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冯先生

冯先生身量极高，凤翎很费力将头仰到几乎要放平时候，才能直视着冯先生眼睛。

        冯先生又退后了些，低头微眯着眼迎向她注视目光。

        几朵腊梅花徐徐飘落，一身素衫冯先生看起来那么闲淡安详，犹如来人间踏玩仙人，又似乎一个转身就能消失不见似。

        凤翎一时晃了神。

        看着冯先生，前世今生，她有些分不清了。

        “怎么，吓着了么？别怕，不妨事。”

        冯先生亲切声音再次耳边响起，凤翎收敛心神，再次对上他如朗星一般，带着关切双眼。

        凤翎心头跟着暖暖，摇头笑道，“我没事，下次不敢再顽皮了，多谢冯先生。”

        “没事就好。”冯先生点头，不再说话，仰脸去看身边腊梅，唇边仍是带着淡淡笑意。

        凤翎跟着他目光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侧脸和微昂下巴，那一瞬间，她有些错觉，冯先生挺拔笔直身躯这时看起来，怎么透着无力孤单和悲凉？

        前世时候，她与冯先生虽然接触并不多，有时是远远看上几眼，有时是问安打招呼，但是凤翎打心眼里很欣赏他温文儒雅与从容淡定。这份与生俱来淡泊飘然气质，是她那个自以为风流潇洒爹怎么也比不上。

        对于冯先生，她其实一直都很好奇。

        这样一个看上去就与众不同人物，满腹学问，又正逢盛世，必当有一番作为，怎么就会安心住秦家村这么个贫穷闭塞小村子里？甘心当个教书先生来消耗时光？

        他是那个渣爹先生，这样算起来，他秦家村里至少呆了十年。

        还有冯先生年龄，也一直是她好奇地方。冯先生看上去和她那个爹不相上下，怎么就能成为渣爹师傅？渣爹不会因此感到汗颜？

        这样卓尔不凡冯先生，连她都看着心动。真搞不懂，见过冯先生，渣爹为什么还会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美男，玉树临风，英俊不凡？

        后她得出结论：世上真有种人，生就与众不同厚脸皮！

        大概是感受到凤翎自己身上探究目光，冯先生转脸冲她淡淡笑，“凌寒独开，梅生就傲骨，开得真好，是吧？”

        “哦，”凤翎往枝头看了一眼，点头正想应声，就听得不远处叫喊声，“爹，爹！”

        凤翎转眸望去，不远处一前一后跑来两个孩子，前面男孩素衫黑靴，后面女孩红衣翠袄，两人一边跑边冲冯先生挥手。

        冯先生笑着转身冲他俩招手，“你俩磨蹭什么呢？”

        走前面男孩大步跑几步，话音才落，人就己经到了跟前。

        “阿娟咯，这边看那边看挪不动脚，这才耽搁了，爹爹，腊梅开得可好？”

        凤翎嘴角不自觉漾起笑意：冯伦，重活一世，你可还认得我？

        前世，就算后来再怎么迷恋赵翦瑜，她心里某个角落里，总是留着一张带笑脸。她总记得临别时，他和她说后一句话，羞涩而坚定：“等我去寻你，阿凤。”

        冯伦生性腼腆，凤翎知道，当初这句话他是鼓足了多大勇气说。她那时还懵懂无知，并没体会这句话含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含着泪点头。

        坐离开秦家村马车上，她一直不断撩起帘子往后看，直到冯伦挺拔俊逸身形变成远方一个点，然后淡出了自己视线，她才模糊中感受到他心意，心头疼得竟像是什么东西被人剜去了似。

        她放声大哭。

        可前世冯伦终还是食言了。

        别离以后，她再没见过冯伦，他没来京城找她。

        几年后偶然间听说，翰林院曾有个冯大人，永乐八年状元及第。

        冯大人青年才俊，生得英俊不凡，皇上还有意招为郡马，本是大好前程。可不知怎，冯大人到任不过半年便辞官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后来她知道，这位冯大人名讳，便是冯伦。

        这己经是她嫁为人妇之后事情了。

        赵翦瑜笑起来神态与那时冯伦有几分相似，也许是因为这种原因，她才对赵翦瑜总有种似曾相识感觉吧？

        凤翎看着他怔怔出神，那时他为什么食言？如果那时他来了，前世一切是不是会有所变化？

        发觉到凤翎盯着自己看，冯伦也歪着脑袋打量她，突然用力一拍自己脑袋，一手指着凤翎惊叫，“啊，我想起来了，”

        说到这里，冯伦蹙眉，似乎很努力想，却答案呼之欲出时卡住，憋红了脸：“你是，是……，”

        原本落后冯娟这时终于慢吞吞踱了过来，只往凤翎脸上瞟了一眼，便转脸给了冯伦一个大白眼，“瞧你这记性，还敢自吹什么过目不忘？这不就是秦守文妹妹，凤丫么？常来书院送饭，咱们见过几回，你不是还曾问我，”

        冯娟一指搭颊边，睨向凤翎，学着冯伦语气，“那是谁家姑娘长得恁般标致？跟着大唱你关关雎鸠河之洲？”

        听到冯娟话，冯伦本来是一副恍然大悟表情，却给她后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表情变得有些扭泥，“我……我哪说过那样话？”

        “怎么没有？”冯娟性格温吞，说话不疾不缓，可脸上却是一副不依不挠表情，“不信去问秦守文，当时他刚好经过，说是他幺妹。你还拉着人家，死乞白赖说让介绍给你认识，忘了？”

        冯伦偷看了一眼凤翎，见她眉眼弯弯只是笑，他就像给人揭了疮疤似，急得直挠耳。

        看着冯伦活泼夸张表情，凤翎忽然觉得他好陌生，眼前这个喜怒形于色大男孩，真是冯伦？怎么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记忆中冯伦，腼腆内敛，少言寡语，就算面对冯娟促狭打趣，至多也就是恨恨瞪眼，哪里会大唱关关雎鸠？

        这是冯伦她不知道另一面，还是她重生改变了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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