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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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如月做了一个恶梦。
梦中打杀飞溅的鲜血让他醒来后都觉得有些不适,喉咙干涩难受,胸口闷得心慌。
他坐在房檐下吹风,时不时望一眼远处升起的太阳。可惜的是明亮的晨光和舒适的轻风都没能疏散恶梦给他留下的余韵。
心口压着一口气,怎么也舒不过来。
本想去练武场练剑,可一看见漆黑的四月十七他就不高兴,没由来的,想揍它。
长剑被取下搁在一旁,少年仰躺在檐下,举手遮挡着耀眼的阳光。
阳光明媚和煦,晒得人昏昏欲睡。
“你说去接我,就是这样接的吗?”
眼皮都变得沉重了,身体却在听见这句话后敏锐地动了起来。
湛如月迅速站好,惊喜地看着眼前浅笑的女孩,熟练地接过女孩手里提着的竹篮,忍不住笑道:“师姐,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不久前还因噩梦影响而闷闷不乐甚至可说是阴沉的一张脸在见到女孩后完全变了副模样,阴郁一扫而散,满面都是欣喜笑意,明亮得有些刺眼了。
“原本要从山中城转道的,没想到那里全空了,一个人都没有,只好先回来了。”女孩说着,看见了地上的剑,直接替他捡了起来。
“一个人都没有了”
山中城贫穷,但还没有到不能生存的地步,不至于逼走所有住民。
“嗯。”女孩点头,见他手里挂满了自己的东西便直接将漆黑的四月十七抱到了自己手上,“据说是遭了瘟疫,传染太快,一个都没留住。”
湛如月眉头微皱,可不等他开口,女孩就替他说出来了。
“不对劲。”女孩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说完,又见他要开口,抢先一步道:“我知道。不对劲就说明有危险,我不会一个人偷偷去的。”
“我不信。”少年盯着她,认真道:“师姐最爱先斩后奏,我不放心。”
女孩无奈道:“我已经告知阿爹了,这件事我绝不参与。而且再过几日就是二哥生辰,我怎么可能走。”
“果然。”少年忽然低头,语气失落。
“什么”
“如果不是五师兄,师姐才不会回来呢。不管我是盼星星还是盼月亮,都没有五师兄一句话好使。”
女孩弯眼笑道:“谁叫你盼星星盼月亮了,你应该盼着我。只要你想着我,我自然就回来了。”
“那你早该回来了。”他的声音很轻,没有让她听见。
如果只需要想你就可以让你回来,那你连下山的山路都不用走完就可以回来了。
“嗯”女孩没听清,疑惑问道。
“没事。”
余光看见几个身影在靠近,湛如月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钟叔叔也想你了。”
女孩显然也看见了,先替他系好四月十七,然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先去找阿爹,晚点再过来找你,等着我。”
“嗯。”
“对了。”走了几步她又倒回来,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鱼到了吗?”
“在荷花塘里等着你呢。”
女孩眼睛明显亮了,笑盈盈道:“我马上回来。”
“嗯。我等你。”少年弯唇,看着她和那几位长老越走越远。
真的很奇怪,只要看见她,他脸上就永远是笑着的。
她从檐下迈出,晨光寻了机会,一点一点爬上她的裙角,她迈动一步裙角便跟着晃动,携着细碎的晨光摇晃,美得让人心醉。
她只需站在那里,就足够勾动他的心弦了。
湛如月看了许久,直到彻底看不见才收了视线。
他回到房间,熟练地打开放在桌下的小木盒,木盒之中还有一个精致的雕花长盒,和他手掌差不多大小。
日子越近,他也越来越紧张,每天都得打开检查一次,总要确认里面的东西完好才能放心。
打开雕花长盒,莹润通透的桃花玉簪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织锦上,极重的暗色与极浅的素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桃花玉簪精美,玉质莹润,花瓣雕刻工艺精巧,层层叠叠,每一个细节处理都极其自然,足以见得制作之人的用心。
湛如月静静看着,却舍不得伸出手触碰,生怕玉簪被他的笨手碰坏了。
为制这一支桃花玉簪,他这辈子的谨慎小心都快用光了。就算是这样,部分细节也是拜托了大师兄才完成的。
大师兄总和他说心意,可他始终觉得,不做到完美极致,配不上师姐。
他认真看了很久才觉得放心,正待他小心收好准备放回原处时,胸口忽然一阵刺痛,视线朦胧,只眨了下眼,眼前便突兀地闪过一副画面。
师姐背对着他,身上沾满了血迹,他在师姐身后想向师姐伸手,可他的手一伸出去,只得到了黏腻的血。
在他们脚下,有几块透亮的碎片零零碎碎地跌落在他们周围。
碎片的模样,像极了一支被打碎得四分五裂的玉簪。
“师姐!!”
