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烙仙解凌遇熊辛 > 65 笨蛋

65 笨蛋


这一面之后,又有许多面。

        九镝并未特意去找那虺阳,除王命之外,他不会特意去做什么。然而虺阳总是来找他,隔不了几天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一段不知缘由的消失之后,那条龙往往会以各种“奇形怪状”的理由冒出头来,大摇大摆,一脑袋扎入他的视线。还总说是偶遇,那就该有本要去做的事,却在每次打上照面之后被虺阳抛在脑后。

        他笑嘻嘻地说自己是“九天第一闲人”,所以要跟着公认的第一忙人尝尝勤快的感觉,于是九镝在哪儿,他便要追去哪儿。那么“偶遇”一事就越发值得怀疑了。不过九镝只当他是无聊贪玩,加之这天庭云环雾绕,地广路繁,初来乍到又是举目无亲的家伙,自然容易把他当成可以依赖的对象。

        这是个错误。而总有一天,这条傻龙也会发现他的不近人情、满手血腥,接着就离他远去,闻其名而色变,把那错误改正,像所有人那样与他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如此一想就没了顾虑,在本性尚未被识破时,有个健谈的家伙围着自己转,还知道在处理公务时乖乖守在一边,不打扰也不偷听,这感觉意外的不错。于是九镝欣然接受每一次偶遇,任由虺阳跟在身侧,时而神游,时而滔滔不绝,跟他把三十六天宫走遍。

        只当几次撞上急事时,九镝快马加鞭,那虺阳却迈开双腿飞奔,终被遥遥甩下。

        九镝回头一望,只看到一个掠影,接着他就俯身贴近马背,把自己完全融入马蹄的起伏,箭一般刺入挡路的浓云。他不会等。不过还是思忖着,似乎因为某种理由,虺阳宁愿追不上他也不肯化成龙形,是受人规束,还是自身抗拒?

        他没有见过那人遨游云海的模样。

        他没有见过一条真正的龙。

        哪知还未过去多久,他就见了。

        起初是听,九镝把弓箭挂上马鞍,负剑守在披香殿前,等待旨命中的时刻到来,进入这殿门。

        按照天帝所说,是要他来“收拾残局”,却没说残局是什么。披香,他第一次如此靠近,只听到一种极其凶戾的长鸣,冲击着大殿高墙,一重重地回荡至极远,刀割般搅碎他脚下的云浪。

        连青天都沉下颜色,仿佛生出一双浑浊的眼,要为此而恸哭。

        云下确实落了雨,九镝渐渐适应那雷声般的长鸣,从中辨出些许雨水向人间坠落的响动,也听到一种短促坚硬的鞭笞,就像在用铁鞭狠狠抽打一块顽石。而长鸣不绝,反有愈挫愈勇之势。

        九镝等到晚暮,日轮完全没入云际的瞬间。

        没再多等一刻,他推开披香殿的院门。纵目四望,这片他从未被允许踏足的地界竟是如此贫瘠,前院中、廊庑里、通往大殿的大桥上,均是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又能藏住什么秘密?

        九镝定了定神,放下不该好奇的事,疾步往大殿走去。差三步时,大殿前门便为他敞开,天帝身着黄金甲,侧面朝着他,正在欣赏东墙上的一幅壁画。

        画的是乘龙登天图,是万里无云的第十重天,亦是所有仙人只能仰望之处。那股碧透不知为何竟能从画中体现。又见驭龙之人甲光灿灿,云髻飘飘,好一派神尊气度,却仍被那条龙衬失了颜色——黑鳍泼墨似的恣意相连,其下龙鳞依那长身的流线整齐细密地排,浑成一体,缕缕银光波纹般奔涌其中,连龙须都像是迎风而动,睛瞳则是两枚寒星,直接让这龙活在了墙上。

