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风冷凝

叶暄妍走到城外的桃花林，坐在她自己的别院里，饮着桃花茶。可惜了，桃花茶的清冽甘甜，她怕是再也尝不出来了。

        她如此想：该死之人，还是要死的。

        叶暄妍自嘲地笑笑，那夜，寒月吹出的曲子无比凄凉。

        你会陷入无尽的梦魇。

        她看见自己的未来。她以命保下了整个净寒园。一场存在于梦中的战争，净寒园大获全胜。那场战争只损一人——叶暄妍。她被叶吟抱在怀里，怀抱是那样温暖。暖到……身上不再疼。

        今天，做了个美梦。叶暄妍缓缓醒来。

        “喂，出来吧，昨晚就发现你们了。”

        许春凝走到叶暄妍身边，将她扶起，“下次别再乱跑。”

        叶暄妍望向许春凝，心中的难过油然而生，她低低出声，眼泪止不住地流，“许春凝，我没有家了……”

        许春凝已然猜到叶暄妍恢复了记忆，“暄妍，为何与叶家断绝关系？”他和楚昔从叶暄妍进入叶家后便在暗处观察，他想冲上去抱住她，可却害怕会得到她的厌恶。

        “我心中有愧。”

        楚昔将叶暄妍拥入怀中，“阿妍，这里就是你喜欢的种满桃树的家啊。”

        叶暄妍被楚昔抱在怀里，她犹豫许久，还是看着许春凝开口：“两年前，你为何要带我回叶家？你不怕，杀了顾家人的真的是我吗？”

        许春凝笑了，“不怕，你不会修习禁术，我信你。”

        叶暄妍没有再多过问。珍惜这片刻美好，然后赎罪。这才是现下叶暄妍最在意的。

        “许春凝、秋裳，我想吃月清城内的糖葫芦。你去帮我买。这次真的不会跑啦，你看我这样，能跑到哪去？”

        “暄妍，我相信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楚昔拉着许春凝走了，“给她点独处空间吧。我们去买糖葫芦就好。”

        待许春凝走后，叶暄妍绷不住，痛哭了起来。身上真的太疼了，她真的想一刀了结了自己。可不行啊，她还没脸见到叶琼芸。

        叶暄妍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暄妍，醒醒。”“暄妍？”

        她拼命地想醒来，拼命地想睁开眼睛，张开嘴。

        没用的，你应该为自己赎罪。她听到有人这样对她说。是啊，我有罪。如若世界上从来没有阿妍就好了，阿姐也不会死。

        我是祸害，可我不想就此离开。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保护受欺负的人，成为保护天下的英雄，是我的心愿，一生的心愿。

        叶暄妍慢慢醒了过来，她还看得见些东西，不过全是模糊的一团，她忽然咳出一口血，足够了。她这样想。

        “暄妍，感觉如何？你已昏迷了五日。你若要找楚昔，我立马去叫她。”

        “你走吧，别再来了。”

        “什么？”

        “你走吧，别再来了。”她再次说。

        “发生了何事？可是又做噩梦了？勿怕。”

        “许春凝，你觉得我是在同你聊天吗？”叶暄妍望向许春凝，她露出了这么多天第一抹开心的笑容。心所系之人，她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许春凝往叶暄妍手中塞了一个香囊，“暄妍，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情投意合，却无法共度余生。

        许春凝离开后，叶暄妍攥着香囊，慢慢走到了一棵桃花树下。“抱歉，陌上花太美，怕是无法归。”

        她说桃花很美，他愿等她。

        突然一阵无力感传来，叶暄妍已见怪不怪，可这次伴随的，还有心口的疼。叶暄妍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可她还是醒了过来。这次不管睁眼与否，都是一片黑暗。

        她强行运用修为逼出了体内的部分法术。这样虽会让她暂时恢复，却也会折损寿命，下一次法术将会更猛烈地进攻。待恢复视觉后，叶暄妍拿着寒月站了起来，再一次迈出了桃林。

        她努力跑到月清，买到了她所需制作折扇的一切材料。

        然后她踏进熟悉的茶楼，说书先生还在讲那个故事。叶暄妍来到老位置坐下，她慢慢喝着茶，“阿妍。”听到这声音，叶暄妍下意识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一辈子躲着我们吗？”

        叶暄妍顿住脚步，“一辈子太长了，我也不知道。”

        “你非要等着我们都死了才肯回家？”

        “叶公子，我定是比你们死的早的呀。”她的一双凤眼转了转，随后扬起一抹笑容，“我们是陌生人了，不是吗？”

        “叶暄妍！阿爹阿娘都很担心你。”叶吟生气道，此刻的他声音有些颤抖，平日的笑容也荡然无存。

        “担心？为什么他们担心我我就一定要回去？”叶暄妍眼角流出几滴泪，“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姐。你觉得我还有脸回去吗？我配回去吗？”叶暄妍慌乱地离开了。