绝望刺耳的尖叫将湛如月从噩梦中唤醒,可等他恢复正常环顾四周时,却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
湛如月疑心自己身体是不是出现了问题,或许是这几日休息得太晚,累得出现了幻觉,连噩梦里的场景都能再一次回忆起来。
尽管湛如月拼命说服自己,可再次见到女孩时,他心里仍然不受控制地遮绕了一圈沉重的乌云。
“表情这么难看,谁欺负你了。”
他沉默得不同寻常,女孩忍不住探头过来看他表情,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湛如月静静回望,看着她眼里清晰的自己,难得出神了一次。
她的眼睛,似乎永远都是亮的。和她这个人一样,永远明亮干净。
世间所有美好,抵不过她眼底一抹笑意。
“师姐……”安静的少年轻轻地叫了一声,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地抿了抿嘴唇,轻声试探道:“摇光。”
没有想象中的柔情蜜意,被念到名字的女孩紧皱着眉,表情诡异地看着他。
“你不能这么叫我。”女孩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少年瞬间忘了之前的烦恼乌云,皱眉不满道:“他们都这么叫你。”
不仅是摇光,还有小摇光。连山下糕点铺里的那个五岁的小娃娃都能叫她摇光姐姐。
女孩直接道:“不行,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少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不甘心道:“那个什么书二公子都能叫……”
他记得很清楚,凌霄大会时,书清鸣也曾叫过她摇光姑娘。
钟摇光这三个字,她的名字,似乎所有人都可以叫,除了他。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我师弟。”钟摇光抬眼看他,她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沉静,语气却轻了下来:“我就你这么一个师弟,如果你都不叫我师姐,那就没有人能叫我师姐了。”
他向来应付不了她这样的语气,不由自主败下阵来,无可奈何道:“好,师姐。”
皎月当空,冷风拂来。少年少女的声音随着风一起吹来,和风一样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与风不同的细碎笑意。
仿佛世间一切烦恼,都能在此刻消散。
“不过,等授剑仪式结束,新弟子就得入门了。到时候怀光和怀心进来,我就不缺人叫我师姐了。”女孩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故意逗弄着身边表情冷淡的少年。
少年挑眉,笑道:“那叫他们来,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抢我师姐。”
他望着她的笑脸,心中难以抑制地产生了欲望。
他希望时间就此停止,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又或者,让他永远留在她身边。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钟摇光忽然道。
“师姐今日一直在笑。”湛如月不动声色地掩去眸中情绪,转移话题道:“是为什么”
“是阿爹。”她在他面前向来藏不住,开口便不再忍了,笑容明亮,笑盈盈道:“郎中说阿爹身上的东西,很有可能不会再发作了。”
湛如月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好事,一时没忍住,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感叹道:“这些年钟叔叔一直静心修养,总算等到了今日。”
“是啊,总算……”女孩难得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嘴角也是上扬的弧形,“现在,就只等哥哥他们回来了。”
湛如月回自己的小院时,脸上还能瞧见几分笑意。
什么恶梦烦心,通通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他回到房里,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纸鹤。纸鹤是素白的鹤身,瞧不见一点污点缺角,只头顶染上了一点胭脂般的艳红。
他两指捻着纸鹤,好玩似的对着纸鹤说话。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他压低声音,像审问犯人一般质问着纸鹤,纸鹤不答他便又装出另一种腔调,尖着嗓子道:“我姓湛名鹤,家住梁湾洞梁湾村石头角。”
湛如月胡说着自己都没听说过的地名,又对着纸鹤絮絮叨叨一番才终于止住,恢复正常。
纸鹤从指尖放到掌心,容貌清俊明朗的少年低垂着头,他素来自信,此刻却难得显露出了几分紧张。
少年捧着纸鹤,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一件事。
声音低低的,好似说出了什么极羞耻的事,不敢让人听见。
“她会喜欢你吗?”