        “你看这画如何?”天帝开口。

        “臣不懂画。”九镝颔首道。

        他不动声色,余光却已瞥见殿尾,离这幅画最远的那根云柱一旁,有个人跪在那里。

        深低着头,一动也不动,一副偃旗息鼓的颓态,九镝却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颈上有锁链,手脚有镣铐。而那人身后的大殿后门敞开着,门外便是火烧云海的一角。

        九镝的瞳仁被映亮,点燃双目中的赤金。他又看到了云海日落,从一个他从未想过的角度。

        “哈哈,”只听天帝爽朗笑道,“你难有好恶,也不懂美丑,当初若是不给你这么好的一副皮囊,让你从内到外都做个凶神恶煞,也许还能少些议论。”

        九镝不再说话。

        虺阳却蓦地抬起头来,嘴角淌出的血污抹了满脸,挡不住他两眼煞红。他就这样寒气森森地盯着天帝的脸。

        九镝蹙眉。快低头!他下意识在心里呵斥,虺阳一愣,定睛望他一眼,居然当真恢复了方才那般顺从。九镝将信将疑,舒开眉头,双唇依旧紧抿。

        在他等候发号施令时,天帝不需要他说话,他再清楚不过。

        果然,天帝终于把目光从那画上意犹未尽地收回,优哉游哉领他往殿尾走去,又问道:“你已看见那条龙了?”

        九镝道:“是。”

        天帝笑意未消:“听闻他自省百日之后,从这披香殿出去,虽毫无长进,却与你走得很近。”

        九镝仍说:“是。”

        他察觉到跪地那人肩膀一绷,也注意到他渗出白袍的血。越走越近了,余下几丈远,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真龙的血比凡物浓上许多,即便只是外渗,蓄在袖缝与领口,依然红得发黑。

        满殿都是腥气。

        天帝长叹一口,面露疲色:“与其相处,你可有什么体会?”

        九镝想了想,道:“孩子心性。”

        天帝却摇摇头:“此龙生性暴烈叛逆,也不懂是非,如今离开王母管教,更是常常行为不端,好乱乐祸,所谓‘孩子心性’不过是泛泛而谈,”说着他把手中之物随手递给九镝,拎着金盔舒展着筋骨,慢慢往大殿前门走去,“我驯他一月已是身心俱疲,也不可能日日为了他劳心费神,平日就让他继续跟着你罢,还记得从前如何帮我驯服烈马么?好好教他些天庭的规矩。”

        九镝欠身听令,跟上前去,送天帝离开。他看着压在他手中的东西,是一把青钢长鞭,鞭侧带刃,仅是宽度就超过一掌,被一圈捆仙索牢牢地绑着,折叠缝隙间挂着血迹。

        有些还是崭新,龙血滚烫胜过沸水,他用指腹轻轻擦了擦,满手斑驳。

        “臣明白。”他说。

        “你二人本该是兄弟,各生自阴阳两鼎,用同一炉火炼了千年,鼎气相融,理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帝立定于门槛前,又道,“不过分开抚养这一千年,这老小前五百年还待在卵壳里,王母心软,倒把他养走了形,变成如今这副任性忘本的模样。”

        “璞玉未琢,也不是无可救药。九镝,你身为兄长,切不可纵容其胡闹。”他回头警告,白眉白须看似和蔼,却不怒自威。

        “既然是兄长,臣更应助其成才,”九镝沉声道,“请陛下放心。”

        他被笑呵呵地拍了拍肩膀,拱手目送天帝悠闲踱步,背影消失于云桥。

        虺阳依然跪在他的身后。

        九镝把捆仙索又绕紧了两圈,将钢鞭与佩剑拴在一起,推至腰后,走回那云柱之下,蹲在虺阳身旁。

        “别动。”他冷声道。

        虺阳用力瞪他,仍然别扭着身子,躲他的手。

        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仍在剑拔弩张,抗拒被任何人触碰。

        “你被这样驯了一月?”九镝也不逼他,那只手悬在半空,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这鞭子全天庭只有一条,本是用来灭真火的。”

        虺阳不屑道:“我可比真火难驯。”

        九镝侧睨着他,直接撕开他半边锦袍,默默查看起他的伤势。

        真是惨烈。那钢鞭可以不损坏衣袍一分,却把里面抽得皮开肉绽。那半边胸膛已经失去原本肤色,新伤压着旧的淤血,乱成一团,没有一块好肉。

        九镝耐心地观察,耐心地思索。

        这一个月来,傻龙都是用这副身体围着他转的?

