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传讯

回去的路上，梅剪雪向左右道：“这倒是奇了，内务府中竟然有人将我视作庆善林一党，我都多久没跨出过未央宫了？他死了，与我何干？从前他在时，也都只是按时按例的给未央宫发放衣料赏银，未见得就有多么厚待我，真不知这宫中是怎么了。”

        茯苓沉默不语，连一向心眼大的桔梗都觉出一丝不对劲，强打精神道：“娘娘为这些东西上心作甚，且看今日得了几匹好料子，拿过来的扫雪貂皮也不错，针线局那些人或许还没见过这样好的东西，要好好钻研琢磨呢。”

        梅剪雪忽然心头一凛，去年皇后宫中的料子都没有这般好，徐嫔是何德何能，难道仅凭着跟自己长得像？她摇了摇头，道：“算起来这些还都是徐嫔赏给我们的，这样好的皮子，我头次送她的簪花竟也配不上，皇上待她可真好啊。”

        桔梗道：“这也都是看在娘娘您的面子上，皇上看重徐嫔，徐嫔也很识得趣，让娘娘先挑选，知道是沾了娘娘的光。”

        梅剪雪想到这一层，就越想越钻进牛角尖里，心头火起：“皇上要是真爱惜我，就来看我、拿东西赏我，总是去看她、赏她算什么？”

        桔梗忙劝道：“皇上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只是一国之君，总拉不下这个脸来。或许您想想，徐嫔只是个嫔位，哪里用得了那么好的料子，皇上将那些东西赏她，也就是知道她是要来献给娘娘的。”

        “他拉不下这个脸，我就拉得下了？”梅剪雪冷哼道，“皇上这是等着我去摇尾乞怜呢，才好给我一个台阶下，我恐怕这几个月他等的就是这个。借着徐蕊君的手，让咱们衣食不缺，可就是不提要来未央宫看看——既然他不来看我，我也不去看他，更别想让我求他的谅解。”

        茯苓终于道：“娘娘，进宫前夫人就吩咐过，凡事不可太过逞强，夫妻之间总是和顺为要。皇上前次废后，曾向您低过一次头，这次不妨就换咱们去俯就皇上，总不好跟枕边人还争强好胜的。”

        梅剪雪并非没想过，只是从小恣意散漫，家人也都由着她惯着她，此时即便要去认错，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何况颖贵妃之死已经告一段落，殡也出了，丧也举了，皇上难道还能为一个死人跟她置气不成？“我母亲在府中难熬，所以成天的琢磨这些个，要是父亲肯对她迁就些，她也就不把这些当成金科玉律了。夫妻之间，和顺只是表象，头一等事是要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这才两相和睦，我只怕……”梅剪雪话音低下来，“我只怕他心里有了旁人。”

        “这徐嫔很是恭顺的，”桔梗安慰她道，“我打听过了，皇上这阵子并未召见旁人。”这话只有一半是真，皇上如今夜里确实常常宿在章台殿，但平日里宴饮巡游，左拥右簇的却有好几个姿色出众的嫔妃，其中不乏曾经跟梅后十分热络的。有一个顺嫔，从前除了请安，还常来未央宫里服侍梅剪雪，梳头、洗脸、簪花、妆饰无一不会，手艺比寝殿内堂里专门伺候的翡翠还好些。如今这顺嫔眼看梅后失势，便团团围在皇上周围，将那些做小伏低的技艺全用到乾元殿去了，不多时竟还练出绝佳的厨艺，日日捧着十色花样的什锦乳酪盒子求见皇上，人说是比御膳房的糕点大厨还做得可口些。

        三人回到宫中，脚下还未站稳，守门的蔡嬷嬷忙不迭递上来一张信纸，说徐嫔今天早上曾来请安，适逢梅剪雪去内务府了，等了半晌也没见着，便留下一个字条，请这位嬷嬷务必转交梅后。

        梅剪雪打开一看，上头只有一句话：“腊月廿九，必有消息，勿外传。”

        看来徐嫔又从皇上那里探得一些皇后复位的口风，不过腊月二十九是宫里年宴之时，许多王公贵族也会前来宴饮，不知道是在年宴前宣布，还是别的什么时候？遥想去年的年宴，还是梅剪雪一手操办，只因当年几位将军都打了胜仗，皇上非常高兴，请了两队将士进宫，在年宴上舞剑竞技，众人掷果喝彩，好不热闹。只是今年，她的位分还没有恢复，怕是赶不及操办年宴，多半这个职责会落在琅妃身上，又或者干脆是徐嫔……梅剪雪坐在熏笼前，呆呆望着纸条，好一阵，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纸条扔进火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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