他看着纸鹤,问得却不是纸鹤。
后来几日,湛如月都舒服地睡了几个好觉,什么刀剑嘶吼通通都消失不见,简直神清气爽。
七月廿二的清晨,湛如月起得极早,赶在鸡鸣之前下了山。
师兄们今日回来,而明日是摇光的生辰。前夜里湛如月心跳快得不正常,翻来滚去就是睡不着。他总觉得少了点东西,身体闲得很,于是起了大早,想再下山逛逛。
却没想到,山路还未走完,先在一半遇见了一个人。
钟家除了六师姐独爱穿红色衣裙外,其他弟子向来着蓝色家袍,鲜少穿其他样式颜色的衣服。故而湛如月第一眼瞧见那个身影时以为那是六师姐。
可再走近一步,他就发现自己认错了。
幸运的是,虽然不是六师姐,但嘴里的称呼不用变。
“师姐。”湛如月信步而去,悠闲地站在她身边,淡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许是清晨的缘故,钟摇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见他的声音也只是冷淡地点头应了一声,很快便又将视线放回到了地上绯红的花枝上去了。
湛如月并未将她的冷淡放在心上,他了解她,了解她的所有表情,亦知晓她的每一个小情绪。
她没睡好时,向来是不爱搭理人的。
湛如月没再开口闹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陪着她欣赏地上漂亮的花朵。
也亏了这股闲情,让他有机会仔细看看师姐。
师姐今日穿了一件朱红的襦裙,很漂亮。他说不清楚什么样的,只看见裙摆长了些,师姐一直在用手偷偷提着裙摆。
若是师姐和六师姐挑的,自然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湛如月猜想这是钟玉衡头次历练那回送的。
毕竟钟玉衡的剑穗是红色的,发带是红色的。有好几次下山,他也记得钟玉衡穿过几次红色衣服。
虽然钟玉衡没说过,但湛如月直觉他就是喜欢红色的。
山中一角,穿着红色衣裙的少女在低头看着地上的花枝,而她身边穿着淡蓝色长袍的少年正低头看着她。
直到瞧见她眉眼逐渐舒朗,少年才浅浅一笑,小步地往少女身边挪了一下,低垂眼眸,试探问道:“师姐在这里,是准备等大师兄他们回来吗?”
可谁知道,一听他提起大师兄他们,她一下又皱起了眉。但她的郁气明显随着时间散了不少,哪怕皱眉也愿意同他说话了。
“不是。”钟摇光抬头看他,拢了拢被风吹到胸前来的长发,简单解释道:“鱼汤少了味料,我想去山下看看。”
湛如月道:“就算要看,也不用起这么早。”
现下连太阳都还未出来。
钟摇光却瞥他一眼,问道:“那你有为何起这么早”
湛如月:“……”
他回答不出来。
他要怎么说,说他是因为太紧张而导致的睡不着,所以故意折腾自己找事做。
幸好她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
“我昨夜——”
“师姐又遇梦魇了”
她的话突然被他截了去,明显有些惊讶。
湛如月却没注意她的表情,眼睛直直盯着一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低声问道:“师姐颈上这道伤,是昨夜弄的吗?”
先前她那边被头发遮住了,他没看见。她拢好了头发他才看见。
伤口不深,没看见血。只是格外长,一条红色的细痕从她耳后延到白皙的脖颈中处,看着便觉疼痛。
被他指出她才反应过来,立刻抬手遮掩,回道:“只是划了一下,明天就好了。”
本来只是小伤,湛如月也只是心提了一下没做多想,可她一做出遮挡的动作后他表情就变了。
湛如月突然道:“你在大师兄面前也这样吗?”
