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汽水和木床

自打强强住进项庄家里，俩人晚上也不在店里睡了，下了班，卷帘门一拉，骑上摩托就走。倒是王二偶尔晚上住店里，把那儿当成半个家。

        强强进了屋，项庄就觉得原先的院子不再只是光秃秃冷冰冰的房子，而是自在舒服的家，也开始发现很多不足。首先是院子的大铁门有些旧了，掉漆严重，好多边边角角锈得厉害，开关门还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老人坏掉的骨头，该换换了。再然后是院子看着有些破败，贴墙的花池里只有杂七杂八的野草，长得随心所欲，一点儿不规整，花池子是水泥边，裂了不少缝，看着老旧，跟强强的朝气不符，得修整修整。还有院子里的皮卡，带强强出去玩，老开个皮卡不好看，该买个小轿车。再就是屋里的装修，都是自己小时候的风格，用倒是能用，但是一看就有年代感，强强喜欢现代风，看的电视也都是那类的，对了，电视换个大的，再买台电脑，还得把网线插上，老去网吧，乌烟瘴气的不好。最重要的是床也得换，晚上稍微动一下就响得厉害，很多姿势不方便，这件事得先安排。厨房、卫生间、书房都得重新改改，事情不老少。

        镇上的冬天很干燥，脱个外套，电打的声音噼里啪啦，蜇得人怪疼。今天不是晴天，也算不上阴天，太阳从这片云彩走到那片云彩，水泥地一会儿亮一儿暗，叫人莫名的心情低落。

        王二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看手机，眉头皱的紧紧的，打字很快，按键早就磨得看不清字迹。王二家最近出了点事，王二他妈想再嫁人。王二的母亲叫彩香，今年47岁，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大了，是同一个爹，王二排行老二，家里的老三，还在上小学，是彩香二婚生的，第一个男人是车祸死的，第二个是下煤矿死的。虽然两个大儿子都挺能干，但是彩香还是想找个男人跟她一起照顾小儿子，并且已经偷偷找下，就差结婚了。

        王二见过那个男人几次，男人叫桑桑，真名不记得了。桑桑个子不高，刚一米七，和强强差不多，39岁，但是长得老，脸上皱皱巴巴的，看着跟彩香是同龄，小学念完就出来社会上干活挣钱了。人比较憨厚，话少，身上有苦，能干活，哪里用的着他，再苦再累，能挣钱就去。桑桑给彩香已经花了不少钱，买衣服买家具的，悄悄地对人好，彩香觉得这是个过日子的人，想跟他过。可是王二不乐意。王二和他大哥对自己亲爸都有印象，关系也不错，后来亲爸没了，当时哥儿俩还没在社会上站住脚，好不容易有男的愿意要彩香，他们想拒绝也说不出口，现在两人都大了，家里至少吃喝不愁，弟弟的学费也不成问题，没必要再认个爹。所以王二最近才老是不回家去，因为那个男人，彩香已经接回去了。

        这事情，王二跟强强、项庄也不避讳，店里没别人，就坐在马扎上都说了。项庄听完没说什么，强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娘走得早，他爹刚没了，没后娘没后爹，不懂。王二说完，似乎也痛快些，下午买了几瓶汽水给强强喝，本来还有项庄的份，但是项庄开车去买家具了，多出来2瓶，王二就都给了强强。冬天的汽水，什么时候喝都是凉的，尤其是坐在灶火旁边，看着电视来上一口，别提多爽了。

        下午强强就在电视前坐着，有个频道放的是僵尸片，演员穿着清朝的官服，眼圈儿黑得跟熊猫似的，额头上贴着符，从棺材里出来，在树林里一跳一跳的，剧情简单狗血，但是看进去了，也吓人。强强看得投入，4瓶冰冰凉凉、带着冰碴子的汽水全下了肚，等电影结束，是从内到外的凉，凉的头疼、牙疼、肚子疼。

        等项庄定好木床回来，只见王二在店里忙活，问强强去哪儿了，说在茅房已经蹲了半个多小时。

        好在是冬天，茅房味道不像夏天那么冲，也没有苍蝇围着人转、没有蛆虫股蛹蛄蛹地往上爬，但是蹲上多半个小时着实不好受。强强现在排的几乎都是水，一点力气没有，屁股蛋冻地快没知觉了，站又不敢站，感觉怎么都完不了。

        “强强，怎么了？拉肚子？”项庄站茅房外面敲铁门问道。

        “嗯，哥，你别管我，我一会儿就好了。”强强的声音有气无力。

        “王二说你喝了4瓶汽水，还都是凉的，是不是？”

        强强有点尴尬，双手攥拳抵着小肚子，闷哼一声，“昂，是。”

        “你他妈真是活该！该！蹲着吧你。”

        项庄嘲讽完强强就去了药店，买了点止泻的冲剂回来。

        “王二，这个一会儿给强强喝，我先出去一趟，有事打电话。”

        “好，项哥你去忙吧。”

        刚才送木床的人打来电话，说现在能把床送过去，项庄着急回去安置。项庄挑的是镇上木工割的床，木头又厚又结实，中间是空的，能放被褥和衣服，床腿很矮，距离地面只有10公分，这样的床最稳，不晃，小孩在上头翻跟头都没问题。

        项庄帮着老板把床摆好，并把原先的床送给店家，也算是废物利用了。与此同时，强强也扶着墙从茅房出来，小腿、双脚都是过电一样的麻。

        太阳6点就下了山，项庄开车去店里接上强强回家，一路上不停地嘲讽挖苦，让他下次再多喝点。强强一开始还解释自己是看电视忘了，后来就顺着项庄的话，表示会再接再厉。

        “哥，这床真结实。”

        “结实吧，我挑的店里最好的，从车上搬下来就费了不少力气。”

        “这得多少钱啊？”

        “1300。”

        “这么贵？”

        “没事，哥有钱。哥还准备给你买辆车。”

        强强坐在新木床上听得傻眼，从没想过能有辆自己的车，想着有辆拉风的摩托，跟项庄那样的，就很满足了。

        项庄揉揉强强的脑袋，“傻了？肚子还疼不疼？晚上就喝稀饭吧，别的你也吃不了，行不？”

        “行。”强强盘腿坐在床上，仰脸冲男人笑，打心眼儿里的开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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