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舞象之年（9）

又是一夜大风，如刮刀一般破空而来，一整夜呼啸撕扯，仿佛将虚空生生撕成碎片。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趁着浓雾没有散去之前，将校园所有角落仔细地搜寻了一遍。

        昨天是忽然进入黑夜的，那些没有来得及赶回来的人，大多是在剧场附近寻找线索。

        众人首先就朝着剧场奔去。刚刚走到一楼，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血腥味，混合着一丝腐烂的味道，叫人闻着想作呕。

        剧场虽然是栋独立的建筑，一共也只有两层楼。

        众人从露天的大楼梯，一步一步地小心走上天台。

        和第一天找到的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一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剥掉了皮。

        “靠，这里面的怪物到底是什么变态，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有一个女生似乎情绪有些崩溃，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众人都站得远远的，位置也比较分散。

        那个一直对他们挺不友好的脖子上有疤的女子陈娉，忽然悄悄地靠近了宁迦。

        她递给宁迦一瓶水：“要么？”

        “啊？”宁迦意外于她的示好，拿不准要不要接过来，抬头看了看其他几人。

        蒋贻和端木恒一马当先，凑在几具血赤糊拉的躯体前面，想看个真切，林雪庭和沈鲨正靠在栏杆边不知说着什么。

        陈娉摆弄了一下头发，耸耸肩说道：“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脸色不太好——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喝点水会好一点。”

        见她这么说，宁迦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接过水喝了一口道：“那先谢谢你了。”

        “我说，”邵峰走了过来，将陈娉拉到了一旁，严肃地说道：“我看情况不太妙啊。”

        陈娉有意无意地看了宁迦一眼，那目光里充满了宁迦说不上来的东西，看得人很不舒服。

        宁迦觉得头忽然晕了一下……难道是昨晚没休息好？于是低头，又喝了一口水。

        “越到时限，‘婪’会越来越疯狂的，但至少会慢慢地，有个过程。”

        邵峰清了清嗓子说道，声音不大，却正好让人听见：“像昨天这样，毫无预兆地直接降临黑夜，然后大开杀戒，实在是不符合以往的规律。”

        陈娉忽然开口道：“……它昨天忽然开始杀戮，是因为某一个特定的目标逃脱了吧？原本降临黑夜后，所有人都在它的猎杀范围，只是没想到有个目标成功地回到了木屋，它恼羞成怒，这才大开杀戒了。”

        站得远的人还没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然而附近的几个人听了这话，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宁迦。

        刚刚那番话指向性实在是有点明显，宁迦心里也一惊，随即一阵浓重的愧疚感莫名地漫上了心头，视线也有些恍惚起来。

        是啊，那个东西的目标，好像就是我啊。难道说……自己的逃脱，却造成了更多人的死亡么？

        宁迦想着想着，不由得竟厌恶起自己来，厌恶自己仍好端端地活着。

        “糟糕，这样下去，它会不会不把那个目标杀掉不罢休啊？如果它想要杀戮的目标一直没得手，会不会更加残忍、更加疯狂？这下麻烦大了。”

        陈娉喋喋不休地开始自言自语，然而旁边的人都听得到她说的话：“所有被‘婪’盯上的人，迟早都是要被了结。早点被它抓住，还可以少连累几个人呢。”

        宁迦感觉到眼前的世界开始打转、发白。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上了责备。

        婪是因为没杀成自己才大开杀戒的？

        自己是那个害人精？

        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代替他们去死呢？

        身旁那个幽幽的声音继续传来：“那这个目标也太害人了吧，要是她能自我了断就好了，从这里跳下去就成，就不会激怒‘婪’了……”

        宁迦听了这话，恍恍惚惚地走到天台的栏杆边，伸手扶住了冰冷的金属护栏……

        忽然一阵风从自己身旁呼啸而至，手臂被人大力地抓住。

        宁迦回头，对上林雪庭那一对严肃的眼睛。

        “一个个的都看什么呢，”蒋贻出声，大步走过来，挡在宁迦面前。

        她将众人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然后转头对着陈娉冷笑一声，说道：“你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

        陈娉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然后还是硬着头皮地解释道：“啊，我也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也没什么吧……”

        蒋贻毫不退让：“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昨天天黑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在外面，运气好的、结伴人多的，拼命逃回了木屋。那些离得远的，又没有人去接应，当然回不来。宁迦只是因为有我们去找她了而已，你为什么要把这里的其他伙伴说成是她的替死鬼呢？”

        “啊？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你可能是误会了……”见蒋贻寸步不让的样子，那个陈娉立刻怂了，诺诺道。