钟摇光没听懂:“什么”
他叹了口气,拿开她遮伤的右手,低声道:“总是遮挡伤口,不让人看见。不提你就不上药,不捉住你就不肯承认。”
他握紧了她的手腕,紧紧地盯着她,戒备着她的逃跑。
每一次他发现她受伤时,她总是第一反应回避。她会主动和阿爹还有哥哥诉苦,会跑去找六师姐撒娇,会直接坦然地和其他师兄师姐说自己受伤了。
唯独面对他,总是遮遮掩掩不说实话。
明明幼时,她时常会举着手找他替她处理伤口。
她扭动着手想要从他掌里出来,不解道:“这只是一道划伤。用不着明天,或许今天就能好了。”
她满脸疑惑,手没挣出来也不着急,慢吞吞道:“我昨夜睡得很不踏实,大概是太害怕了,摔床下去了。然后手抓到了脖子,弄出来了一条划痕。”
她总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让湛如月着急的话。
什么威风气势全都消失不见,湛如月松开手,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心里却满是懊悔。
钟摇光看着他,忽然笑了,声音清脆,如铜铃晃响。
“或许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不肯说的。”
湛如月:“什么”
“每次你听到我受伤时都是这样,”她笑着伸出手点上他的眉毛,却没继续往下说,转而说起了自己:“我昨夜梦见了哥哥……”
她低眼,似乎在回忆自己昨夜的梦境。
“很不舒服,总觉得不安心。”她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轻声道:“我好想他们。”
“我也想。”湛如月望着她,轻笑道:“师兄们一定也想师姐,大家很快就能见到了。”
……
等他们回到山上,钟摇光便很快忙碌了起来。
湛如月站在一旁,和戴着黑帷帽的七师兄一起看着厨房里不停动作的两人。
摇光做汤,六师姐赶来帮忙。
两人都穿着红色衣裙,一人手里拿着比手掌还大的菜刀,一人面目狰狞地举着枯柴往灶台里怼。
知道的晓得她们是在做菜,不知道的以为她们两人在毁尸灭迹。
砧板上的鲫鱼还鲜活地扭动着身体,不甘心地想要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这种场面湛如月很熟悉,几次忍不住要进去帮师姐切菜添柴,每次都被身边的七师兄拦住。
“师弟。”七师兄语重心长道:“你若进去了,我就也得进去。小师妹还好,你六师姐要是看到我,一定会把我生切了,把我的帷帽拿去烧柴。”
七师兄很执着,湛如月只好跟着他一起看着她们做菜。
看了一会儿,七师兄疑惑道:“现在才是辰时,师兄他们最早也得天黑了才能回,小师妹这么早就开始做菜了吗?”
湛如月想起了六师姐的话,回道:“六师姐说:鱼汤要熬久点才入味。”
七师兄感叹道:“从辰时熬到酉时,熬近六个时辰……莫说汤,锅都要入味了。你们不用拿汤给我,直接拿锅给我啃了吧。”
湛如月:“……”
虽是这样说,但在厨房中的两人缺了什么时,七师兄总是动得最快的,甚至还会在一旁指挥她们。
直到钟叔叔来找,湛如月和七师兄才终于离开厨房。与钟叔叔见完没多久,七师兄又被一位长老叫走了。湛如月一个人踩着夜色,慢吞吞地回了小院。
他不着急找师姐,今日师兄他们回来,师姐一定在等着他们。就算他现在去找师姐,师姐的眼睛也不一定会放在他身上。
湛如月搜出房里的小梯子,架在房梁之下,动作利落地爬上了房顶。
师姐此刻,一定在盯着远方。
钟家习惯,凡外出夜里弟子回山,定会点亮山路上的灯笼。待山路明亮,便是师兄他们回来了。
暮色已经降临,湛如月无聊地掰着手指数数。
数到一百六十四的时候,他余光察觉到远处多了一抹亮色,抬眼一看,山下的灯笼果然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不用他多喊,弟子们已经喧闹起来了。
他不擅长这种接人的场面,便刻意慢了一点,打算待会混进人群里去。
从他的小院去山门要经过三个地方,先是练武场,然后是招月堂和蜉蝣堂。招月堂是待客的地方,离师姐的住处最近。而蜉蝣堂是钟家的药堂,也是处理伤者的地方。
走到招月堂时湛如月就意识到不对了。
弟子回山向来是件高兴的事情,看见的都是笑脸,传到耳里听见的也总是吵吵闹闹的笑声。可今日却不一样,他没看见几位弟子,也没听见笑声。
似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发声的能力,整个世界安静得让人害怕。乌云也在此刻出现,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天上明亮的月亮,只留下一片黑暗。