        一旁的人听到叶暄妍这话都皱起了眉，这叶琼芸的死同叶暄妍有何关系？

        叶暄妍最终还是跑回了桃林，她蓦然吐出一口血，倒在了雪地中。

        （回忆）

        第二日。

        叶暄妍从自己的卧房中醒来。她想起昨日她亲手杀了叶琼芸，便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楚昔冲进门抱住了她，叶暄妍推搡着楚昔，夺门而出。

        “阿爹，阿娘，暄妍有错。你们杀了我吧。”

        “遥洲兄，你来做什么？”

        许遥洲瞥了叶暄妍一眼，冷哼道：“这个孽障，你们可是要包庇？”叶清翼道：“顾家是被禁术所灭，叶伶并未学过禁术。”许遥洲拿剑指着叶暄妍，怒道：“她学过禁术的痕迹怕是早就被你们叶家抹干净了吧！听说这位叶小姐还杀了自己的亲姐姐，真是好笑啊。”

        叶暄妍微微颤抖了一下。

        僵持许久后，许遥洲带着怒气离开了。

        叶暄妍跪在地上，“你们把我的修为毁去吧，我不想再害人了。”楚昔说：“阿妍，你可记得，你和琼芸姐姐说你要当英雄？废去修为，可如何是好？而且，琼芸姐姐的死，其实怪不得你……”叶暄妍盯着她，神色依旧悲伤，“许叔叔说的对，我应付出代价。”

        最终，叶清翼决定毁去她三分修为，并关禁闭一年。

        叶清翼在毁去她修为的同时，还抹去了她的记忆。为了不让她再活在痛苦中，叶吟，楚昔，兰缨都同意了他这么做。

        脑中似有千万只虫子在嚣张地啃咬，体内的疼痛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心脏。叶暄妍无意识地攥着胸前的衣服，她开始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流了一地。

        她想抱住自己，却浑身无力。最终，她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当疼痛结束时，她的一袭白衣已被鲜血染红。她整整昏睡了一年。

        抹去记忆，留下了两枚银铃。叶清翼执意都给了许家，并讲明用法。铃铛响，往事现。

        醒来时，叶吟站在叶暄妍的床边。

        “兄长，我这是怎么了？”

        “阿妍醒了？莫怕，一年前，叶家遭遇大祸，你为救阿爹，受了重伤。阿姐她……去世了。”

        叶暄妍眼中不断流出眼泪。“兄长…你在开玩笑吧？阿姐怎么会死？”

        还是那样冷。

        叶暄妍醒来，身上落了层薄薄的雪。

        她利用这夜几乎所有的时间制作折扇。她只是凭着印象做，做出来的折扇也不能说一模一样。更不用说当灵器了，她根本没有为折扇注入灵力的能力。

        她常在做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醒来便第一时间查看折扇有无损坏。在眼睛有些模糊的时候，她碰也不敢碰折扇，生怕将上面的画毁了。

        第二天清晨，楚昔悄悄走进房，叶暄妍刚想赶她走，楚昔先一步说话：“没有人怪你，阿妍，别把我们都赶走。”

        叶暄妍沉默不语，她过了很久说：“我怪我自己。”

        “我要去找到那个控制我的人。”

        “然后，杀了他。最后，我去找阿姐赎罪。”

        楚昔抓着叶暄妍的肩，“我问你，琼芸姐姐去世了，你怎么去找她，你舍得……丢下我们吗？”

        “也许吧。”

        楚昔那日对她说了什么，她好像全忘了。

        许春凝还是回到了桃花林。

        叶暄妍此刻正坐在别院前吹笛，腰间别着许春凝赠的香囊。一曲相思寄情衷，许春凝啊，我心悦你。

        “暄妍。”

        叶暄妍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许春凝来了。她憋着没回头，放下了笛子，准备走回屋里。

        “你要躲着我一辈子吗？”

        又是这句话，真讨厌。怎么连许春凝都说这句话，他明明知道的，我没有一辈子了。叶暄妍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急忙用袖子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许公子别说了。我说过的，你别来了。”

        “暄妍，我心悦你。”

        叶暄妍眸子震动，心中一团乱麻。她不知道如何报许春凝以真心，她已经没有能力了。

        叶暄妍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些，“对不起，你的好意，我受不住。”

        “暄妍，我不在乎你能活多久。我在乎的只有你罢了，让我照顾你吧。”

        她很想说出一个字——好。可是她明白，自己连回应爱意的资格都没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许春凝走近叶暄妍，“暄妍，记忆中的你，似乎总是挂着笑的，对不起，你也不常说。为何一切变成了这样。”

        “我不知道。我让你走，我不想和你吵架。”

        “暄妍，我心悦你，我想——”

        “滚。”叶暄妍转身，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许春凝的脸。“你听不懂吗？我不想再重复了。”

        我想和你一起品桃花茶，赏最美的桃花……

        “香囊还给你。别再来了，我只说最后一次。”

        淡粉色的香囊落在雪地里，曾经他同她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并许她一香囊。她答花美，不归。如今他想给她一个家，她将香囊无情丢弃。

        “既如此，是我错了。”许春凝离开了。

        整片桃花林，又恢复了寒。叶暄妍呆呆地坐在雪地里，她捡起了香囊，用灵力决绝地毁掉了它。不见便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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