        林雪庭立刻毫不客气地接着蒋贻的话，朗声说：“没有这个意思的话就最好了。谁都知道进入‘心愿’以后，每个人的情绪都会变得极其负面且不稳定，一点点的心态变化也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想让宁迦产生内疚情绪，然后怂恿她走极端呢。”

        他一脸坦然，将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说得振振有词，那个陈娉彻底没话了，望了望坚定而紧密地站在一起的五个人，又看了看其他人，什么也没说，龟缩着脖子，垂头耷耳地转身离开了。

        “误会解开了的话就好了，”邵峰走上来，打着圆场，“我替她向你们道个歉。”

        “道歉就不必了，”沈鲨凑上前，一副圆滑的场面相，笑眯眯地问道，“我只是想问一句，每个‘心愿’，是不是活到最后的人越少越好呀？”

        邵峰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回答：“哈，这，我想，其实也没太多差别的。虽然人少了竞争的确是小了，也更容易拿得到下一次的心愿纸条。但是人多力量大嘛，呵呵，能够平安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一番话说得无语伦次，他也自知理亏，望了望陈娉离开的背影，急匆匆地说道：“哎哟，她都走远了，我得去找她去了。再见各位。”

        经历了这么一场风波，加上天台上的场景也实在不好看，众人纷纷顺着他们离开的楼梯，走下了天台。

        等到他也在视线里消失不见了，沈鲨才放下脸来，一脸的烦躁：“看样子他们已经觉得十拿九稳了。”

        端木恒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毕竟这一次的心愿看上去非常地安全。而且明天就是比赛日了，他们估摸着能够平安挺到明天吧。”

        林雪庭却是一语道破：“最重要的是，宁迦说过，她认识这一次的‘心愿主’。而往往下一次的心愿纸条，不是会在心愿达成的一瞬间出现么？那个女的应该是怕宁迦先他们一步拿到心愿纸条，那就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了。所以，她这才来怂恿宁迦，让她内疚，从而产生轻生想法的。”

        一直默默地听着其他四个人说话的宁迦，这时候才有点从刚刚的情绪漩涡中挣脱出来。她由衷地感叹道：“雪庭，我发觉你挺腹黑的。”

        林雪庭哼一声：“在这种性命攸关的地方，多想一点总没坏处。”

        “你俩真是黑白配呀。”蒋贻笑嘻嘻地说道。

        “雪庭是‘黑’我承认，”宁迦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我哪里有很‘白’吗？”

        林雪庭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还不小白？我们几个里面，情绪最不稳定就是你。刚刚那个女的三言两语一挑拨，你眼神都不对劲了。这要是在漫画里，你周围肯定已经出现黑色的线条了。”

        “也对。”宁迦沮丧地低下头，“我为什么会这么没用。”

        “难道是因为你刚才站得离那个女人比较近？她控制了你？”蒋贻异想天开地分析。

        “应该不是的，”林雪庭说，“心愿里的人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特质和能力，比如那个叫做陈娉的女人，她在现实世界里可能是销售、老师，乃至心理医生这种比较能说会道的身份，所以到了里面，她的能力得到强化，说的话会很有蛊惑性。但是这种仅凭嘴皮子就让人去跳楼的能力，还是夸张了一点。”

        沈鲨伸了个懒腰，往栏杆上一靠，皮衣上的铆钉撞在金属管上，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响。

        他邪邪地笑起来：“宁迦，莫非她给你吃迷魂药啦？”

        迷魂药？

        宁迦举起手中的水：“啊，她给了我这瓶水来着……”

        端木恒立刻接过水瓶，晃了晃，又闻了闻，然后说：“水里好像被下了药。”

        “医生都是这么厉害的么，”蒋贻目瞪口呆，“光凭肉眼就能看出来区别？”

        “恐怕这就是阿恒的‘能力’得到的强化。”林雪庭接过那瓶水，晃了晃，清澈的液体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看上去干净无害。

        “为什么这个心愿，光逮着我一个人祸害呀？”宁迦哀嚎。

        端木恒倒是很有见地：“我想，我们每个人进来之后，体内的激素分泌都会和在现实世界里不同。比如说，我们明明才过了几个小时，就会自然地感到困意，这是体内生物钟紊乱的表现。而情绪也是受到激素控制的，宁迦和这一次的‘心愿主’认识，又曾经是好朋友，受到的影响自然大些。”

        “谢谢你阿恒，”宁迦说道。

        “谢我什么？”

        宁迦一脸真挚：“谢谢你证明了我不是弱鸡。”

        话音刚落，其他几个人立刻表情失控，爆笑出声。

        沈鲨简直快要笑出眼泪，边笑边说道：“宁迦，你要是想证明你的实力，还是好好地去帮助周丹做比赛准备吧。我们都会谢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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