此刻的钟家,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随后,试探的雨点落下。
“小师妹!小师妹!”七师兄突然出现了,他神色慌张,像是一条得不到水的鱼,呼吸都这么艰难,看见湛如月后才勉强得了点水滴,喘了口气。
“如月!看见摇光了吗?”七师兄拉着他,手抓得很紧,而七师兄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直到湛如月打断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才松开手。
七师兄向来是开朗乐观的,这是头一次,湛如月看到他脸上出现了可谓狰狞的神色。
他连自己的帷帽都不知落在了何处,盯着湛如月,双眼猩红,咬牙切齿:“出事了……”
湛如月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招月堂的,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大师兄住处旁的小屋前了。
大师兄爱好雕刻,并且很喜欢带着钟玉衡和摇光一起做,因此大师兄院旁有个专门的小屋放置他们雕刻的东西。
在他离开小厨房前,他听见师姐说过想要用她从前和师兄做的那几只木碗来盛汤。
小屋里的烛光透过门缝打出来,时不时还传出来几声物件磕碰的声音。
这是第一次,湛如月不想见她。
仅仅一门之隔,他却做不到开口叫她。
可里面的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女孩拉开门,探出一个脑袋出来看他,见是他还弯了弯眼睛,声音里还带着笑:“如月,你怎么过来了是哥哥他们回来了吗?”
提到哥哥时,她眉眼明显舒朗开了,欢喜地带上了笑意,迫不及待地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自始至终,湛如月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师姐身上火红的衣裙,出神地想师姐为何会在今日穿上钟玉衡送的衣服。
还能是为什么。
她的哥哥今日就要回来,她只是想穿上哥哥送的衣裙去接哥哥回家罢了。
“师姐……”他的声音就像几日未饮水一样干涸难听。
而女孩的笑也在一瞬凝固了。
不等他说出下一句,她往他身后看了看,随后毫不犹豫地往远处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蜉蝣堂才终于安静下来。
蜉蝣堂外,有一具白布盖好的尸体。
而蜉蝣堂里,有一个浑身都包满了“红”布的血人。
他流出的血太多了,所有白布都被染成了血色。
源源不断地,渗透到了一直守在一旁的红衣女孩身上。
湛如月想要靠近,可他望着红色身影,脑中却不合时宜闪出了一道白色身影。
他看见月光下的少女,皎洁如玉,如仙人下凡。
“如月……”
下一刻,仙人的声音让他脸色剧变。
“我想死。”
心脏在一瞬间收缩到令人恐惧的地步,冷风拂过,湛如月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师弟。”
湛如月回头,看见了一身红裙的六师姐。
褚红玉的脸色也是头一次这么难看,苍白得像一张白纸,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快到卯时了,摇光一直没吃东西。叔父很担心她,你把这个送进去吧。”褚红玉递过一碗散着热气的白汤。
湛如月接过,闻到一股鱼香,神情恍惚了一瞬:“这是师姐们做的那锅鱼汤。”
“嗯。”褚红玉笑了笑,脸色却并没有好看几分,“本想熬到酉时就取出来的,没想到一直熬到了现在,锅都干得只剩下底了,就倒出这么一碗汤。”
褚红玉看了眼蜉蝣堂里,又很快把眼睛移开了,似乎不敢再看,“摇光忙了一天,你拿去给她尝尝吧。”
“可是六师姐……”
这碗汤也是你做的。
“我不用了。”
他还未说完,褚红玉便飞快打断了他,像是怕他说出来。
褚红玉勉强笑了笑,眼睛又红了,哽咽道:“我不敢进去。”
明明他说的是鱼汤,六师姐却说了其他。
但不需要解释,他们两个都明白。
“我不要。”
湛如月只问了一句,钟摇光便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鱼汤的香味很浓,却也盖不住房间里浓郁的血腥药味。
湛如月端着碗,能感受到鱼汤在一点一点变凉。
