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居岁月

日头躲进云层，小雨淅淅沥沥落响山谷，山里的岁月，就这么开始了。

        白羽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我却自打进了神医谷后，一直没有回过神来，不管是神医凌觉替我扎了多少针、也不管是醒来的白羽，拿了多少糖葫芦在我跟前晃，我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天边，朝京都洛都的方向望去。

        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父皇和母后，哥哥死了，被黑熊吃了，死后连根骨头都没剩下。

        然而，过了些日子，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用担心该如何告诉他们，因为神医谷外传来了一封信，信上说，皇帝陛下崩了，皇后殉情也薨了，白湘镇那些暗中保护我和宇文安的暗卫们死得一个都不剩，我二叔和三叔在争夺那个位子，四叔已经被他们联手害死，一门九十多人，一个不剩，全去死去的爷爷那里报了到。

        也就是从看完那封信开始，白羽回忆说，我的眼神里才稍微有些生命力，只是他们以为我会哭得很伤心，为此还特地提前准备了十多种要哄我的法子，然而，接下来的整整两年里，我并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我只是看着院子里教习慕天宁武艺与兵法的中年男人，眼神一步都不肯错过。

        那个中年男人叫做慕亥，是慕天宁的二叔，也是他的老师。慕天宁是周国的世子——未来的周国国主，在兄弟数十人当中最为优秀，也大约是因为太过优秀，便被人下了毒，为此才躲到神医谷求医。

        而作为肩负周国厚重希望的他，即便是病成了这个样子，也不能丢下功课。

        慕亥教他的那些，我十分感兴趣。

        白羽告诉我，族里的长辈希望用宇文静的名义给宇文安下葬，做了个衣冠冢，白羽告诉我，他师父凌觉认为我很有天赋，想要收我为徒，白羽告诉我，我还有他。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端着杯拜师茶，立在了慕亥的门前。

        慕亥说，他不好插手陈朝皇室的事，他的任务是保护慕天宁，任何可能带来危险的事情，他都不会做，更别说收陈朝的太子宇文安为徒了。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的那两个皇叔正满世界地找我，准备要杀了我。

        我并不理会他说的那些，依旧是端着那盏茶，立在他门口，站了整整一夜。

        深山里的夜，很冷，一轮冷月挂在枝头，孤零零的，很是可怜。

        那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着。白羽陪我站着，凌觉陪我站着，照顾我起居的两个侍女也陪我站着，最后，那个跟在慕亥身后的小男孩慕天宁也推开房门，站到了我的身边。

        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身上泛起了淡淡的一层光，显得十分干净而美好。他抓住我的手，陪我站着，一起看着那扇门。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多么奇妙？那么多人陪我站着，我都没有什么感觉，他的到来，却让我的心头微微一动。也许是因为他的选择，终于动摇了慕亥的缘故吧。所以才让那一夜，我对他的感觉稍稍有那么些不一样。

        那夜，有那么多人都没有睡着，所以慕亥也根本没有睡着。终于在慕天宁也站出来的时候，他推开门走了出来，立到我跟前，摸了摸那杯茶，道了句：“有些凉了。”

        我手一颤，连忙动了动僵硬的腿，颠颠地跑到厨房换了杯热茶。

        慕亥告诉我，他会教我武艺和兵法，但是他不是我的老师，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往后也不会是，若是有朝一日战场相逢，他丝毫不会留情。

        后来的后来，在各自的立场时，他果然没有留情。

        慕亥在山谷里待了两年。我同慕天宁也跟着他学了两年。起初，我的基本功实在是差，劈个叉也下不去，慕亥对此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一句苛责的话，他每日把该教的理论、该练的招数交给我，却从来不对我做什么要求。

        我知道他的意思，也十分理解他的选择。

        所以，我拿慕天宁作为榜样。他若是能劈叉，我定要劈叉劈过他，他若是一日背三本书，我便不能少于四本，他若是能在白羽手下过百招，我便不能落后一招。

        当然，那个时候我是不知道他同白羽同岁、都比我大个两岁的，他那时候因为生病，个头诚然比白羽矮了些，所幸后来病好了，才没耽误他长个子。是以，当我去找白羽单挑时，即便他让了我不少，仍然吃了大亏。

        白羽说，那时候的我，找他打架那豁命的架势，差点让他以为他才是杀我父皇母后兄长的罪魁祸首。他不得不认真抵抗，所以每回打架都以我断了根肋骨、或伤了条腿告终。

        白羽看着那般势头汹涌长大的我，不只一次在我跟前长吁短叹，道：“唉，好好的女娃子就这么毁了，以后该怎么嫁人哟？”

        我凉凉地白他一眼，仍然没有开口。他却是住了嘴道：“也是，你现在是宇文安，你得娶老婆，不能嫁人了。放心，以后我给你娶个靠谱些的老婆。”

        我当时以为他就是说着玩玩的，没曾想不久后，当我坐上了那个位子，他果然给我找了个皇后，却祸害了那个姑娘一生，这又给我的人生憾事中，平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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