匆，没什么人有工夫注意他俩，偶尔瞥过来一眼见兄弟俩两手空空，也只当是相挟着赶路。直至绕过了好几条街，行人渐少，青檐高阶石板路，他俩一个高壮大汉，一个黑脸少年，虽说神色坦荡不见鬼祟之举，可也免不了显得突兀起来。

        这时候就要感谢这晒人的日头了，家家府门紧闭，连挑担的货郎都不爱往这边走，知道大户养出来的仆从总归有些惫懒，大正午的做不得几单生意不说还累一身臭汗。

        周文湄早上才走过这一带，系统留存的地图再清楚不过，路熟得很，为了避免那随轿的小厮有所察觉，他们都没敢跟得太紧，七扭八拐地走了一路，几乎汗湿了内衫，这才终于走到了这一片南城富户堆积的边缘地段，而轿夫也停在了一个三进的小院门口。

        “看来这狗官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很顺。”崔二哥嘀咕了一句，他记得姓蔡的初到黎云县，当月就豪掷千金买了个七进的大宅，那叫一个气派威武，连门前的石狮都比别家高出了半丈不止。

        “不顺？这可不见得，二哥，这姓蔡的月前还新聘了一位四夫人，年方二八，豆蔻年华，可是俏丽得很，光彩钱就是这个数。”

        “你怎么知道？”崔二哥震惊。

        “院里隔墙的厨娘说的。”其实是隔了两条街的大户，早上还搁书房里讥讽这姓蔡的一树梨花压海棠，老来不肖，还谄媚上司夺了他的职权，“二哥，你不知道了吧，我除了眼神好，耳朵也比旁人好使，你信是不信？”

        崔二哥吭吭哧哧：“……隔墙听耳，不是淑女之姿。”

        “淑女在哪？我不是你表弟吗？”周文湄更加震惊，临时胡起了个诨名，“二表哥你醒醒，我是你表弟崔明啊！”

        “……”

        -

        周文湄叫系统密切注意宅子里的动静，自己则同崔二哥猫在檐下，不想引人注目那也没办法了，附近压根就没有什么躲藏的地方，光天化日的也不好爬墙进去，虽然她有系统这个小耳报神在，但院里的仆从并不少，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就有人突然冲过来给看见了，系统又不能给她加持身手，到时一个来不及躲藏，被打一顿暴露了身份或者扭送到官衙里那就搞笑了。

        她叫崔二哥仔细留意巷口的动静，顺便背身给她遮挡住太阳，自己则耳朵贴手，手贴着墙一边努力装作倾听的样子，一边诱哄着哭唧唧的系统舍出了能量，霎时间就把这整个宅院包括书房在内东西通通给筛了个底朝天，

        一个人的隐私是经不起细查与推敲的，剔除那些无关紧要的小隐私小癖好，周文湄将重点放在了蔡安同别人的书信往来上。

        系统正给她归纳着。

        【蔡安，字如隽，通州人士，年四十八，裕庆一十五年的进士。哇，宿主，也就是说他三十六岁才考中，等了一年的空缺才给分配到垒县当知府，三年任满后，考评得了个优，所以才被平调到黎云县。】

        【……哼，说是平调实则升迁，花了不少银子使劲呢。宿主你看他这信里抱怨的，黎云县可比垒县富庶得多，穷乡僻壤的地方他都能榨出来油水，到任黎云县不过两三月就跑了，都还没怎么来得及伸手，可不把他给委屈坏了？】

        【这几本账册是打点受贿实录呀宿主，专门藏在地板夹缝里的，不知道捅出去有没有用。】

        【好多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官名啊，这整的，好像整个官场上上下下的就没谁没受过他的好处了，宿主你看看这几封信，这人在八年前先是逃回了通州，起初躲着不敢见人，后来使计买通了一干人等，还补递了辞呈，说是到任不久后母亲意外风寒病死异乡，不孝子蔡如隽不得已扶棺回乡……这是打了个时间差哇宿主，还不知道他母亲是怎么死的呢，真的是单纯的风寒吗？】系统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得一哆嗦，【嘶！真狠。】