“师姐……”他很轻的叫了一声,劝道:“你一直不吃东西,钟叔叔很担心你。你为了这碗汤准备了这么久,喝一点吧,就当是尝尝味道。”
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眼睛一直盯着床上躺着的人,表情麻木,语气冰冷:“我做这碗汤不是为了给我自己喝的。”
湛如月:“……”
他说不出任何话。
沉默了许久,她忽然开口说道:“我从来没和他分开这么久过。”
她未说出姓名,可他知道她在说谁。
她低垂着眼,呆呆地望着床上重伤不醒的人,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是同胞血肉,还未出生时便在一起,一直都在一块。小时候大家总分不清我们两个,都说他是我,我是他。”
“我从来都不用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双生子,模样相似,骨血相融。
钟摇光停住,似哽咽了一下,轻轻伸出手在钟玉衡被血布包住的脸庞上方做出抚摸的动作,他的伤口太重,连一点细微的触碰都承受不住。
这是她的双生哥哥,她的至亲。
也是只有她才拥有的,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镜子。
“阿爹说……”她停了很久才能继续说下去,却也说的断断续续的,让听者都觉得残忍。
“二哥的眼睛没了……从这里——”她伸手在脸上比划着,从左到右,停在了右眼往后贴近头发的地方:“一直到这。”
“两只眼睛……全毁了……”
她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在她说出那几句话的时间里,泪水已经打湿了她整个脸颊。
她的泪水没有声音,如果不看她的脸,根本发现不了她的眼泪。
鱼汤已经凉透了,寒意似要从指尖一直扎到他心里去。
“师姐……”湛如月放下汤,伸手拉回了师姐的手,轻轻拢在怀里。
正是严夏酷暑的季节,她的手却凉得像块冰。
“你已经守了快一天了,一滴水都没喝,一点东西都不肯吃。要是五师兄醒了发现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一定会生气的。”他望着她,几乎是恳求了:“师姐,不用很多,就吃一口,好不好”
钟摇光终于回头看他一眼,可却还是没有动。
不管湛如月如何劝说,她就是不肯进食。
直到湛如月提起大师兄。
“师姐,大师兄还未回来,难道你希望大师兄看到你这幅模样吗”
她终于动了动,抬头看着他,视线中带着茫然和期许。
湛如月又说了几句,才终于等到那个字。
“好。”
湛如月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鱼汤,商量道:“鱼汤凉了,师姐等我一会儿,我去厨房拿点东西来。”
“不。”她却摇头,眼疾手快地端起了鱼汤:“我想要这个。”
不等他再说,她仰头痛快地喝完了鱼汤。
湛如月离开时,满脑子都是师姐通红的眼和沙哑的声音。
“真难喝。”
……
虚凡山里,昏倒在地上的白袍青年似是十分痛苦,一手抓挠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则紧紧拽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几分胸口的灼痛。
青年两边还躺着两个昏迷的少年人,此刻三人都没有转醒的现象。
忽然之间,不远处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一个清俊的黑衣青年找到了他们。
他先看到了倒在一旁的蓝衣少女,看了看脸便又走开了,转而看向了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沉浸在痛苦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在剑锋将要刺穿青年胸膛的那一刻,冰冷的女声打断了黑衣人的动作。
女人面容柔美,笑眼明亮。
是所有人都忍不住亲近的类型。
如果她手里没有一把尚在滴血的软剑,黑衣青年一定会上前问好的。
可她明显不给他这个机会。
女人歪着头看他,随意地用手擦了擦脸,根本不在意手上的鲜血沾到了脸上。
血迹从她脸颊蔓延到嘴角,她笑了笑,眼神冷得可怕。
“书清鸣。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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