        虺阳则是全身都冻住,他没来得及躲,好比被九镝那只没用力的手拷在原地。他干巴巴问道:“你不打我?”

        “我从不打人。”

        “哈,”虺阳嗤笑,“堂堂神将军,也是信口开河之徒。”

        “我一旦出手,只会杀人。”

        “……”虺阳吃了瘪,暂时变乖了些,他闭上嘴巴,又在九镝将要剥下他另一边锦袍时蹦出了字:“你,你还是打我吧。”

        九镝笑了,看他脸红得要命,与那些在蟠桃会前夜跳上快马求自己捎上一程的仙姑如出一辙,就像被他欺负了一样,便就此作罢,把那破烂锦袍又搭了回去。

        “你的重伤大多在原形上,化回龙身,我更方便给你疗伤。”他换了个提议。

        虺阳却拒绝得更为干脆:“不要!”

        见九镝挑眉,他又放低声音,浓黑睫下蓄着恨意:“若非打不过那老头,在他面前我也不会露出原形。”

        “你打得过我?”

        “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

        “也对。”

        九镝点点头,起身摘下青钢鞭,又拆了捆仙索。虺阳见状,也不顾手脚都被锁链禁锢着,咬紧牙关一跃而起,大概是准备奉陪到底,却见那神将军只是把鞭子压入云柱,指尖又徐徐引来新云,把那东西压出的裂缝抹平。

        捆仙索还留在手中,他把虺阳按回柱下坐好,面对面看着对方的目瞪口呆,避开伤得重的皮肉,麻利地把他绑了个彻底。

        “在这儿等着,”他在虺阳袍角挑了块好布,仔细擦净指缝间的血,“我去去就回。”

        有句话九镝没说,那鞭子不仅灭过真火,还杀过火神祝融的后代,是灭杀,是赶尽杀绝,其威力不可小觑。就算是龙骨也不一定撑得住一个月的鞭笞,假如贸然带虺阳离开披香殿,不知走到第几步,他便会散架。

        虺阳定然不会把这些说辞放在心上。

        每次挨鞭过后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乱伤都用光鲜掩住,还追着他疯跑,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还能指望他好好听劝?

        九镝极不喜欢说服别人,对待固执,他有更固执的手段。

        半刻之后他回到殿中,提着一盏仙灯,还有一个小小的漆木盒子。是他平日巡天用来携带饭食的物件,如今散出扑鼻香味,热乎乎地往他手心里飘。

        才跨入殿门,九镝便注意到那虺阳的异样——倒还老老实实待着,不过衣袍被撑得更破烂了些,身有蛇态,蜷缩在自己盘绕起来的下·半·身上。

        是龙尾。

        本应是剔透银色,如今血痕累累的龙尾。

        九镝一走近,虺阳便打起精神把上身坐直,挂着锁链的尾尖害臊似的拍打地面,好一阵乱响。那盏灯和那只木盒被九镝放在他身边,他却仿佛只看见前者,准确地打开灯盖,取出其中仙脂供养之物。

        看来还不是全傻。九镝想。

        “瑶池的雪莲,”虺阳抬眼,困惑地望向他,“你拿这个做什么?”

        “治你的伤。”九镝道。

        “可这种东西——”

        “是俸禄。我每百年得一朵。”

        “那就更不该给我用,这种雪莲每棵都是王母娘娘亲手照料结成的,瑶池边上仅有五株,我从小看着它们生长,”虺阳把那凝雪一般的柔嫩花朵放回仙脂,“心意我领了,但我现在还不至于用这起死回生药,多吃些东西就能长好。我要吃饭!”