        【你不要自己加戏，念你的信，古代一般都讲究侍亲至孝，这还不至于谋杀生身母亲。】

        【可这也不是亲生的哇。】系统又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呼小叫，【他的家书里每年都说要修葺祖坟，还特别关照一个老姨娘的坟。这宅子里的佛堂都只有那个姨娘的牌位，没他嫡母的。】

        【……】

        忽略掉系统在她脑海里持续不断的念念有词，周文湄终于挑出来一些重点。

        这个蔡安是在五年前来的广明郡，当年用扶棺回乡的法子逃过了朝廷所追究的罪责，但也一直没有等到起复。三年孝期一过，该打点的都打点过了，透来的口风是上面有人看他不顺眼，认为丢了茭州是他的主责，有母孝但无君孝，黎云县一失，河道被截，以至粮草运送困难防务空虚，所以痛定思痛，筹谋着要来戴罪立功呢。

        这人来了广明郡后，在上一个府台那里坐了几年冷板凳，同卫所的黄匀黄大人倒是打得火热，这位黄大人往前还不是指挥使，还是后来立了奇功新撺升上来的。

        而此任府台姓裴，新调任不久，正是用人之际，对蔡安就颇为倚重。他是进士之身，还在等着起复呢，是断不可被聘为吏目的，是以现在无官无职，只受了裴大人的请托，权当门下一个清客。不过人也不住在裴府里接受供养，只一应棘手的事物接过手来都办得漂漂亮亮，哄得裴府上下都将其奉为上宾。

        这头一样的得意事儿，便是去年灾旱勾结大户贱买良田。上下其手，共得银三十万七千五百一十二两，其中的一大半肥了府台的腰包，他自己捞得倒是算少。

        第二样事，便是近来散布流言，将流民强哄为佃户。

        广明郡地处交通要塞，可谓四通八达，莫说听了召乡令急着北上的流民，便是临郡走来的也不少，半哄半强也就截留了，还能当得了一声自愿。令周文湄较为在意的是，他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贿赂卫所，他们有什么干系么，就算攻下来茭州，他也不大可能官复原职啊。

        更何况，今年春初三月二十三，又有一笔不明来源的巨资入账，那个代号是什么意思她也看不明白，经系统分析，旁的人都没有这种类型的代称，因为推断不出规律，是以无从查起。

        去年冬日下的诏令，到今年春末，剔除路上的时间，截留的流民也太多了。广明郡有这么多的田要人来耕种么？为什么特地造谣说召乡令是假的，谣言愈演愈烈不说，接收流民还成了一套完整的流程了。周文湄本能地觉得这里面不对劲，也就将这疑惑告知了系统。

        【是啊宿主，虽然没有具体数目的人口统计，但是有米粮消耗的账册在，一个人一天吃七两米……这么算对照以往的数据，广明郡的人口已经快要饱和了。】

        【……我听说有些黄鳞图册的数据根本做不得准，像我原来世界的明朝，在崇祯十七年就灭亡了，但是崇祯二十四年的黄册都已经编撰完成，说不定这个世界的此类资料也都同样是胡乱编造的……哎，好啦系统，总归还是你有办法，要是没有你在，我跟崔二哥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虽然耗费了不少能量，不过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给你补回来的。】她又悄悄地冲系统竖了个大拇指，【有你出马一个顶俩，看看，这不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决了嘛。】

        当事统被捧得心花怒放，早就忘了先前的肉痛。

        周文湄直起了腰，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崔二哥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换个地方说话。

        事情她已经大致弄得一清二楚了，但她也不能和崔二哥直说哇，自己一直处在人家的视线范围之内，就趴墙上听壁角的片刻工夫便能前知十几年，那不是跟特异功能一样了嘛，太过神异了未免会让人有不好的联想，是以她必须想办法脱离崔二哥的视线，就算是一时半会儿的大面上也能说得过去。

        她已经拿好了主意，要报复蔡安的话，把这些账册给偷出来也就尽够了。等到他自乱了阵脚后，她再决定把这些个东西交给谁，趁着人被抓之前，套了麻袋去痛打落水狗，顺便再逼问一下当年究竟是谁在他面前嚼舌根撺掇他拿了崔家开刀的。

        事不宜迟，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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