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这会儿再怎么样褚清清也该意识到他话里的不对劲了：“高尧，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在跟我打什么哑迷啊。”
　　高尧声音仍然淡淡的：“您进去与他面谈就知道了。”
　　褚清清也懒得费工夫继续纠缠，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那是褚清清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褚燃。
　　他好像没什么伤口，只是脸色发白，嘴唇也干涩得起皮，双目无光。
　　周围的窗帘被拉死了，褚燃就这样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上插着的针，惹得血管里头的血液倒流，他全程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褚清清却与他共情，脸色难看极了，直接推开门：“你在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却看见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一下子有了神采，稀碎的光慢慢点亮了他瞳孔中褚清清的倒影无比清晰。
　　如此一来，她对褚燃的意义不言而喻。
　　“清清……你来看我了吗？”
　　或许是太久没说话了，褚燃声音干涩沙哑，一点也听不出从前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肆意洒脱。
　　褚清清莫名觉得眼眶有些酸，站在他面前百般不是滋味。
　　“坐吧，”褚燃直接把针头拔下来伸出手给她拉出来椅子，“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穿这么高的鞋跟不好走路的。”
　　熟悉的关怀。
　　“你为什么……”褚清清想问他为什么扯针，又更想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
　　可是她也清楚，归根结底这一切和她脱不开干系：“你，褚燃……为什么不去公司了？”
　　褚燃一面笑着，一面用纸巾擦去刚刚拔针带出来的几缕血线：“没什么好去的……我对这些没有追求。”
　　不用他说褚清清也很清楚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他这么多年苦苦追求的无非是褚清清本身。
　　褚清清看着窗外摇曳的树，与他沉默以待良久。
　　“我记得你闻不惯医院的药味——”
　　“你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褚清清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当初救你只是我无心之举，我并不是因为你本身救你，是因为你是褚家私生子的身份，不想让别人看轻褚家。”
　　她想要打破褚燃对自己的依恋：“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才对我……念念不忘，没有必要。我们之间只能是这样的结果。”
　　谁知道褚燃听完却不为所动，看着她的目光仍然温柔。
　　他的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到底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褚清清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想活下去了呢，褚燃，你才三十出头，你还有很多的可能性——”
　　“没有了。”
　　听到这儿，褚燃终于开口，语气间裹挟着无尽悲凉的心事：“清清，遇见你之前，我想为了权势活下去。”
　　“遇见你之后，我想为了你活下去。”
　　可是现在他失去了褚清清，从今往后也不在可能见到褚清清，甚至褚清清会恨他，看见他就觉得恶心。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结果，偏偏不幸的发生。
　　而褚清清只是片刻沉吟：“我不恨你。”
　　褚燃猛然抬眼，像得到了救赎。
　　褚清清重复着：“我不恨你，褚燃。因为恨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我当初多信任你，后来就有多反感你。”
　　“当时我以为那是恨，可现在发现不是。”
　　她眼神透露出无奈：“否则我现在不可能来看你，也不可能担心你的安危。”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不单纯，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最多也就是对哥哥的依赖。”
　　既然好劝歹劝都没有用，她干脆说说她自己的心里话：“我以前活在父母给我铸造的城堡里，而城堡坍塌以后，是你给我撑起了一片天地。”
　　“你对我的意义和任何人对我的意义都不一样，”她忍着哽咽叹气，“所以……呼……所以我发现你对我是那种感情时，我真的恨不得全都坍塌，全部重新来过。”
　　“可是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
　　“你对我很好，虽然是你自以为的好，但从头到尾你没有想过伤害我。在最后关头，你也选择成全我，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褚燃，”她不知不觉攥紧衣角，“我说不清楚了……总之，真的很感谢你，也真的不再继续恨你了。”
　　“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喜欢，也没办法对你坐视不管。”
　　褚燃听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吐出一口浊气：“让我死吧，清清……我活下去已经很累了……”
　　他所追逐的，对他避之不及。
　　反正他早就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了，枷锁捆在身上实在是太重，一了百了也算轻松。
　　“我想你好好活着。”
　　褚清清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我最好的哥哥……我真的想你好好活着……你别死……”
　　褚燃从来就看不下去她落泪，听完她这一席话却没有应下来，只是沉默着把她握住的那只手扯出来，顺带擦干.她的眼泪。
　　“你应该有喜欢的人了，对吗？”他擦干褚清清的泪痕以后终于开口。
　　褚清清微微发愣，她下意识想说没有，可是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褚燃也无奈地笑了：“我永远不可能放弃对你的爱意，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这样纠缠你，永远成为你心里头的一道坎。”
　　“即便你把我当哥哥呢，那你总不能让我好好活着，然后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吧……”他摇摇头，“那对我太过残忍。”
　　褚清清不说话了，但她捏紧的拳头泄露出她的不甘心：“我过两天再来看你——反正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没有同意你就不准死。”
　　“……好。”
　　病房安静下来，褚燃双眼恢复了空洞。
　　他慢吞吞下床拉开窗，眼看着风吹进来一片落叶。
　　“清清要是喜欢我就好了，”他自言自语着捡起地上的那片落叶，“我肯定对她特别好。”
　　眼睛有些酸涩，褚燃仓促抹去，才发现原来是一滴泪珠。
　　“就骗你一次，别记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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