        九镝却按住食盒盖子,也按住他搭在上面的手,平视着他说:“那晚膳是我的,你一身血腥,倒我胃口。”

        虺阳又一次吃瘪,吞了吞口水,终究软下力气,与九镝相对而坐。那朵雪莲被金光环绕,从仙灯内祭出,由九镝的真气稳稳托举空中,盛开在幽黑深殿里,层叠花瓣一瓣接一瓣地脱离花体,飞成晶莹“雪沫”,源源注入虺阳紧蹙的眉心。

        他合着眼皮,而九镝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想:还是安静时顺眼。

        最后的蕊心进入虺阳体内,他全身的伤痕已不见踪影,第一件事是收回自己的尾巴,伸出两条腿来;第二件事是抱起那木盒,打开看一看天庭为神将军配给的是什么菜色,再眼巴巴地递向九镝:“我没有血味了。你吃吧。”

        九镝不接,垂着手拆他脚腕上的千斤锁:“刚才骗你的,我吃过了。”

        虺阳问:“真的?”

        九镝觉得好笑,这人是在担心他没吃饱?在天庭,对神将军,还有谁会产生这样的顾虑。他简单道:“我不说谎。”

        虺阳目中仍有狐疑,一个人刚说骗你,又说自己从不说谎,真是大言不惭。他还是把那些小菜与点心分出一半,整齐摆在盒盖上,剩下的一半随意搅在一起,捧在嘴边狼吞虎咽。

        “几天没吃了?”九镝握着匕首,一个巧劲,锁头就打开了。

        虺阳踢掉大锁,又把另一条腿伸给他,把一盒吃空了,全咽下去了,才抹抹嘴回答:“离开瑶池,就没吃过。”

        “……”九镝把剩下半盒递给他,又道:“你不听话,我就只能塞进去。”

        虺阳缩了缩脖子,收回两条自由的腿,把一只手交给那个不讲理的将军,另一手拿起一块莲蓉甜饼,认真品起味道来。

        九镝处理好他的四肢,又用法术补好他的衣裳,遮住那些被锁链勒出的淤红凹痕,之后就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细嚼慢咽。

        “我自己会补衣,”虺阳的两只眼睛越过盒沿,看着他,“每次我都弄好看了才去找你。”

        “快吃,”九镝眯起眼,“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虺阳知道九镝住在凌虚殿,与那万神归一的凌霄宝殿仅差一字,也是离南天门最近的侧殿,算是天庭一道隐藏的关卡。因此当他走上那座云桥,看到尽头隐约“凌虚”二字时,不禁得心生窃喜。

        这神将军对他这么好,这么亲近,是已经把他当作亲兄弟了么?

        看来脸上没温度的人,心里也不一定是一块冰。

        哪知刚入院门,绕过影壁,那九镝直接把他往西厢带,他听到粗粗喘息声,原来是个马厩。

        “挑一匹吧。”领他入门,九镝这样说。

        虺阳没接腔,在掌心吹出一团火,把那两栏骏马一一照过,之后才问:“这两边有何区别?”

        “多的那边是天帝的,你不能挑。”

        于是火光落回靠门的那一边,五匹马并排立着,都有健壮的体格,光润的毛发,以及湿润的眼睛。

        “你是怕我四处乱跑,旧伤复发吧。”虺阳轻声说。

        九镝沉默。他可没有承认。只是他的战马太多,平日闲置只会消磨斗志,想找个帮忙遛马的人罢了。

        却听虺阳把声音放得更轻,甚至能说是小心翼翼:“打记事起,娘娘就告诉我说,我生来就是要给至神天尊当坐骑的,我不能想其他事,不能学其他功法,不能去其他地方,不能给自己找麻烦,”他注视自己手中的火焰,笑了笑,“和这些马一样吧?所以我不想骑它们。”

        九镝仍不言语,只注视着他。

        虺阳忽又快活起来,目光炯炯地坐上围栏,一条腿跷上膝头,吊儿郎当,眉飞色舞:“如今我找了这么多麻烦,不还是好好活着?干脆就麻烦到我死的那天吧!不过死前我还有许多想做的事,那日看你观海,我在想,真正的海是什么模样?不是云做的,是水做的,也不像瑶池那般终年平静无波,海应当是我的故乡!”

        九镝抱着剑,靠上他对面的围栏,时不时接上几句,听他絮叨至深夜。他没有被分配寝宫,天帝也没吩咐过要把他带去哪儿睡,于是九镝把他带进自己从没住过一个人的客殿。

        这夜轮值,还得去巡天,九镝跨出殿外,回身关门时,看到他的影子还坐在床沿,紧张兮兮地不肯躺下。

        九镝去西厢牵马,再次独身而行,耳畔只有静谧,拢在稀薄月色中,人间的雨大概停了。

        答应好好教人天庭的规矩,可是看这半大不小的龙铁了心不服管,每日跟着自己巡天,跟着自己回凌虚殿呼呼大睡,九镝暂时还未想好该怎么教,更急的事就插了上来。魔族蠢蠢欲动了几个月,果然倾巢而来。九镝受命前去迎战,这不算难事,而他习惯把事情做到十二分,譬如这一次,他要把那些魔兵赶去荒芜之地绞杀,以免苟延残喘者落入城镇村寨,扰乱人间。

        九镝对自己仍有绝对的自信。

        凌霄宝殿内富丽和乐,是天帝长女正在大婚,南天门前壮歌烈烈,兵将即将点完,一身银甲的将军持弓跨马,就要出兵。

        “将军!九镝——”有人唤他。

        转过头去,那人简直势不可挡,一步跃上马背,脸对脸地坐在他鞍前,从腰后一摸,把一片龙鳞按在九镝心口。

        “这是我逆鳞四周鳞片之一,也是除逆鳞外最坚硬,非通天之力不可破,”虺阳匆匆道,“戴好,别让它掉了!”

        九镝垂眸打量那鳞片,根部还蒙了层湿润,像是刚从身上拔的。

        所有天兵天将都在望着他们,都是目不转睛。

        “我不会疼。”九镝寻常地说。

        “但你会死呀!你不让我跟去,总得把我的鳞带上。”虺阳鼻头发红,脸上的焦急又叠了一层。

        “就当是护心镜好了。”似乎怕他不懂,虺阳又补充道。

        可我也没有心要护。

        这话就在嘴边,也不知怎的,九镝没能说出口。“谢谢。”他轻声道,看虺阳跃下马背,退回南天门里,他就戴着龙鳞走了,引领大军,他走在最前。不想看龙鳞沾血,所以才奔离不久,就把它收入银甲后的衣襟。

        大婚持续了三天三夜,那一战也打了三天三夜,九镝率五千天兵击退三万魔族,登回凌霄宝殿时,华筵还未散。这场大捷便是给长公主冲了第一喜,满庭仍是大婚时的喜庆样子,众仙官都在迎他,“神将军战无不胜!”如往常那般,他们重复着天帝所说的话,也如往常那般,在这呼声中,九镝单膝行礼,取下头盔,抹开被血粘在眼前的头发。

        “臣贺喜来迟。”

        听见天帝笑着应声,要他落座喝酒,九镝便抬起眼来,第一瞥看到的是虺阳笑着的脸。

        那人也跪着,在天帝座下,专门领罚示众的那个位置,仍是那身清爽白衣,突兀于大婚的华贵盛美。

        是因为给自己送鳞而没能准时回来给公主赠礼么?

        大概跪了三天,也没喝上喜酒,还能笑出八颗牙齿,真是条傻龙啊,没孵出来的时候一定也是个笨蛋。他这么想着,撑起一身疲惫,坐入那空了三天的席位,并未察觉自己也勾起了嘴角。


  (https://www.biqiugexx.cc/book_53396252/8320481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iugex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ugexx.cc